“这位就是你要给我举荐的小儿?”对面的女子转过头,语气温和地问道。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暮夏的晚风,带着馥郁悠远的气息。光是听着,就让人心神宁静。
坐在下首的齐环笑睇君宁一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姬上以为如何?可还看得过眼?”
“气度倒不错,可惜太年幼了些。”
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像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卖了的感觉?
低着头,君宁表面恭谨,内心不断计算着。
这废柴女该不会又出什么馊点子了吧?
“小儿,不必拘礼。且抬起头来。”女子抬了抬手指,动作华贵雍容。
依言抬起头,君宁在不显得失礼的前提下打量着女子。
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头戴高冠,白玉充耳。身穿墨绿色三重窄袖深衣,下着烟色长裙。襟领袖口包着宽锦边,上绣古雅端方的矩形纹饰。
君宁注意到她的脸,心神一震,连忙垂下眼去。
“到底是个小儿,面皮薄着呢。”女子说着肩头颤了下,拿出帕子咳了两声,胸腔中传来闷闷的杂音。
“姬上……”
“无妨,老毛病了。”摆摆手,女子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是孟女举荐,那吾便收下了。至于能堪何用,却要看小儿有几分本事。”
“谢姬上信任。”齐环作揖道,“小儿年纪虽幼,但一年来助我无数。想来在姬上麾下更能人尽其用。”
……喂你们两个,能不能问问当事人意见啊!
从进屋起就被忽视的君宁颇为无语,不得不用视线凌迟环东家。
“哦,瞧我这记性!”齐环一拍脑门,“我还没和你说过,面前这位是北樊贵女,地位极其尊崇。因与我齐氏是世交,这才拨冗前来祝寿。姬上身份贵重,现在外地不便透漏,你便暂且称她为谦姬上吧。”
“谦姬上。”君宁平臂作揖,行了一个士族躬礼。
“你这家伙……”无奈的白了齐环一眼,谦姬抱歉地笑道,“本以为孟女已与你讲过吾之事,方才自顾自地说了许多,可是吓到你了?”
“不曾……”君宁赶紧回道,“姬上言重了。”
“他胆子可大着呢,哪能这么容易就被吓到?”齐环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当年我第一次见他,他就……”
收到某拙恐吓的眼神,齐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哈哈,你这小儿倒不简单!”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谦姬朗声笑道,之前青白的脸也添了薄薄一层血色。“能让孟女吃瘪的,仅这点,便能堪大用了!”
“姬上……”某环幽怨地瞅着笑得开心的女子。
“……好了。”止住笑,谦姬看向君宁,“我听说你还有位兄长,怎么没一同前来?”
“兄长近日身体不适,故而在房里歇着。”
“嗯……”谦姬了然的点点头,“男子柔弱,有些小病小痛乃是常事,莫要太担心了。”
想到无名结实的肌肉,君宁心情颇为微妙。
“谢姬上关心。”
“吾大约会在肥城留上数日,然后便一路回国都襄原。你们到时就作为随侍,跟吾车队一同离开吧。”
“谢姬上抬举。”君宁深躬一礼。“只是愚兄尚不知晓此事,可否容小人告知兄长,然后再回复姬上。”
“尹拙,休要不懂事。”齐环脸色有些不好,转头朝谦姬做了一揖,“尹拙年幼,不懂得分寸,回去在下会与他好好说,请姬上莫要见怪。”
“敬重兄长也是正理。”女子摆摆手,和气的说道,“若真是罔顾孝悌,想都不想便答应了,吾倒真不大敢用。”
“姬上宽仁。”
以齐环的脾气,对女子竟都这般小心谨慎,君宁不得不重视起女子的身份。
在北樊,君宁定是要闯出番名堂的。但是稳扎稳打,还是借着这棵大树一步登天,她却要好好考虑。
若她真是名男子,凭借自己很难走到前台,那么有这样个靠山倒是不错。大不了就找个她帐下有前途的嫁了,怎么也比自己两眼一黑瞎扑腾强。
但身为女子,她以后还要给无名挣出路,那么在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贸然卷进她所代表的势力,就有些不明智了。
“小儿,你且先回去吧。左右吾在肥城还要多留几天,我们彼此也可以再多熟悉熟悉。”
女子微微弯着唇角,她的眉眼很淡,整张脸都给人恬然清净之感。就连语气也没有半点不悦,或是颐指气使的意思。
君宁想,若此女真的久在高位,对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儿尚且礼遇如此,那她真的算是位难得的宽和仁主了。
向两位告了辞,又处理了些琐碎庶务,君宁便带着夕食回到房间。
之前因为无名身上带伤,半夜常常突发高热,君宁就一直同他歇在一个屋子里,方便起夜照顾。记得一年前逃亡时无名还别扭得紧,最近却越发放开了,每天大喇喇地指使她擦身换药,像全不在意了男女之妨。
君宁倒没想太多,不如说,她每天要想的事太多了,没空纠结这些微末小事。反正他别不别扭她也都要帮他换药的,这样倒是省去她不少麻烦。
“无名,感觉好些了吗?”刚推开寝室的门,君宁就听见一声惨叫。
“啊!!!!!!别过来,滚出去!”听见推门声,一个瓷枕随之飞来,若不是君宁躲得快就可以直接升天了。
“……无名,出什么事了?”捡起杀人未遂的凶器,君宁颇无语地问道。
“别……”无名的声音像快哭了,纱帐后的架子床上映出一个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身影。“不是叫你别进来吗?不要看啊!”
