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阳春三月,照京城中一片初春之景,酒家拿出上一年的百花酒,吆喝售卖。

临街的点心铺子支开窗户,桃花糕香甜的气息,顿时四散开来,引得路人驻足。

边上的书生掂了掂袖中银钱,心中测算,应该还能给娘子买上两块尝尝鲜,只是明日又得接点新活,替人多写几封家书。

浅淡的香气飘荡过长街,扩散到远处的府邸。

国公府中,一女子仍在安睡。只见她忽然皱起眉头,明艳的五官有一瞬间的挣扎,透着痛苦的意味。

屋外忽然传来几声尖利的猫叫,萧新棠立刻睁开眼睛,从连绵的梦境中抽离。

她缓缓坐起,靠在后枕上,平日里灵动的眸子有些呆滞,浑身透露着几分无力与倦怠。

落棋一进屋,便看见这幅景象,往日开朗的小姐神色恹恹,抬眼间,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晨光撒在小姐白净的脸上,那一瞬间,小姐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外面怎么了?”萧新棠拿起床边的衣服穿戴,瞥了一眼还在发呆的侍女问道。

“回小姐,方才小橘在岸边抓鱼,不小心滑倒,摔进池塘了,侍卫捞上来还在那叫唤呢。”落棋连忙收敛思绪,将温热的帕子递给小姐。

收拾齐整后萧新棠坐在桌边,看着下人将饭菜一一摆放好,忽而出声:“把小橘抱过来吧。”

“小姐,小橘刚刚被捞起来,还有些脏,采荷去给它沐浴了,擦干净再给小姐送来。”

萧新棠点头,继续用餐,吃个半饱便停下了筷子。

落棋见状,还想再劝,忽而余光见一丫鬟小步跑到院门口,便走了过去。

萧新棠看着那个眼熟的丫鬟,唇角掀起一抹讽刺的笑,有些人还真是耐不住性子。

想起梦中那字字锥心的言语,她几乎按捺不住心中怒意。

下人撤下席面,萧新棠走到院中的桃花树下,躺进榻中。

一小厮将小橘抱过来,萧新棠接过,抱进怀里。

小橘闻到熟悉的味道,轻轻蹭着,小爪子收着指甲,柔软的爪垫搂着她的手,一派依赖之色。

连不通人言的猫儿也知人性善恶,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感受到怀中小家伙热乎乎的温度,萧新棠沉凝的情绪缓缓放松。

她是齐国的昭言郡主,国公府深得皇上爱重,她的爷爷是与太祖共争天下的结拜兄弟,她虽是郡主食邑,实际上待遇与公主相当,在这照京城也算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更不用说她还有一副能为她赢得无数赞誉的好相貌,一袭红衣容色倾城,多少儿郎想着得到昭言郡主的青睐。

可偏偏,昭言郡主早已心有所属,她跟在丞相家的二公子贺知循身后,整整三年,在世人眼中,她早已将一颗痴心绑在了贺知循身上,宫中更有言论,说是只要贺知循在春闱能中三甲之名,圣上就会为他们赐婚,全了昭言郡主一腔痴情。

呵,萧新棠不禁冷笑,这可真是“天赐”的好姻缘啊,若是故事里的另外一个人,真的爱她的话。

与传言中不同,她并非对贺知循一往情深,京中有才华的人多了,贺知循不过是中上水平,空有一副濯濯公子似的好皮囊,实在当不上她另眼相待。

这一切不过源于她三年前的一场梦,梦中她对贺知循一见钟情,年少慕艾,她轰轰烈烈地追着贺知循,全照京都感慨于她的深情。

贺知循也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最后与她两情相悦。于会试后,考取探花之名,得到皇上赐婚。

