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贵看着眼前明显有些神游九霄的裴蘅,眼中不免闪过几分诧异,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的郡主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便笑着道:“郡主,奴才还有些差事要办,就先退下了。”
裴蘅浅笑的点点头。
很快,戚贵便退了出去。
宝莘看着桌上才用了一半的银耳莲子羹,缓声道:“郡主,这银耳莲子羹已经冷了,要不奴婢让御膳房那边重做一份。”
裴蘅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也没什么胃口。”
宝莘听着,还未来得及再劝,却听裴蘅又道:“瞅着这时辰,父亲也该从东暖阁出来了吧。”
宝莘闻言,眼中满是震惊。
她侍奉郡主身边这么些年,怎能不知郡主和侯爷之间父女情分实属淡漠。
看着宝莘震惊的目光,裴蘅却不由想到上一世,外祖母离世后,外祖母身边的房嬷嬷竟然告诉自己,当年其实是父亲主动求了外祖母把她接到宫里来的,说是他常年征战在外,难免顾及不了后宅,怕她受了委屈。
可入宫有了外祖母的庇佑就不一样了,即便有那么一桩丑事,即便所有人指指点点,他相信,这对于裴蘅来说,会是最好的选择。
裴蘅此刻依旧记得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多么不可置信。
她以为父亲不喜自己,更恨毒了自己,可到头来,其实是她错看了父亲。
她更记得,那日她携小皇帝登基,父亲往她的慈宁宫来,一夜间像是老了许多。
四目相对中,父亲首先打破了眼前的平静,满目的愧疚看着她道:“是父亲无能,若是当初,父亲能拦着你嫁给二皇子,便不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了。”
说完,没等她开口,他又道:“只现在也不晚,有为父和世子爷在,定会护你无恙的。”
裴蘅记得自己当时听了这话,哭的像是个孩子。
父亲第一次把她搂在怀里,却是喃喃自语道:“若是当初,世子爷问你可否愿意嫁给他,你点了头,那该有多好。”
裴蘅听着这话,身子猛的一僵。
她以为这只是她和谢钰的秘密,没想到,父亲竟然是知道的。
她和谢钰是五岁那年上元节第一次见到的,她出宫赏花灯,却和谢钰一同被人拐走。
她记得,她和谢钰紧紧被绑在一起,她惊慌失措下,哭的眼泪鼻涕一把,那绑匪怕她引来人,抬脚就要踹她,那个时候,是谢钰一把护住自己的。
等两人被救后,她才知道,谢钰差点儿就死了。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谢钰和自己有些相似。
她因为母亲的那桩丑事,被人暗地里指指点点,更不得母亲喜欢,而谢钰,作为镇国公府过继的嗣子,却是镇国公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上元节那日,就是镇国公夫人谋划除掉谢钰,才暗中买通人的。没想到的是,她顺带也被拐走了。
因为他救过自己,外祖母便很是青睐他,之后便时常往宫里来请安。
很快,两人就慢慢长大了,谢钰先是入宫当了带刀侍卫,之后,又去了密云卫历练,后来,又去了禁军,皇舅舅很是赏识他。
要说他也是个胆大的,借着时常能出入宫廷,暗中没少给自己带吃的玩的东西。
宫里有规矩,出入不能夹私,他却根本没放在心上,要不就是自己亲自给她带了东西来,要不就是让不知哪里来的小太监,偷偷给她送来。
裴蘅自幼就在宫里,如何能不喜欢他送来的小玩意。
可裴蘅却从未想过,自己嫁给他。
因为对于她的婚事,自有外祖母做主。
何况她那会儿还未及笄,小姑娘家生性散漫,又怎么会想到危险已经在等着自己。
等到她被人算计和二皇子有了丑事,谢钰便偷偷溜到她屋里来,问她,可否愿意嫁给他。
当时的她,其实并非没有动容过。
可想到母亲给自己的那一记耳光,她又有何颜面再嫁给他。
甚至,还说了好多伤他心的话。
说什么他不过是镇国公府的嗣子,如何比得上将来继承大统的二表哥。
还说她从未喜欢过他给她带来的小玩意,说她眼皮子没这么浅,不过是没好意思丢掉罢了。
她当时着实厌恶自己,根本无颜面对他,所以才说了这些伤人的话。
谢钰那日是怎么离开的,她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可即便她没看,他也知道他满目的失望和受伤。
她以为他定会恨自己,可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和父亲一起,选择逼宫。
要知道,这可是诛九族的事情,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此时的安国公府,长宁长公主也已经听说了裴蘅醒来的消息。
想起这个女儿,长宁长公主的眼中尽是嫌弃和厌恶。
言嬷嬷侍奉她身边多年,到底是没忍住,劝着道:“殿下,郡主病倒的这几日里,您一次都没往宫里去,太后娘娘怕是生了好大的火。”
说着,她斟酌下,又道:“奴婢再说句不该说的话,郡主不过是一个孩子,您便是再不喜郡主,面上也该周全些的,否则,落了苛责的名声……”
言嬷嬷的话还未说完,长宁长公主便恼羞成怒的一把把桌上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气急败坏道:“她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有孝道压着,她还敢觉得我苛责了她不成?”
