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可亡

萧戬表情一愣,又是一僵。

“在上将军之前,掌军的是太女父族习将军,而与习将军同时代的,还有一名武将……”

“不会是……”

“没错,昭禾王薨逝后,那名将军就退居封地,不再领兵征战,但其家族却仍有多人在各地驻军中任职。巧的很,那名将军的续弦与吾亚父有旧,而幼女与吾也有些奇妙的交情。”

“毕宾人!”

“多亏毕将军顾念旧情,配合母王手谕及时疏散了东径各郡的村民。东径一带每每遭青荒劫掠,早就鲜有人烟,民众迁出后只余破棚乱草,无半点粮食,逼着青荒只能一路向东。再加上将军以兵士守住要隘,他们也不能不担心,吾国会截断他们的退路。”

“那若是他们一去不回,就此落脚东溟了呢?”

“且不说各部到底有多少勇气抛却故园,就是汗王之女亚娜在吾国手中为质,他们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君宁制止了萧戬的反驳。“吾知道,儿女私情在野心大业面前,不过是个空泛的笑话。但重要的是,她是维系金狼汗王,与达拉罕阏氏唯一的联系。你可以想象,若那女孩死在吾国,阏氏会有多暴怒吗?不过真到了那一步,与吾国也没甚好处。因此亚娜在吾国期间,不但要好吃好喝奉为上宾,更要保证她的安全,以防南尧等国趁机挑拨作乱。”

萧戬沉默半晌,觉得今天算见识到一个比自己还疯的疯子。

她松开攥着少女衣领的手,拨开架在颈上的长剑。

“总有一天,你会为今日的天真愚蠢付出代价。”萧戬冷冷道。“就算此计可行,也会在史官利笔下遗臭万年。从此你少不得要背上一个忘祖悖德,冷血负义之名。”

“保得吾民平安业——”君宁垂下眼,轻轻道:“何惜生前身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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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宗祠,等待君宁的果然又是一片谩骂攻讦,上卿们都纷纷将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似乎不说点什么,就也合伙做了这背信弃义,人神共愤的勾当。

背信弃义未必,人神共愤或许也不言过其实。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臣涕泪满面,几乎冲过来和君宁拼命:“千年之盟,毁于竖子之手!”

没错,的确是毁于她之手。

“滕氏之耻!樊国之耻!大景之耻!”那老臣还在兀自骂着,“内陆东溟受庇吾国千年,如今血洗河山矣!庶民何其无辜!”

“没错,的确无辜,但吾却不想被血洗的是吾国河山,被屠戮的是吾国子民。吾,乃北樊之王姬,吾军乃北樊之军,尔等乃北樊之臣,要守护的,乃北樊——之民!”

少女的脸上有条长长的血印,嘴角破裂,半张脸都肿起来。她穿着及冠礼服的肩膀尚且单薄,几乎还是半个孩子,但当世诸臣如珍惜羽毛般珍惜的名节,她却似乎已然越过。她在看着更远的东西,还有一些东西,是她更应该担负起的,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手段。

“北樊,不能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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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过后,西边的鼓声响起,君宁才满身疲倦的回到王姬府。本来冠礼之后的庆生宴变成了诸臣的骂战,认为该遵守盟约的守旧派和觉得他不仁吾不义的激进派上演全武行,临时朝会过后,君宁脸上的伤相比较就毫不突兀了。

汗女亚娜比她预想的来的更早些,想来青荒那边也终于坐不住,同意了这个风险极高的交易。

她当然会给青荒制造一些小麻烦,比如在成年礼上,“意外”地泄露出青荒即将进攻东溟。即使东溟再蠢再没用,多少也会组织抵抗一下吧。

青荒的武士死掉一个,樊国就少一分压力。

远远看着点着幽暗的宫灯,散发着浓浓暧/昧气息的主院,君宁站了半晌,却最终在不远处的花亭里坐下了。

冬天花亭周围早没了繁花锦簇,她坐在黑暗的一隅静静看着屋内温暖的灯火。

“王姬,快入更了。”隔着面具的沙哑声音如是说。

君宁这才猛然惊醒,转动了一下僵掉的四肢,她该庆幸冰天雪地里,自己没被冻成条人肉冰棍。

“叔父……”

君宁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他是一名影卫,是被母王放在她身边保护她性命的人。即使一直看着她,她又能和他说什么呢?

他的身心忠诚于母王,而此时,君宁却没心情与那位母亲分享自己的心事。

即使在尽力维持,努力做出副母慈女孝的样子,但并不意味着她们能互相理解。

她们太过不同。

而她的长姐,她终究是个柔软悲悯的人。君宁忘不了在小朝议政,当她说出自己近乎疯狂的构想时,她看着自己的眼神。

——她是个怪物,不是吗?

鹤秀呢?鹤秀……君宁笑了,她甚至还是大半个孩子,她应该属于将来而不是污浊的过去。就像她的师资,自从那一病后,便将支撑老朽身体的理想与责任,留给了更加久远的曾经。

她于今天成年了,然而此刻,她又成了一个人。

她的身边有血缘者,追随者,利益关系者,和依附者。

不远处的房间里,甚至还坐着她此生第一个男人。

然而,她却前所未有的感到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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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里燃着熏香。

香味很好闻,又隐隐让人身体发热。即使身上只穿了件薄如蚕翼的白绡和巴掌大的抱腹,萧融雪也不觉得寒冷。

他跪坐在架子床边,失神的盯着放在脚旁的贞/洁锁。

那是副用细银丝编成的锁,在四岁那年由阿父亲手给他戴上,阿父说,当它再次被拿下,他就会从男孩变成一个男人。

他早已不是个孩子了,和他同样年纪的男子个个儿女绕膝,但他也不是个“男人”。

他一直以为会这样持续一辈子。

萧融雪动了动双腿,长期的跪坐令膝盖有些疼痛,但并不是无法忍受。毕竟他的膝下是柔软的锦垫,比起幼年时萧家刑堂的石板地,实在好太多了。

何况,他总觉得,九王姬下一刻就会从那扇门进来。

他红着脸低下头。

“等很久了?”

萧融雪吓了一跳,他迷迷糊糊地抬起脸,怀疑自己做了个白日梦。

“我是从那边进来的。”君宁朝后面帷帐指了一下,“王姬的寝室总不会只有一扇门的。”

萧融雪并没有理解王族府邸这种狡兔三窟的惯例,或者说,他根本没心思往这方面想。他只是更深的俯下身去。

“请妻主垂怜。”

他不确定九王姬是否听见自己蚊子似的嘟囔,此时他什么都想不了,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

耳边似乎有一千只蜜蜂在嗡嗡作响。难道这么快就要到春天了吗?

无意义的混乱意识是被一双手截断的。有些稚嫩,却很稳定,它们握住了他的肩膀,让他直起身来。

她吻了他。

那个吻浅尝辄止,带着沐浴后的香气,似乎只在他的唇上轻轻一碰,却让他全身都软下去。

他怀疑自己身上有个神秘的机关,而机关的掌控就在对方的手中。他不受控制的往后倒。

架子床上支出的花梨木床棱凉凉的,咯着的他的肩胛骨,他还没来得及感觉不适,就有一只手垫在他后面,将他与冰冷隔开。

隐晦的温柔,总是令心脏温暖而酸楚。他像个无骨的人,被那个少女轻轻一用力,就带到了床上……

纯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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