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玦先把贝果送回了家,因为他一忙起来可能就顾不了它,怕它伤心,觉得自己受冷待了,还是不在它眼前晃为好。
前车之鉴,这次离开之前,好一顿安抚诱哄,陈玦就差指天发誓承诺回家时间了。
径直开车到店里,陈玦回公寓坐了半天,先打电话找人去修缮郊外的厂房,然后着手把招募事宜初步定下来。
陈玦想过,膳食和医疗这块交给专业的人负责后,剩下的便是日常照看的人。
这样的人要求不高,身体健康、性格大胆和喜欢小动物并且得有小动物饲养经验。
流浪动物救助本身属于公益事业多一点,换其他地方,来的人叫“志愿者”,但谁的时间不是时间?陈玦给了挺丰厚的条件:轮班制,上三休一,月薪6000,包住。
他用的招募方法也很原始,无它,他的店就开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直接挂牌子在店门口宣传,想来的人留电话号码就行。
陈玦把这些交代给店长,让他第二天就开始准备。
至于品牌那边的事情就招不了人帮他了,陈玦把能吩咐的事情布置下去后,抱着电脑忙起来。
等隔天再来看的时候收到的电话号码多达五十多个,多是女生,他一一回了电话,聊过之后留下三个女生、两个男生,都是待业的大学生。
还有一个60多岁的大叔,姓白,原因是他之前在单位就是专门养犬的,喜欢犬,跟犬有关的事都懂,他退下来了闲不住,这么合适的机会不要钱都想来。
连轴转的一个正午,陈母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语气没有平时的安定:“小玦,你爸爸钓鱼出了点意外。”
陈玦对席上相关部门的负责人说了声抱歉,拿着手机去餐厅外的大露台。
陈玦问:“出了什么事?严重吗?”
陈母在那边细细地说:“人现在没事。钓鱼的时候遇到条大鱼,他拉扯鱼竿的时候没拽住,脚也滑,给扯河里去了。”
现在是寒冬,陈父已年近七十,哪怕没出什么大事只头疼脑热就够他受得了。
陈玦拧着眉,问:“在哪个医院?”
陈母说:“已经转院到华医了。”
华医是陈家自己的私人医院,陈父陈母60岁以后在这边留了专用病房。
陈玦回了声“好”便收了线,转身回饭桌上准备提前收尾。
陈母转身回病房里,陈父鼻梁上搭着老花镜正在看午间新闻的重播。
他退下来的这些年一直很注意健身,失力滑到河里去时就当机立断做了保护措施,骨头、肌肉什么的都没受伤,但呛了好些水,腊九寒天里冻了一个多钟,脑袋喉咙闷痛得难受。
陈父看见妻子拿着手机进来,姿态不如平时大方,便知道她是干嘛去了。
跨过一个年纪后,人是越活越小的,他拨拨眼睛架,嗔怪道:“不是让你别跟小玦说嘛。”
陈母眼睛里还有未褪去的湿意——早上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她是真吓着了,说:“我忍不住嘛,你倒下了我身边没主心骨,有小玦在我安心一点。”
大儿子陈煜最近在北欧出差,她是真没辙了。
陈父从电视里抬头,伸手召向陈母示意她过来,人走近后两双手紧紧握住,他看了她好久,然后释怀地笑了,说:“我们老了,哦?”
半小时后陈玦到了。
老头嘴上逞强,看见儿子来眼角眉梢的喜悦却遮都遮不住,乐呵呵地说“我没事,爸没事,我能有什么事?都是你妈小题大做。”
陈母不跟他一般见识。
陈玦让他先歇着,他说了不算。
陈父不应,甚至变本加厉地说要回家。
他道:“我真没事,普通感冒犯不上住院,回家养养就好了。”
又说:“在医院呆着太闷了,回家吧,咱回家,家里还有贝果呢。”
医疗虽然在家族产业中占据重要地位,但陈父本人很不喜欢医院,不喜欢这些消毒药水味、惨白的床单被褥和局限的“小格子间”。
越老越不喜欢。
不提这茬陈玦都快忘了,今早给贝果喂完饭后出来已经超过6小时了,上次又还没完全哄好,是不能大意。
他有时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亦或是陈贝果缠人生气的功夫太厉害,快成精似的把他治得死死的,再忙心里都留着一抹余念挂在它身上。
陈玦看着父亲,眼神里带着将信将疑,最终决定把医生召来,问专业人士的意见。
明明只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来的医生的数量却像三堂会审,主任医师、部门负责人和护士长,医生护士外加行政,任君挑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疑难杂症。
领头的是返聘的院长,罕见病领域的权威人士,现在距离他出诊治疗感冒发热的那个年代已经过去了近50年。
在顶顶顶头上司的父亲,前任顶顶顶头上司威逼利诱的眼神下,他只好对着集团小公子说:“董事长没大碍,考虑到患者心情极大程度上关系到康复结果,回家修养完全没问题。”
陈玦听医生的,但为保万全,他让陈母给家庭医生打电话先去住宅待命。
到家时陈贝果冲在最前面迎接,这次却没有直奔陈玦怀里去,而是在陈父周围绕圈圈。
他能感知到他现在身体不太舒服。
小查理王骑士犬的腿不长,但身子小,跑起来的时候就灵活。
贝果在陈父脚下一拳左右的距离,想要跟着他到卧室去。
陈玦半途把他捞起来,想父亲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小家伙在怀里挣扎个不停,他又只能把它放下地,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
陈父到家后倒是没再折腾了,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正静心的时候,察觉到被单动了动。
睁眼看,是陈贝果。
自小儿子带着贝果回家后,不知道是隔代亲还是什么原因,他很愿意和贝果亲近,心情都比以前更愉快了。
精灵族的天性让陈贝果在爬上床的第一秒就发现了陈父的身体问题在哪里。
肺很不好,胃更是糟糕,现下还有些头疼。
陈玦有三根断裂的肋骨,他爸爸的五脏中健康的也没几个,全家只剩陈妈妈的身体状况还算合格。
怎么这样子啊?
