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颜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体力恢复了七八成。也不知道寒烟来没来过。桌上的白瓷花瓶里梦兰那朵已经被被撤下去了，但屋子里那股花香味并没有淡去。空着的白瓷花瓶旁边多了一盏白玉香炉，燃着香，那香气与梦兰那朵相似，只是略淡了一些。

口有些干，本想下床倒杯水，身上的大小伤口都开始显示他们的存在感，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处，深深浅浅，浅的地方已经结痂了，深的地方还用纱布包扎着，方才那一动，肩膀上又渗出血来。

“仙儿。”嗓子干涩，语调极其沙哑。

以前自己生病，碧儿都会在外室的塌上休息，随时等着传唤。

从外间被唤进来的不是沐仙儿，而是一个白衣带银色面具的男子。他一进来便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可好些？”

“寒……寒烟……”有些不可置信，依旧是夜间，依旧是这身装扮，十年来无数次见面都是这样的场景，有些恍惚，是不是回到了将军府。只是，没房间的花香告诉他，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是属于寒烟的地方。

“对不起。”他站在离床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低声道歉。

在莫颜的世界里，十年间，寒烟都是那种疏远的，高高在上的，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存在，他从未多说过一句话，更不用说道歉。

“你为何要道歉？”如曾经的相处方式，因为每天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所以跟他说话从来不拖泥带水，婆婆妈妈，想什么就问什么。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遭此大难……”他满怀愧疚，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不安。

莫颜想着，他不安什么？因为担心他。没有必要的。因为他们之间只是十年的师徒情分罢了。十年时间已经到了，不是说，若是有缘再见。见面了就是缘分，就算一辈子再不见，就算是死在山中，又与寒烟何干？他救自己是情分，不救自己是本分。

“你不用道歉，我这不是没事儿吗？说到底还是你的人救了我。”

“你……”寒烟想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了，“进来吧。”

仙儿端着餐食进来，摆在内室的桌上，“圣主，先让颜主子用膳吧。属下特地命人熬了燕窝粥给主子补身体。”

“仙儿，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仙儿告退后，寒烟刚要扶莫颜起身去桌边吃饭，却看见她肩膀上的伤口，心疼了一下，于是毫不犹豫的将她抱到了桌边放在椅子上。

他从未与寒烟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莫颜被抱起来的时候第一感觉是震惊，第二感觉是寒烟身上的味道好熟悉，熟悉的就像是她曾经无数次被这个人抱在怀里。以至于她都忘记了反抗，忘记了说话。

“吃饭。”莫颜的走神被寒烟的声音唤醒，突然觉得这个声音也有一丝丝的熟悉。

莫颜觉得自己多想了，自己是病人，所以寒烟多照顾了一分，也没什么奇怪的。于是开始低头扒饭。

寒烟一瞬不瞬地盯着莫颜的肩膀，薄薄的寝衣渗出血来。“你的伤口裂开了，需要重新包扎。”

“哦。”莫颜将最后一口饭咽下去，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的伤口是谁处理的？”不会是萧铭吧，那岂不是全被看光了？脸一下了红了起来。

寒烟并没有看见她的脸色变化，淡淡开口：“是仙儿。”他收了碗筷到托盘里，起身就势又要去抱她。却被莫颜闪开了。

“我自己可以走，吃过东西，身上有劲多了。”

寒烟眼中有一瞬间的失落，不过也没强求，扶着她回到床上，“你好好休息，萧铭已经跟你说过了，这里是泣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也不会有人再害你。我以后会保护好你。”

今天的寒烟真奇怪，特别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人，跟以前那个不是一个人了。这个寒烟更像是莫伊戴上了面具……

莫颜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身冷汗。死死地盯着一边的寒烟，从头发一直到脚，上下打量，甚至是每一个毛孔都被他打量过了。确实太像了。那种熟悉的气息，不正是莫伊吗？他的身形，他的声音，他的脸部轮廓，竟然如出一辙。

“莫伊哥哥……”她要哭了，她顺口就喊了出来。

然后就是一碰冷水狠狠地浇了下来，冰冷的声音，怒气不言而喻，“你在喊谁？”

莫颜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他不是，他不可能是，莫伊从来都不会有这么冰冷的语气，他从来都是对自己温柔的。“你走，走！”

仙儿进来给莫颜换药的时候，她脸上的泪已经干了。无奈只能先给她擦脸，“主子，你们吵架了吗？”刚才她看见圣主出去的时候好像很生气，是摔门走的。

“我想莫伊哥哥了。”她抓住仙儿的手，“他们那么像，为什么不是一个人？”

仙儿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心中有数，一边给莫颜换药，一边道：“逝者已矣，主子应该向前看。”她想了想，这几日自己圣主的担心愧疚都写在脸上，如今又因为莫伊吵了架，确实应该说点什么，让莫颜知道自己圣主对她是真的关心，于是道：“主子，你可知道，在你的身边除了我伪装成碧儿以外，圣主还派了泣仙四大暗卫之一的白鹤暗中保护你。事发之时，白鹤被不明人士调虎离山，赶到风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看见遍地的尸体，却没发现你的。他沿着河谷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最后无功而返。”

莫颜继续听着，她只怀疑过自己身边有人跟着，以为是有人监视，那天出去就是为了引那人出来，却遇上了刺客。看来那个跟着自己的人就是仙儿口中所说的暗卫白鹤了。

“圣主调动了泣仙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去找您，整整十日都没有消息。直到两日前的午夜，萧铭带着高烧昏迷的你出现在泣仙。他说是在泣仙门外三里的山野中发现的你，那时你昏迷不醒，眼看着就没了气息。他给你吃了吊命的丹药，才勉强救你回来。”

“圣主很是愧疚，只知你失踪在东华山大峡谷，以为你会回到东婉，甚至其他任何有人的地方，最不济就是被河水冲到下游的莫多河去，却没想到你竟会进山来找他……”

说到这里，莫颜就觉得剧情不太对了。也大概知道寒烟为何愧疚。因为他觉得自己是进了东华山来找他，自己却从未搜山，只在外面寻找。可是此时愧疚的确是莫颜了。她想笑，可是她又哭了起来，哭得比刚才还凶了。

她知道寒烟是泣仙的圣主，她知道寒烟给了她玄字令，她就是泣仙的人。她也知道泣仙就暗藏在东华山之中。她也知道那日她醒来时身在东华山中，但是她却只想着如何出山，如何去死，却从未想过去寻求泣仙的的帮助，去找离得更近的本来就在东华山中的寒烟。

十年，她从未信任过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