……好奇怪,到底怎么了?
顾不得多想,君宁三两步走到床前,一把拉开纱帐。
——嗯,很奇特的味道。
有一点微甜,好像还有点男子的……
“你……我叫你别看啊!”无名双手抱头,一副人生毁灭的样子。“想笑就笑吧!老子十四岁还尿床,笑死你吧!”
尿……咳,的确还挺像尿床的,这么大一滩……
君宁此时真挺想笑的,不过很显然这不是个笑的好时候,于是面部肌肉被强迫挤成一个扭曲的囧字。
“无名,你、你先冷静下来。”打开窗子,让屋内的异味散去,君宁回到床前心平气和的说。“其实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应该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总之,先换套衣服吧,等下去问问崎桑哥哥,好不好,嗯?”
“你还想把我的糗事告诉崎桑?!”无名暴怒转头,两只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我看错你了,君宁!”
……还气哭了……咳,不能笑,不能笑……
“你身边一直没有同性长辈教导,有些事情……”斟酌了下用词,君宁努力不再刺激他脆弱的心灵。“反正我也不相信你是无故尿……所以,说不定是有什么男子才知道的情况。崎桑哥哥懂得很多,嘴又严,去找他商量准没错的。”
无耻地决定把烫手山芋丢给崎桑,君宁补上最后一击。
“无名,难道你连这点小事都不信我吗?”
“我——”
词穷的某人,被押着擦完身换好衣服,直接往崎桑房里一丢,某人就——啥也没想的回屋吃饭了。
半个时辰后,无名梦游似的飘回来,手里捧着一碗姜红糖水,和一个圆柱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无名,吃过饭了吗?”拿出温在炉子上的食盒,君宁抬眼看向无名,“脸好红啊,又发烧了吗?”
“没……”晃神的少年顿了一下,忽然跳起来,把手里的柱状东西往袖子里一塞,慌慌张张地跑到寝房里。“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我现在去查账,回来的时候要再看见有东西没吃完……无名,你知道的。”
留下温和(?),又不得不让人多想的话,君宁决定给处在诡异青春期的少年留下一点空间。
……怎么像养儿子一样啊,我的人生已过早成为老妈子了吗?
记起还没跟无名说过谦姬的事,摇了摇头。
算了,明天再说吧。
于是,第二天君宁陷入了疯狂的寿宴之海。
到处都是人、人、人!!!铺天盖地,像下饺子一样,到处都是人!
君宁忙得像只陀螺,一会某某公子身体不舒服要去休息啦,一会某某少君要去补妆找不到路啦。小僮使搞不清什么房间要用什么样式的茶具也来问她啊,更有甚者,还有某上了年纪的老太公听说齐环少东家生的标志,非要让君宁领着去偷窥的。
老伯!你要不要这么奔放啊!
总之,等到君宁忙完一天回到屋里,无名早就睡下了。然后,君宁无法,简单洗漱下便也爬上了支在外间的软榻。
三月十八,齐公大寿。
一大早,天没亮君宁就爬起来,顺便把无名也拎着一同忙活。
虽然仅仅是庶民过寿,没有士贵族的礼仪规矩,但架不住齐氏历史悠远,光拜祠堂就花费整个上午的功夫。君宁只是管事,自然没分参与这些宗族女嗣的事情,不过光准备祭祀用品就够她奔命的了。
期间无名被叫去帮忙跑腿,回来时脸色就有些古怪。
“怎么了?不会又碰到西苑那些人了吧?”虽然忙的冒烟,君宁还是多嘴问了句。谁让他最近总**不断呢?
“嗯,倒是西苑的人……我看见仲齐郎了。”无名木着脸,心不在焉的说道,“他和上次咱们在马车上见到的女人在一起,样子还挺亲密的。听传言,仲齐郎对她似乎颇为有意。”
“哦,是嘛。”君宁兴趣不高了,反正是内宅那点事,早知道晚知道也没什么大关系。
“对了,君宁,你真不想找那块玉佩了?”
在床上挺尸一天,果然是难缠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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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谦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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