大婚之日,天子见证,皇子观礼,红色的嫁妆一抬又一抬,整座都城中人都见证着她的幸福。

梦境停在此处。

三年前的萧新棠心知,食郡主之禄,她的未来不是嫁入皇室,就是许给圣上爱重的高官之子,甚至若国运不济,和亲之事她也是首选,避不过。

年方二八的少女总有几分叛逆,与其嫁给一个也许她并不喜欢的陌生人,倒不如顺应这个梦。

至少在梦里,贺知循动心后对她也是不错的,少年探花,前途一片光明。

想清楚的萧新棠便开始跟着梦中做派,一步一步去引导舆论,造就无数个偶遇与巧合,成功打入贺知循的交友圈中,与贺知循以友相称。

若后续进展顺利,明年会试前,他们便可以进入两情相悦阶段,直到大婚。

只可惜……

萧新棠摸着怀中的猫儿,小橘娇娇地打着小呼噜。

只可惜她昨晚又做了一个梦,是上次梦境的后续。大婚之夜,她满心喜悦,等着她的郎君挑开盖头。

只是萧新棠等了又等,等到宾客尽皆归家,也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她派落棋出去问询,却只得到贺知循的小厮敷衍的回应。

“少爷今晚饮酒过多,不忍打扰郡主,在书房睡了,明天再向郡主请罪,还望郡主早些歇息。”

梦里的她愤怒地揭开盖头,换下衣裙,与落棋一道向贺知循的书房掠去。

如今这情况,贺知循自然不会放她出去,他以为萧新棠嫁入府中,就任他们磋磨。

怎么可能!

她今夜倒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理由,让她的新郎官以醉酒这种低劣的理由,也要避开她。

梦境中的她飞至书房外,却见证了不堪的一幕。

贺知循与七公主在书房厮混,暖香漫漫,不知天地为何物。

过度的愤怒带来压抑的冷静,萧新棠压住落棋,咬紧牙关听着下方言语。

原来,贺知循一直以来,心中都有喜欢的人,他爱七公主,为了让七公主的同胞哥哥三皇子上位,他伪装自己被萧新棠打动,与她两情相悦。

这一切不过是他想要得到国公府助力的借口,他还自认为爱他的萧新棠不会在意今晚的事,到时候他哄骗两句,国公府的势力就还是他的囊中之物,等到三皇子登基,再找个由头送国公府一家去地底团聚就行。

现实的萧新棠冷眼看着,但梦里的萧新棠一腔真心错付,已是怒不可遏。

她萧新棠,与身后的国公府,都成为了他人的眼中餐、口中肉,被人敲骨吸髓不够,用完了还得落得灭门的下场。

吩咐落棋赶回国公府,待落棋走后,萧新棠拔出腰间的匕首,翻进屋中,只是两刀,便将这二人的肮脏结束于此。

鲜血溅到脸上,她擦干净脸,拔出卡在喉骨的刀,点燃了柜子上的书本,在熊熊烈火中,她疲惫地闭上了眼。

现实中的萧新棠也在那一刻睁开了眼。

萧新棠不知她为何会做这些梦许是上天垂怜,不忍看她受骗,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知后事,她便不会走上如梦中一般的结局。

落棋跑过来回禀方才小丫鬟的传话,“小姐,李公子派人来,邀小姐参加后日宣侯府的赏花宴,这是拜帖。”

萧新棠接过拜帖,上头的内容她却早已知道。

宣侯府世子李锦,与萧新棠从小一起长大,同贺知循关系也不错,十分希望撮合他们。

“这次宴会,皇室会去人吗?”萧新棠眯着眼睛,懒洋洋地靠着。

“那丫头说二皇子和七公主也许会去,其他人那边还没有回话。”落棋从小姐手中接过猫儿,云芝把刚从屋内拿出的毯子展开,给小姐盖上。

在梦里,也有这一遭,这两位龙子凤孙从小就不对付,在宴会上也是针尖对麦芒,掐个没完。

中途七公主在二皇子手里抢花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当时贺知循在第一时间,拿出手帕给公主包扎,让小厮赶紧去找府医,简直比李锦反应都快。

