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外孙女怔怔的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薛太后紧紧便抓了她的手,慈爱的开口道:“蘅儿,你母亲她是魔怔了,你放心,等瞅着时间,外祖母定要……”
薛太后的话还未说完,便见有宫女进来回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过来了。”
随着宫女的回禀,只见沈皇后和孟贵妃缓步走了进来。
只两人刚进门,给薛太后请了安,没等沈皇后开口,便见孟贵妃上前笑道:“嫔妾就说嘛,郡主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接着又道:“不过郡主这昏睡几日,瞧着倒是真的憔悴了许多,这之后啊,可得交代御膳房那边,好好给郡主补补身子。”
对于孟贵妃和自己这样的亲近,上一世的裴蘅,该是欢喜的吧,毕竟孟贵妃是安国公府出嫁的姑奶奶,如今和母亲可是姑嫂关系,她为了讨好母亲,自然也是更愿意亲近孟贵妃的。
可重生一世的裴蘅此刻却只感觉身上一阵寒意袭来。
上一世,沈皇后愈发不得皇舅舅喜欢,太子哥哥又生性愚钝,二皇子三岁就会背孟子了,可太子哥哥却连三字经都背不下来,几乎成了朝臣们眼中的笑话。而之后,太子哥哥和二皇子,更是拉大了差距。
孟贵妃本就不甘心屈居沈皇后之下,瞧着太子这般愚钝,可不就起了让二表哥取代太子哥哥的心思。
裴蘅仔细回想着上一世的事情,若她没有记错,就在母亲生辰之后,便有朝臣上折子谏言皇上废太子,说太子资质愚钝,不宜继承大统。
可废太子又岂非容易之事,何况,太子哥哥之所以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也是有缘由的。
简单来说,如今的沈皇后其实是继后,并非太子哥哥的生母,她和太子哥哥的生母沈氏都出自信国公府沈家,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之所以入宫,都是因为当年沈皇后陪着皇舅舅往皇家寺庙上香,却有刺客行刺皇舅舅,身怀六甲的沈皇后情急之下替皇舅舅挡了致命的一箭,虽说最后算是平安生下了肚子里的孩子,可沈皇后还是去了。
沈皇后临终前,皇舅舅拉着沈皇后的手,昭告天下,封了这个孩子为太子。
当时,朝臣们都觉得皇舅舅疯了,甚至为此朝臣们跪在乾清宫外谏言,还有人跑去让外祖母插手此事,可皇舅舅却不为所动,力排众议下了立太子的诏书。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皇舅舅如何心里没有有计较,沈皇后当年护驾不假,可太子愚钝,难担大统,也不假。
而孟贵妃便是揣摩准了皇舅舅的心思,才敢暗地里那么多的小动作。
对继皇后沈氏,也是愈发没了恭敬。
而外祖母,虽知道孟贵妃的野心,却没有插手。毕竟,江山社稷,不容儿戏。
所以,只平日里多照拂沈皇后和太子一些,想着给太子娶妻生子,之后能平安出宫当个闲散的王爷。
可已经坐过储君之位的太子哥哥,又怎能真的当个闲王。
裴蘅记得很清楚,在太子哥哥被废,封为诚王之后不过一年,朝臣们便上折子说太子哥哥私德有亏,之后又说太子哥哥有不臣之心,只因太子哥哥留了身边惯用的内监在诚王府,而随后,太子妃突然上吊自尽,太子哥哥更是罪加一等,说是他性子日渐暴虐,对皇舅舅有怨怼,所以不满皇舅舅给他选的太子妃。
这一切的一切,起初皇舅舅还能偏袒太子哥哥,可之后,一件接着一件,皇舅舅如何能不动怒。
所以,在太子哥哥被废的第二年,皇舅舅便褫夺了太子哥哥的诚王之位,圈禁在了宗人府。
而之后,皇舅舅驾崩,二表哥继承皇位不过三日,便听说太子哥哥上吊自杀了。
死也就死了,可孟贵妃和二表哥却说太子哥哥对新帝心存怨怼,圈禁期间犹觊觎皇位,才寻死的,当真其心可诛。
最后还是外祖母出面,二表哥和孟贵妃才未再追究此事,许太子哥哥葬在皇陵。
想到这些,她瞧着眼前的孟贵妃,愈发面目可憎了。
可她并不只是因着太子哥哥的悲惨才不喜孟贵妃的,而是因为,上一世,她被孟贵妃算计着嫁给了二表哥。
她知道,外祖母私心是不想她被困在紫禁城的,可出了这样的事情,又能如何。她虽未失去清白,可也影响了之后的亲事了。而她也被这样的荒唐事吓坏了,惊慌失措之下,只知道哭。
偏偏那个时候,母亲入宫来了,她以为,母亲许会给自己做主,可母亲却甩了她一记耳光,骂她恬不知耻。