说完,她犹自不解恨,咬牙又道:“她怎么就不干脆死了呢?我这些年一切的屈辱,都是因为她这个累赘,若不是她的存在,我和裴山已经和离,事情过去这么些年,何以还有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
言嬷嬷侍奉自家殿下这么些年,这个时候,听着这些话,心中也不由觉得自家殿下有些凉薄寡情了。
这稚子无过,当年的种种,殿下就这样迁怒于郡主,这对郡主来说,确实有些不公平呢。
可言嬷嬷毕竟只是个奴婢,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可心中还是一阵后怕,这亏的郡主醒过来了,这次若是郡主真的有个什么差池,太后娘娘如何能绕得过殿下。
就说当年殿下和国公爷做下的丑事,太后娘娘其实是想过把殿下打发到庵堂去的,后来,不管是因着皇上对殿下这个嫡亲妹妹的恻隐之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殿下才得以嫁到这安国公府。
可虽说这件事情过去这么些年了,在太后娘娘心里,无异于是扎了一根刺。这也是为什么,太后娘娘不喜二姑娘的缘故吧。
同是殿下嫡亲的闺女,太后娘娘却把郡主当作眼珠子来宠着,可对于二姑娘,太后娘娘却淡漠的很。
这若不是有郡主时常带了二姑娘往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怕是太后娘娘只当自己没有二姑娘这个外孙女呢。
感慨间,门口便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孟玥缓步走了进来。
要说二姑娘和郡主同是殿下所出,可言嬷嬷瞧着眼前的二姑娘,还是觉得二姑娘和郡主相比,气质上,到底是差了些。
郡主自幼就在宫里,得太后娘娘和皇上娇宠,确实是二姑娘比不上的。
孟玥并不知言嬷嬷心里的嘀咕,她刚听说裴蘅醒来的消息,瞬间就觉得,心情坏透了。
裴蘅这几日里都未醒,外头都在传,她怕是醒不过来了。孟玥闻着这消息,睡觉都差点儿笑醒。
她和裴蘅同是母亲嫡出的女儿,可因着有外祖母在,所有人都宠着裴蘅。
凭什么?裴蘅哪里就值得这样的荣宠。
这些年,她一直都想着,如果裴蘅死了该多好,这样,外祖母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嫡亲的外孙女了,到时候,所有的荣宠,就该是自己的了。
可没想到,裴蘅却这么命硬,愣是醒来了。
而她,之所以这个时候往母亲房里来,不过是气急之下想在母亲面前给裴蘅上上眼药罢了。
她这些年最了解裴蘅了,她不就是想得了母亲的喜欢吗?她便偏让母亲对她厌恶至极。
这么想着,她眼眶突然红红道:“母亲,女儿听说蘅姐姐醒来了。还好她醒来了,否则,若被人知道她是因着给母亲准备生辰礼,才染了风寒,不免又惹了流言蜚语。”
长宁长公主听着她的话,果然脸色更不好看了。
看着母亲愈发阴沉的脸,孟玥心中别提有多得意了。裴蘅,外祖母和皇舅舅再疼你又如何?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得了母亲的欢心。
不过心里再是得意,孟玥明日还是不得不往宫里一趟。
毕竟,她还得靠着裴蘅这蠢货,在外祖母和皇舅舅面前刷存在感的。
所以,她顿了顿之后,低声又道:“母亲,蘅姐姐大病初愈,玥儿便想着,明日往宫里去探望蘅姐姐。”
女儿的心思,长宁长公主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想她捧在手心的女儿,却只能靠着那孽障得了母妃和皇兄的眼,长宁长公主便忍不住搂了女儿在怀里,怜惜道:“是母亲不好,让你受了这么些委屈。不过你放心,这次,母亲定会给你请封郡主。”
听着这话,孟玥豆大的泪珠却是落下来。
按说,她是母亲嫡亲的闺女,外祖母和皇舅舅给她一个郡主之位,原也算不得什么。
可母亲已经递了请封折子三次了,外祖母都未松口。
孟玥如何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外祖母便是不想让自己和裴蘅平起平坐,想让裴蘅一直压着自己。
因着这个,孟玥在贵女间别提有多没脸了。
就是此刻想起来,她都羞得慌。
更可恨的是,她得不到这郡主的封号倒也罢了,偏偏那怀宁伯姑娘秦潋,外祖母却封了她为安阳县主。
秦家算什么东西?秦太妃若不是生了小舅舅,怕这个时候,早已经殉葬了。
凭什么秦潋都能得了封号,她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难道就因为秦潋时常出入慈宁宫,和裴蘅情如姐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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