偏生梦里的萧新棠是个缺心眼,对贺知循一心一意,还觉得人家颇有君子风度,临危不乱。

现实的萧新棠,知道这二人早就暗通款曲之后,此前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也都有了解释。

“小姐会去吗?”落棋在旁边小声问着,接着她又补充道:“听说今年宴会,贺公子也会去。”

京中之人都知道她喜欢贺知循,身边的丫鬟也都这样认为,平日里只要事关丞相家二公子的事,她从不会拒绝。

“这次宴会我就不参加了,替我回了吧。”她将拜帖重新递给落棋。

落棋一脸惊色,却也没有多言,赶忙走出庭院,吩咐小厮将帖子送回去。

复又心事重重地回来,立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问什么就问吧。”

“小姐这是不想参加宴会,还是不想见宴会上的人呢?”落棋轻声问道。

她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自然能感觉到小姐的情绪不好,特别是刚刚听到贺公子的消息时,小姐的嘴角都向下撇了,显然是不喜此人。

萧新棠很喜欢落棋的敏锐,顺着她的话道:“宴会自然是喜欢的,不过是我厌了贺知循罢了,以后都不喜欢了。”

身边的丫鬟们一时顿住,更有甚者还轻吸了一口气,谁人不知小姐心系贺公子,正待再问,忽然门房过来传话,宣侯世子与贺二公子来访。

萧新棠眼神一厉,来得正好,她正愁怒气没处泄呢。

“让他在前厅等着,落棋叫上几个护卫,随我同去。”

“是!”

萧新棠抱着猫儿,朝着前厅而去,落棋与四名健壮的护卫跟在后头。

穿过花廊,便见着屋内二人。

锦衣华服的宣侯世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喝茶,贺知循腰间坠着萧新棠送的白玉佩,手上执着水墨画扇,一派谦谦君子模样。

“新棠,方才我与阿循正在云鲜楼吃酒,见着给你送拜帖的小厮,说着这次宴会你不来了,这是怎么了?你往年都来的。”李锦一见到萧新棠便急急问道。

萧新棠不语,坐到上位,摸着猫儿看着眼前人。

李锦正待再问,贺知循便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噙着笑意道:“新棠可是身体不适,我见着你面色有些苍白。”

堂上的女子未施粉黛,不似以往一袭红衣灼人眼,浅色的衣裙衬着姿容越发娇弱,几乎让人忘了,昭言郡主平日里张扬的做派。

即使贺知循心里有人,也时常沉溺于这般美貌,他想着,若不是昭言身份太高,娶来当个良妾也未尝不可。

清醒后的萧新棠,早已不会被这种虚情假意迷惑,贺知循看着深情款款,好似君子,实际上内里早就烂透了。

她直视着贺知循,缓缓踱步,走到他面前。

“啪”地一声,疾风闪过,萧新棠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扇得贺知循几乎站立不住,倒在了一旁的桌椅上,左侧脸颊高高肿起,唇边隐有血丝。

“萧新棠你干什么……”

愤怒的声音响起,旁边的护卫立刻上前,压住欲起身反抗的人。

李锦本要起身,见此情况,直接吓得坐了回去。

萧新棠拿起一旁的玉如意,抬起贺知循的下巴,慢悠悠地回道:“我确实不太舒服,至于原因,我相信贺公子应该明白。”

玉质器物的冷意贴在皮肤上,贺知循颈侧瞬间起了一圈鸡皮疙瘩,周身皆被禁锢,他还是不甘心地道:“我能明白什么!贺某素来敬重郡主,郡主为何如此羞辱我!”

“敬重?若真是如此,你一介白衣,又无官身,见到本郡主为何不跪?”

“我……”贺知循一时语塞。

一旁的李锦看不下去,起身帮腔道:“新棠,咱们不都是朋友嘛,相熟的人何必讲这些虚礼……”

“你给我坐下!”

