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信与义

君宁拉着绳子小心找着落脚的地方。她已经爬了好一会,无论崖上崖下,都有不小距离。

忽然,绳子一松,她迅速向下滑去。

——唉,果然……

君宁差点被甩了个倒仰,她连忙抽出匕首狠狠插/入石壁以减缓下落的速度。

在她刚调整好姿势时,绳子忽然停住了。

抬起头,君宁看见一只手臂伸出崖外,紧紧拽着断掉的绳尾。鲜血顺着手臂一滴一滴淌下来,落在她额间。

一名少年从崖上探出头。

他脸色很臭,上面还有不少擦伤,显然被绳子拖出好一段距离。

看着崖下的女孩,少年有些别扭的侧过脸,一字一句地说:

“卿之信,不相负。”

君宁对着他笑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

一大蓬血从上面浇下,她眼睁睁看着一根黑色的利器贯穿少年肩膀。

山间的风声一瞬间仿佛鬼魂的嘶吼,拼命摇晃刹那被鲜血浸透的绳索。

张张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君宁喉间。血一股一股淅沥沥地流着,浇在脸上,温暖,又如此寒冷。

……无名?

她双眼发热,在一瞬间的失神后,强迫自己找回了声音。

“——无名!!!”

少年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他向后看了一眼,又很快回过头。

深红色的血从他嘴角流出,他被血呛得咳了一声,动了动唇,对崖下说了些什么。

“无名,跳下来,我接住你!”

少年神色复杂地又看了女孩一眼,像有些不甘,又像有些解脱。

他再次动动唇,这一次,女孩终于看清他的口型。

——定不负,卿之信。

“无名!”

女孩放开拽着绳子的手,张开单臂,仅以双脚和匕首支撑着身体。

“相信我!”

她看见少年慢慢闭上眼睛。

时间仿佛在此处停滞,只剩下哀吟着的野风和汩汩流淌的鲜血。

正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少年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跃——下一刻,君宁感到一具温热的身体扑入怀中。

她向后倒去。

================

冷风在耳边尖啸,断崖边出现了一排灰衣武士,她们手持长弓,在领头女子的手势下一齐放箭。

避不开——君宁立刻明白。

她努力在空中改变姿势,让开要害。哧哧两声,一支插入小腿,一支射入手臂。

她听见无名闷哼一声,看来也中了一枝流箭。

一只手搂着无名另一只向外张开——她知道自己的目标快要到了。

一根支出山崖的树枝狠狠拦了一下君宁,她觉得自己的腰险些被折断。但不顾剧痛,她立刻伸手在树枝下一抓。

又是一根粗绳被她抓在手心!

鸡蛋永远都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她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

她希望信任无名——这是最好的结果——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会为自己留条后路。

如果他们一起下崖,时间足够两人在不受伤的情况下跳进河流。

如果无名走山路,她也同样足够时间从绳子上顺利爬下。

如果,最坏的可能,无名在她下到一半割断了绳子,她可以利用匕首和提前隐藏在树枝上的第二段绳子,平安离去。

——然而,现在算个什么情况?

君宁觉得像在坐跳楼机,如果忽略手上烧起来般,被绳索磨得深可见骨的伤口的话。

——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吗?她想到了各种可能,却没料到无名在割断绳子后,自己却随之跟着跳下来。

如今她根本稳不住身体,绳索也承受不了两个人下落的重量和速度。

“——好吧,不过就废一只手!”

不顾手掌刀割样的疼痛,她紧紧拽着粗糙的麻绳。无名似乎晕过去了,可能是失血过多,或是因为毒素——幸好后面射过来的都是普通箭矢,要不然两人一起中毒,没进河就可以死掉了。

在离水面还有三四尺的时候,君宁放开绳索带着无名一跃跳入水中。

河水冰冷刺骨,还带着一股奇异的腥臭。

向崖上望去,君宁眼中带着一丝算计。她并没管挂在树枝上飘飘荡荡的绳子,而是直接掉头向对岸迅速游去。

“无名!不许睡!”

毫不手软地给了怀中少年两巴掌,一面吃力地划着水,君宁一面冲他耳朵喊。

“到了岸上我绝对抱不动你,你得自己走。走不了我们都得死在这儿!我不想死,也不会让你死!所以你把眼睛睁大了,和我一起逃出去!然后我们一起活!”