即便是此刻回想起来,她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之后,她便嫁给了二表哥,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二表哥根本不喜欢自己,一直倾慕孟玥。
而孟玥,对二表哥也是死心塌地,竟然跪在自己面前,说她甘愿做二表哥的侧妃。
那个时候,裴蘅才突然恍惚过来,自己根本就是被算计了,二表哥哪里是真的想娶自己,他为的,不过是爹爹手中的兵力罢了。
而母亲之所以纵容孟玥给二表哥当侧妃,也是因为她已经笃定,有她在,有贵妃娘娘在,孟玥迟早会取代自己。
事情发展确实如她们所谋划的那般,大婚之后,二表哥一直冷着自己,怕是谁都不相信,她大婚一年,竟然还是处、子之身。她是骄傲的,便日日陪着外祖母养花弄草,想就这样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不料,孟玥却突然陷害自己谋害皇嗣,害她早产。
二表哥连问都没问,便差人封了长春宫,扬言要废了她。
外祖母闻着这消息,当即就晕倒了,再没醒来。
裴蘅强忍着悲痛送走了外祖母,只以为会等来废后的旨意,她其实已经不在乎了,在这宫里,她已经是和死人无异了,又哪里会在乎这后位,在乎住在冷宫。
可没等她等来废后的旨意,就听说二表哥驾崩了,听说是外祖母大丧期间,一直未临幸美人,大丧过后,二表哥兴致一来,一夜幸了九女,死在了龙床上。
当时已经是太后的孟贵妃,哭的死去活来的,下令把这九个美人皆凌迟处死。
之后,孟贵妃便想着抱了孟玥所生的孩子,垂帘听政。
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关心外头的事情了,根本不知道父亲和谢钰竟然逼宫了,九门和京津冀皆被父亲和谢钰的人把持,朝臣们见状,也接连上折子拥立侧妃许氏所出的庶长子为新帝。
看着这情景,孟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朝臣未必就是被裴家和镇国公府给控制了,他们担心的,不过是怕有朝一日外戚专权,担心她一直垂帘听政,不肯还政于小皇帝。
毕竟,孟玥和她是姑侄,若让孟玥的孩子为帝,那这天下,该就是孟家的了。
对此,孟贵妃倒是想反击,可最终不知因着什么,很快慈宁宫就传了消息出来,说太后娘娘即日往颐春圆长住。
裴蘅都未反应过来,便在朝臣们的跪拜下,以太后之尊,牵着小皇帝的手,坐上了皇位。
回想着这些,裴蘅只觉得身上愈发冷了。
孟贵妃见她脸色不好,只当她大病初愈,精神不济也是有的,所以也没有多想,笑着又说了几句怜惜的话,便准备离开。
沈皇后自然也不会多留,吩咐屋里的宫女好好侍奉裴蘅之后,也离开了。
薛太后没有留人,她把外孙女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这个时候,也觉得外孙女该好好歇着,才能早日好起来。
看着沈皇后和孟贵妃离开,裴蘅微微叹息一声,看着外祖母缓缓开口道:“外祖母,前些日子听说皇舅舅已经张罗着给太子哥哥娶妻,可是瞅中哪家的姑娘了?”
听着外孙女的话,薛太后明显愣了一下,下一瞬才反应过来,外孙女该也是觉得方才孟贵妃怏然没有把沈皇后放在眼中,有些感慨吧。
想着这些,她笑着掐来掐外孙女的脸颊,道:“你这小东西,什么时候心思这么重了。”
重生一世,裴蘅如何能不知道,外祖母也无心因着沈皇后和太子,真的和孟贵妃生了嫌隙,所以,她只乖巧的笑了笑,不再多言。
这样的静寂中,裴蘅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屋里也已经点了灯。
宝莘见她醒来,忙递了御膳房刚送来的银耳莲子羹,笑着道:“郡主,太后娘娘方才才回了慈宁宫。”
裴蘅缓缓坐起身,并没有接过银耳莲子羹,而是开口道:“先侍奉我沐浴更衣吧。”
宝莘有些为难的看着她,若是往日,她早就开口劝着了,可此刻,她看着郡主沉静的眸子,不容置疑的样子,她只能把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很快,裴蘅便沐浴完,宝莘侍奉着正给她梳妆,却在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郡主,宝姒姐姐晕过去了。”
听着这话,裴蘅唇角微微勾了勾,讽刺道:“不过才跪了两个时辰,就晕过去了。这莫不是觉得我罚了她,所以心存怨怼了?”