要是没有他在那可就糟糕了!
不过以现在贝果的身体状态来说,小狗形的精怪对伤病的愈合能力没有人形强,陈爸爸的病又沉积多年,最好还是化回人形医治。
贝果边想边走向陈父,跟陈父隔了一层被子蜷在他手边,认真思考起以后来。
之前变过一次人形,可惜没撑多久就晕过去了,现在养精蓄锐那么久,可以找机会再试一次。
况且陈玦有要养其他小狗的迹象,他碍于不能说话实在是太被动了,得化作人形告诉他有他一个就够了,贝果很值得的。
陈父越来越觉得陈贝果有灵气,好像能像人那样感知到细微的变化。自个儿没事的时候它围在脚下活蹦乱跳的,生病后却知道不吵不闹,安静陪在一边。
陈父余光扫到一旁陪着的儿子。
最近发生了许多事。不论是陈玦回来住还是陈玦主动跟他们提要求,都或多或少地跟贝果有关。
包括现在他们家庭关系的改善,陈贝果更是功不可没。
陈父想,可能就像爱人说的,这是他们家的小福星。
越想心里越熨贴,好像跟小狗和儿子有关的一切都有奇效似的,连带着身体都没那么难受了。
陈玦在一旁默默陪着,手里掌着Pad看这个季度咖啡店和品牌的开支和要拨给救助中心的预算,抬头活动肩颈时看见贝果好像已经睡着了,忍不住想把它抱到自己怀里拢着。
陈父察觉到了,手在身前微微挡了一下,说:“就让它在这儿睡着吧,挺好的。”
陈玦收回手,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在他不想妨碍父亲休息的本意下其实还有一念私情——在他把陈贝果带回家后,陈贝果在自己身边呆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从原来只在他身边贴着到现在在父母身边也能玩两个钟,原来的贴身睡到现在的自己睡,还有今天的,从原来的回家就往他怀里奔到现在的不看自己,他不想承认自己不是滋味,但身体诚实的反应不容忽视。
陈玦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和父母“争风吃醋”,更没想到对象还是一条小狗。
陈玦从不逃避任何感受,存在即合理,存在就是事实。
他只是想知道事情从哪里开始不对劲,明明最开始一个人的生活很好,然后方宜年把陈贝果送到他身边。
于是一切开始脱轨。
在店里时明明直线距离不到50米,却总是想回四楼去看看;曾经从不缺席的冬季出游今年破天荒头一回放弃;方宜年他们也自陈贝果回家后再没去过公寓聚餐,就因为那次陈贝果往他们怀里扑……
还有最近正在忙活的流浪动物救助中心。开始的原因是因为陈贝果的狗粮吃不完,但当一切逐渐走向正轨时,陈玦不否认他这么做还因为想为陈贝果积一点福报,希望它能在他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他明明是无神论者。
那么多个原来与现在的对比,最终一个事实砸在陈玦面前,那就是陈贝果于他已是不可失去的存在。
想清楚了这一点,陈玦心里闷得他无法呼吸的那张网稍微敞开了,给予他一丝能呼吸的风。
但这不够。
陈玦本身是个商人,商人讲究利来利往,为什么只有我非你不可呢?这样岂不是太亏?
无人察觉的地方,陈玦如有实质的余光在陈贝果旁边站岗。
必须要你也非我不可。
这一回他没有再顾忌还在病中的父亲,上前去直接抱起已经睡熟的贝果,随便找了个由头,说:“您好好休息吧。它也得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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