“……一起……活?”少年挣扎着睁开眼,浑身哆嗦着,有些茫然地看向君宁,像个抓住救命草的溺水者。“我……还能活?”

“一定能!”

低下头,君宁弯着眼睛。她此刻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似乎连眼睛都笑起来。

“相信我!”

无名垂下头,无力地靠在君宁怀中。一条温暖的手臂箍在他腰上,胸膛里已经存了死志的心脏又缓缓跳动起来。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此刻他却有种舒适的倦怠感。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里含着了暖阳,让他整个身体都暖起来。或许,是连自己都以为必定会被放弃的时候,竟还有一个人愿意带着他前行。

他似乎轻轻地应了声。

我信你一次。

阿拙。

我信你一次。

============

当他们好不容易游到对岸时追兵们已经顺着绳索下到半山腰了。

“真像群苍蝇似的粘人!”

低声嘟囔了句,君宁架起少年,踉踉跄跄地朝河岸深处跑去。

二月天还是极冷,尤其刚下过江水再被寒风一吹,简直全身都要冻成条冰棍。

君宁觉得今天自己已经超常发挥了,这简直不像之前的破烂身体。从前日起赶了一天山路,又在半夜折回,在密道中度过她两世最不堪回首的一日,接着又马不停蹄的回到与无名扎营的地方。

可怜无名还以为他只睡了一宿,其实明明是一天加两宿——当然,就把这当做一个阶段性的秘密吧。

所以说,以她连武功都练不了的虚弱体质,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出状况,这不能说是幸运,而是有妖了。

——但,暂时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她低头看看嘴唇青紫,气若游丝的少年。

无名实在太虚弱了,君宁不得不用藤条将两人绑在一起,几乎是拖着他向前走。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受伤。

她并没告诉少年关于那条河的所有真相。

女孩有些忧伤地抬头望向天空——希望他知道时,自己不要死的太惨。

==

无名一直在半梦半醒之中,他觉得自己像条死狗,或者随便什么挂在猎人身上的尸体。野草的沙沙声和落叶踩碎的吱嘎声在耳边交替。他的身上从很长时间以前起就烫的像个火炉,但又止不住的打冷战。

或许应该感谢肩膀上的贯穿伤,就是这种想晕都晕不了的疼痛支撑着他机械地迈动两条腿。

活下去!活下去!

——朦胧中,他看见了父亲的脸。

那是张怎样的脸啊!疤痕交错,将曾经年幼的自己吓得整夜啼哭。

他的舌头只剩下短短一截,在口腔里上下震动着,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的手指每一根都朝不同方向弯折,连一只破碗都抱不住。

他的腿拖拉着像条死鱼尾巴,膝盖那里的骨头一整块都不见了。

他的胳膊……他的身体……

他到底曾经遭遇过什么,才会变成后来那副模样!

他只是一直爬,一直爬,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像着同一个方向爬。

那个男人要活下去,他要活着回到那个地方!

他当年想:

阿父要回到的,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吧。

——无名,无名?

——不要哭。

是谁?一个女性的声音。她叫着自己的名字,是阿母吗?

不不,他没有阿母,从来都没有。

他只有仇人,抛弃阿父和他,让父亲每次听到“阿母”这个词就发疯大叫的女人,怎么会是他阿母?

他恨她!即使从没见过,他也恨毒了她!

“无名,快醒醒!天这么冷,睡实就再醒不过来了。”

“……嗯。”

无名挣扎着睁开眼,感觉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像多年前未曾习武时一样虚弱沉重。

是因为中毒吗?

“无名,坚持一下!看见那座草棚了吗?到那里我们就能休息一会了。”

视线一直模糊而摇摆,他想问问关于自己武功的事,他好怕知道武功就这样废了。

那样,他就又回到了小时候。

没有价值,没有用处,随时可以被捏死,被抛弃。天知道他曾经有多害怕半夜阿父就这样把他扔在路旁,他怕得整夜整夜不敢睡。

他绝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

似乎到来到一个稍微温暖些的地方,无名感到身下有软绵绵的茅草。

衣服被解开了——唔——好凉快,还有下面也被细心地照顾到……

唔——等一下,什么!!!

打滚求留言~~自己更文好无趣嘛o( ̄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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