说着,她顿了顿,漫不经心又道:“既如此,她也无需在我身边当差了,便打发她往浣衣局去吧。”
这句话一出口,宫女们皆面面相觑。
郡主今日这是怎么了?要知道郡主往日里可是最喜欢宝姒姐姐的。
而且浣衣局是什么地方?依着宝姒姐姐的骄傲,去了哪里还有活命的份儿。
宝莘也诧异极了,可她并没有给宝姒求情,她倒也并不是嫉妒往日里郡主便宠宝姒,而是因为,她总觉得宝姒有些奴大欺主。
看宝莘恭敬的站在那里,裴蘅心里怎能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暗暗叹息一声之后,她正准备让宝莘拿起了银耳莲子羹过来,乾清宫那边却是来人了。
来人正是乾清宫总管太监戚贵。
“郡主,皇上听说您醒来,原是准备过来看您的。只是小王爷和太妃娘娘回京的路上,遇到了流匪,幸亏镇国公世子爷路过,才能顺利脱险。可小王爷还是挂了伤,皇上闻着消息,当即震怒,传了侯爷和兵部尚书入宫,下令肃清流匪。”
裴蘅听着这话,身子猛的一僵,皇舅舅招了父亲和兵部尚书连夜入宫!
半晌之后,她脑海中终于回想起了这件事。
上一世,秦太妃和小舅舅可不就是这个时候从金陵祭祖回京的。
太妃秦氏是外祖父驾崩那年新选的秀女,那一年,外祖父身子愈发不好,便把所有的事情交给皇舅舅管理,自己则去颐春圆躲个清闲。
而颐春圆中,自然少不了美人。外祖父老了,便愈发喜欢新人在身边侍奉。
等到外祖父驾崩,颐春圆这些美人,要不就是殉葬,要不就是往庵堂去当姑子,却不料,当时不过十八岁的秦氏,竟然有了身孕。
这孩子,可是皇家血脉,也因此,秦氏很快就被接到宫里来,八个月后,顺利生下了了外祖父最小的儿子,皇舅舅亲自赐名陵,并封为璟王。
而秦氏也被封为太妃,陪外祖母住在了这慈宁宫后花园。
而这一转眼,秦太妃便在宫里过了十八年,外祖母看她乖顺,四个月前便给了恩旨,许小舅舅奉她回金陵祭祖。
可谁都想不到,回京的路上竟然会遇到流匪。
宝莘看她呆呆的样子,只当她是吓坏了,急急道:“郡主!”
裴蘅恍然回神,看着戚贵道:“太妃娘娘可是已经回宫了?”
戚贵缓缓道:“小王爷被人护送着回了璟王府,太妃娘娘则由县主陪着回了慈宁宫。县主和太妃娘娘听说您病倒,一路上心急不已,原是想着直接来看您的,还是太后娘娘劝着,说今个儿便不要折腾了,才没过来的。”
戚贵口中的县主,正是秦太妃的娘家侄女秦潋,秦太妃被封为太妃之后,皇舅舅便封秦家大老爷为怀宁伯,秦太妃膝下虽有小舅舅,可小舅舅毕竟是男孩子,三岁之后便跟着皇子们往上书房去读书,并不随秦太妃一起住。外祖母怜惜太妃娘娘身边无人承欢膝下,便时常让秦潋入宫来,后来,还给了秦潋一个县主的封号。
而这次,秦太妃回金陵祭祖,秦潋也得了恩旨随行。
上一世,裴蘅和秦潋便很是亲近,只可惜,秦潋却是比她还不幸,她上一世受了再多的委屈,可最终,还是享了太后之尊。而秦潋,却被辽东王世子给瞧上了,远嫁辽东,却抵不过辽东王世子的喜新厌旧,秦潋郁郁寡欢几年,还是去了,留下一子,听说是被新的王妃自幼苛责。
上一世,裴蘅做太后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想接了这孩子往京城来,可惜,她还未来得及见到这孩子,便重生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上一世到底有没有顺利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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