“嘭!”李锦瞬间坐下,缄口不言。

“朋友间确实不必这样,但贺二公子哪将我们当作朋友。一面戴着我送的玉佩,借着国公府的名头混得好不威风,一面又与心上人卿卿我我,真不知二公子写给我的那些书信,你的卿卿是不是也有一份同样的!”

几乎是萧新棠话音刚落,贺知循就大声反驳:“萧新棠你胡说!”

萧新棠冷笑,这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贺知循,去岁九月十二,我与李锦在游舫等你,那时候你在哪?你要是个男人,你现在就发誓,若是你与七公主有一丝私情,你就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并与我去圣上面前辩个明白!我倒要看看你们的私情能不能瞒得过天鉴司!”

萧新棠将如意摔在贺知循身上,坐在上堂俯视着地上的人。

四人松开手,退至门口,只留下面红脖子粗的贺知循倒在地上。

身旁的李锦早在萧新棠说出七公主时,便不敢作声了。

世家子弟没有几个是真傻的,以前是没注意,现在萧新棠一挑明,再想起他们二人的交际,谁都看得出问题。

“阿循,你告诉我,为什么每次七公主出行的地方,你总是在,为什么你平日从不参加赏花宴,这次七公主会来,你便也接了拜帖,你们二人莫非真的……”

贺知循看着李锦怀疑的眼神,连忙抓着李锦,急急解释道:““不是,她是胡说的,我……我与七公主清清白白,不是像她说的那样!”

“呵,话都与你说了,你若不认,就与我进宫辩个明白,休要在此胡搅蛮缠。”萧新棠抬眼,觉得这一场大戏真没意思,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男人,她之前可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

李锦也跟着搭腔:“对啊,贺公子要是真的问心无愧,天鉴司自然不会污蔑你。”

“我……我,这种事情怎么能拿到圣上面前说,更何况萧新棠你是个女儿家,”贺知循好似找到了什么主心骨一般,接着道;“若是让人知道你随意栽赃,如此搬弄是非,岂不是倒了国公府的牌面。”

“国公府的面子不用你操心,我只问你一言,你究竟认不认你与七公主的私情,若是不认,我这便让护卫送二公子进宫。”萧新棠挥手,四周的护卫虎视眈眈,几乎想立刻就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抓起来。

贺知循看着坐在上面,笑意盈盈的萧新棠,从未如此憎恨她这张美人面,这贱人,简直欺人太甚。

他咬牙切齿,两眼猩红,只觉从未如此受辱,眼里只有恨意,当下便不管不顾地开口:“对,我就是心悦七公主!公主金尊玉贵,温婉贤淑,与你这种粗鄙之人全然不同,别看京中那些个世家子弟捧着你,不过是因为你长了张好脸,有那几分颜色罢了,背地里还不知如何想!”

“萧新棠,只看你平日里那嚣张跋扈的做派,哪家男儿敢娶你,我贺家书香门第,我还日日对你好声好气,也不过是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就凭你的秉信,做个通房都进不了贺家的门!”

一通话倒出,李锦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好友,衣衫散乱,脸颊高高肿起,眼里溢满了狠意,俨然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哪还有平日里的君子形象。

什么粗鄙、通房,他竟然不知好友原来是这样的心思。

李锦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道:“不是……新棠你别听他胡言,我们不是这样想的……我们是朋友,我母亲也很喜欢你,不对不对,我们也喜欢你,不对,也不是那个意思……”

贺知循说完便有些后悔,李锦还在此处,宣侯是他好不容易结交上的,可不是失去这一助力,他当即便要找补,突然只见门口飞入一人,沙包大的拳头眨眼间如雨点落下,打得贺知循惨叫不断。

“住手!啊!!痛!”

来人身着官袍,腰间佩剑,赫然是国公爷萧定城!

“老子打死你这小兔崽子!就那个吊丧鬼贺老儿也不敢如此放肆,谁允你这样说话!棠儿看上你那是抬举你!一个酸腐小儿,还敢朝三暮四见异思迁,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这畜生玩意儿,给贺家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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