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骤然惊醒,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团破烂的茅草堆上,前襟大敞,连亵裤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一只手正抬起他的腿,似要行那不轨之事。
“畜生!”
一股怒火“呼”地冲向脑门,少年抬脚狠狠朝那个登徒子脸上踹去。
他似乎听到“啊”地惨叫声。
好一会,无名终于从剧烈运动而导致的晕眩中回过神,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身体。嗯,除了大伤小伤,那一处倒没什么特别的不适。
——听说男人第一次都超痛的!混蛋!
“……无名,咳咳,你醒啦?”
看见那个仰面阵亡的登徒子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竟露出张最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的脸。
“唉,别那样看我。我对天发誓,刚才就是给你擦擦身,你烧得厉害。”
擦掉鼻血,君宁揉着被踹红的鼻子。
“既然醒了,剩下的就你自己来吧。”她一副好像给婴儿洗过澡,什么奇怪的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将布巾递给无名。“快点,别再受凉了。”
被对方超平静的脸影响,无名下意识地接过布巾。
“包裹什么的都在逃跑时丢掉了,咱们现在可真一穷二白了啊。”一边说君宁一边朝窝棚外走,“我到外面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你自己一个人也方便些。”
“唔——”
无名木木地举着布巾,挥挥手。
下一刻,他双手抱头,倒在地上,觉得好想现在去死。
好丢人……
不……或许,她还小,根本不知什么叫男女有别——不对,她总有长大的一天,再回想起今日……
无名考虑着杀人灭口的可行性。
“呼——”君宁长长舒了口气。
“好像糊弄过去了,日后就装失忆好了。”
提着只破篮子,女孩一瘸一拐地朝林子走去。没走几步,她停住脚,伸出两根手指比量了一下。
“嗯,好大呀!日后很有发展嘛!”
接着,就想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转眼钻入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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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君宁回来时,无名已经睡下了。
他睡得很沉,身体蜷缩着像只虾米。在他身边坐下,君宁伸手探了探额温——烧得更厉害了。
她从篮子里拿出仅有的战果,不禁叹了口气。
三月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山上差不多能吃的,连树皮都被扒了去。翻了小半座山,她才好不容易从洞里掏出条冬眠的瘦蛇。
现在外面战火连绵,天公又不作美。听说刚刚亡国的亭国一带,已经出现易子而食的惨事。
君宁将蛇用锋利石片破开肚腹拽出内脏,捡了个猎户留下的破陶碗涮洗干净,盛上清水,生火煮起汤来。
——受伤时能吃蛇肉么?
唔,不管了,总比没得吃强。
火焰发出噼啪的炸响,她有多少天露宿荒野,都快忘记这种温暖的感觉。
把无名也往火堆挪近了些,他仍睡得毫无知觉,连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不太妙。
翻翻少年的眼皮,他的瞳孔微微涣散,看来是晕了过去。
刚才给他擦身时顺便检查了伤势。其他皮外伤倒不打紧,肩膀的贯穿伤才是要命。
伤口被江水泡过,已经有些感染,再加上中毒,周围很大一片肌肤都呈现出青紫色。好在天气凉暂时还没出现腐烂的现象,但伤口却不能再拖了。
在隐宗时她曾跟随天枢长老学过一点药理,远远说不上精通,但常见的小毒小病倒还懂得些。或许是无名命不该绝,他所中的毒,恰是她见过的。
解此毒并不算难,药材很常见,在山里大多都找得到,只有全蝎,栀子两味却是这季节无论如何都没有的。
无意识的捋着少年的额发,君宁发现他的眼球在眼睑下微微颤动着,看来睡得很不安稳。
——不然带着他到镇子医馆里去?
不行,太冒险了。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抓受伤的人首先要去医馆探听消息。何况看无名的样子,是一步都走不动了。
——那么,自己去镇里买药?
她把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放在地上。
银钱是没有的。隐宗祖上规矩:少主下山历练,又不是游玩,带什么银子!
听说先代少主们在落魄时,还有做乞丐歌伎的先例。
——但他们同样没有刚下山就被一群人追杀的情况呀!该死!
君宁揉着额角,感觉脑仁突突地疼。
那么,剩下的……
她的衣物都在逃亡时丢掉了,剩的一点干粮大多喂给了伤患无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外公临走时在他包裹里偷偷放的“爱之物件”,经过天权长老的提醒已经一早拿出来贴身收着,由此,才在混乱中保留下来。
面前摆着一块如意形状的白色软石把件,上刻“初”字。
一块通透温润,质地为极罕见的白底带着丝丝明黄的圆形玉佩。上面用蔓枝纹镂空雕了一个“九”字。
还有一只以丝帛编成,极致精美的信笺。
君宁眼神黯了黯,将信笺收入怀中,又垂首看向剩下的两件东西。
且不说材质,就单从雕工来说,前块石头和玉佩就是门外汉和国手大师的对比。
君宁很发愁。
这两样东西显然都各有含义,否则临走时外公也不会特地放到她包袱里。不过,纵然不舍,目前无名命在旦夕,不管有什么含义,也没有人命重要。
如今让她发愁的是,这第一样根本看不出什么质地,雕工又像小儿随手之作,根本卖不上价钱。而后面的那块玉佩又实在昂贵,绝非普通人能持有的。
她不晓得这是不是未来夫家的婚约信物,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
回头看了看连睡梦中都从未发出痛苦呻/吟的少年,她想,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草帘啪哒一响,女孩离开后,无名眼睑动了动,一翻身从草甸上坐起。
他脸上还残留着高热的红晕,但双眼却阴霾清醒得如一只狂暴的野兽。
瞥了眼搁在身旁,散发着余热的蛇羹,他端起碗,狠狠掼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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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阳镇是怀城西北方向的一个小山镇。怀城依附于亭国,亭国国破后,它又转而依附于战胜的南尧国。
惠阳镇没什么了不起的特色,既不丰饶,也不地处要冲,换句话说,就是名符其实的鸟不拉屎,穷乡僻壤。唯一值得夸耀的,就是早春这里出产一种特有的木冬青,吃起来颇为涩口,但不知怎的偏就得了齐氏老太公的轻睐。
齐氏是大景朝最有名的商队,谁都不知它是何时起源,但从有文字记载开始,它就已经活跃于各诸侯国了。齐氏人没有固定居所,富可敌国却从不与贵族联姻。然而若是哪个贵族不长眼的惹了它,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和荣华富贵说再见了。
齐家近几年也顺应时势,渐渐由女性担任家主。但明眼人都知道,实权还是掌握在当家主夫手中的。这不,木冬青才刚长出来,齐家的小辈们就赶着商队,纷纷打算买来孝敬。
君宁来到惠阳镇时,正赶上这段最热闹的时期。市集上摩肩接踵,怕是十里八乡的人都聚过来。
因为一直在逃亡,什么脏臭地方都滚过,不用看,君宁都知道自己样子一定惨不忍睹。她耙了耙头发,脸也不敢洗的太干净——怕被发现,就这样囫囵着跟着挤进人流。
医馆……医馆……
女孩仰头一个个看着木牌子,牌匾上的字和她在隐宗里看到的不太一样,是类似于小篆的古拙字体,而隐宗则用着接近晚清或民国时期的繁体字。
幸好,托博学的天枢长老的调·教,她也并非不认识。
好容易挤进医馆,馆里倒还冷清,只有一个伙计在称量药材。看她进来了,伙计放下手中的活,拿起笤帚驱赶起来。
“去去去,哪来的要饭的!这里是医馆,别带了什么脏东西进来。”
“这位贵人,在下是来买药的。”君宁忍着竹条打在身上的疼痛,陪上笑脸。“在下外出遭了意外,偏家兄突发疾病,急需全蝎,栀子两味药材。不知贵馆可有?用钱几何?”
“几何你也买不起!瞧你那德行!”
伙计生的高壮,笤帚轮得虎虎生风,竟像是想把人打死似的。
“告诉你,老娘见你这样的人见得多了!什么遭了意外,八成又是哪座城破时,跑出来的逃奴!别以为会拽几句文绉绉的词咱就得高看你一眼,没钱照样往死里打!”
“不不,不是逃奴,在下有通关文牒的。”
还没等君宁往出拿,伙计就提起她的领子,狠狠向外丢出去。
“有文牒算个屁!老娘认钱不认名!”
君宁被摔得厉害,趴在医馆门口,半天站不起来。路上行人见着了,或掩鼻转头而行,或暗暗发出几声嗤笑。
拳头渐渐收紧,女孩做了几个呼吸,慢慢从泥泞里爬起来。
这没什么。
拨开散乱的头发,女孩眯起眼睛。
不过是顿打,这没什么。
她拍拍自己的脸,长舒一口气。一边整理身上的泥污,一边继续看街道两边的木牌。
先找当铺吧,本来想问问价钱再换银子的,既然恶狗拦人,那就拿银子直接买药好了。
七拐八拐走到最热闹的一段路,这里整条街都是齐氏的店面。
钻进当铺,君宁在木栏前跽坐下,向木栏后闲着的老掌柜行了一礼。
“这位贵卿,在下欲活当一物。”
上下打量了君宁一遍,老掌柜倒没赶人,只从木栏内伸出一只干瘪的手。
“拿来待吾一观。”
君宁低头,从袖子里取出包的严实的玉佩。
“这——”
老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她伸手欲接,女孩却将手往回收了收。
“此物可值几何?”
老妇咂咂嘴,又将女孩上下打量了一遍。
“此乃名家所制,玉质极美,非凡人可用。”
“这我自知。此乃家传信物,若非不得以,定不会当掉的。”
老妇慢悠悠跪坐回去,双眼又恢复之前的浑浊。
“不得以?来此当铺之人,有谁又是得以?”老妇伸出两根手指,“二两银,死当。如今连年饥荒,漂亮些的石头,怕还没顿饱饭来得实惠。何况观卿所着,此物在卿之身怕也留不长久。”
“哦?”女孩微笑着眯起眼。
“听卿言谈,似是士贵出身。然而现今落魄如此,身上是非,怕也小不了的。”
见女孩没有答话,老妇又慢悠悠地说,“惠阳境内,仅本店一家可收玉石金器且不问来路。若卿听老妇一言,宝物在身上之时,趁早换了银子。若要救急也好,买了体面些的衣服也罢,总归是用到了。莫要一出门便被人夺了去,那才是后悔莫及。”
君宁用余光瞟了瞟手持大棒,守在门边的彪型壮妇。
“贵卿可是在威胁在下?”
“——那便要听女子答复了。”
“如此——”
女孩站起身,将玉佩高高举起,对准坚硬的青石地面。
“十两银,活契。否则玉必碎于此处!”
无名可是很难驯养的╮(╯▽╰)╭
女主还会在底层折腾一段时间,不过这段日子对她来说大概是最轻松的日子了( ﹁ ﹁ ) ~→亲妈中的后妈……
请收个藏啊小妖精们~一定要看我打滚卖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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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宁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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