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因为事出突然,又适逢五一假期,澳洲华人和留学生都很多,最早一班回国的机票早已销售一空,陈玦只在一个旅行计划有变的华裔那里买到了第三天凌晨的机票。

落地湘南市时陈玦听到播报,北京时间早上九点。

他马不停蹄赶往医院,在那里遇到了正在给陈父擦洗的王姨。

病床上曾经如山般高大的父亲现在沉沉睡着了,被单里突然单薄下去的身躯让陈玦晃觉小时候父亲宽阔的肩膀好像是幻觉,因为最近生病,素日定时补染的头发已经露出白痕。

他在长大,从少年走向青年,父亲却已经开始变老,从成年走向老年。

人最怕的不是皱纹,是暮气。

王姨看他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样子便知道是连夜赶来的,连忙催他回去休息。

陈玦点了点头,但转身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

陈父60岁过后的体检频率不低。虽然不吉利,但每次发现新情况相关医生都会做好备案以防万一,从专属电梯和楼层的动线到医疗方案的确定,事无巨细一应包揽。

这次出事后在华医坐镇的便是心内科方面的大拿,人是在新加坡参加论坛紧急叫回来的,姓白,愈50岁。

陈玦和他在医生办公室里谈了许久,白医生说:“董事长几月前钓鱼便失足落水过,我向家庭医生了解到,回家修养这段时间他的病一直没有好全,时常咳嗽,这就落下了病根。老年人的心肺系统本就不比年轻人,他还有慢性疾病,这无异于给负累不堪的心脏雪上加霜,再加上董事长不把身体当回事,一拖再拖,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陈父的性格很古怪,说他讳疾忌医呢,每年的体检都没落下;但说他积极配合呢,每次开车都绕着医院走,住院后只要苏醒发现在哪儿下一句必定喊着要回家。

跟老小孩似的。

之前没出事陈玦不好多说什么,这次之后,陈玦下定决心,要好好纠一纠这个毛病。

后续白医生给陈玦介绍了救治方案,大体的意思是因为拖了太久,痊愈是不可能了,只能食补药补轮番上,温和地将养着。

陈玦没有异议,推开门走了。

他想给陈煜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家的时候先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白色的对话框里,陈煜说洛杉矶突降特大暴雨,直飞航班都停运了,他无法只能绕道买了俄航,在莫斯科转机飞回来。

陈玦让他别担心,这边有他在。

到家时陈母正抱着贝果在吃中饭,开门的声音惊动一人一狗。

陈母独自支撑了几十个小时当下终于能够稍微松一口气了,而陈贝果霎时看见要好多天好多天才能回家的人现在近在眼前,

连饭都忘记吃,只知道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

陈玦看着他们快傻掉的样子轻轻挑了一下眉,然后就着贝果在陈母怀里的姿势揉了揉它的耳朵,说:“不认识我了?”

听到这句话一人一狗才恢复正常,陈母忙走进厨房去翻找陈玦爱吃的食材,嘴里招呼着秀嫂再多炒几个菜,陈妈快帮小玦处理一下行李,顾姨去把陈玦的房间收拾一下。

陈玦把贝果抱在腿上抚摸,好几天没见,对贝果的想念比预想的还要多,他一边在心里感慨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了,一边把陈贝果盘得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陈母在厨房里看着这幅画面不知觉眼眶湿润了,顾姨注意到,拍了拍她的肩膀。

吃过饭,陈玦带着陈贝果回后面自己的地方。

才把它放下地,贝果便像没有事情要做的样子,只管盯着陈玦看。

陈玦索性直接躺在地上,安静地跟他对视。

小狗的眼睛剔透、明亮,带着惹人怜爱的稚气,大大的瞳仁儿里只装下陈玦一个人的身影。

陈玦的心好像被沉浸在一潭温热的湖水里,随着水流涌动,心脏也跟着颤动。

陈贝果看着陈玦时仍有不真实的感觉。他离开的时候,他想念他身上干净的咖啡雪松味,想念他修长的手指拿着莓果喂自己吃,想念他结实的臂膀为自己圈出一方永远都不会倒塌的温暖的小天地。

他不敢想,陈玦仅仅离开几天自己就变成了这样,等几个月后,他回山上去了,又该怎么办呢?

一切是不是都没有了?或者会有其他的陈三明治,陈可露丽,陈黑森林来代替他的位置?

或者……可不可以不回去了?

可是族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惯例。

越想鼻头越酸涩,赶在流泪之前,陈贝果走近去把脸埋在了陈玦的卫衣兜帽里,和他紧紧贴贴。

陈玦依着贝果,用手臂把它安全托在怀里,感受到它在自己颈间呼出温热的空气,觉得自己好像奔波已久的旅人,跋涉千里后终于停船靠岸,得以把最心爱的宝贝拢在怀里。

睡意袭来,半梦半醒间,陈玦把这种感觉简单概括为爱和思念。

下午四点,闹钟响起,陈玦先前答应了母亲下午由他来送饭。

几乎是在他醒的瞬间,陈贝果也醒了。

在某种默契里,两人好像回到了才相遇的日子,一个粘着另一个。

陈贝果的牛皮糖状态一直持续到陈玦走到家门口。

那架势显而易见:我也要跟你去医院。

陈玦第一次因为崽子沉甸甸的爱而有些头疼,但这事他真做不了主。

医院是个蛮神奇的地方,拥有最高等级的无菌要求,却拥有世界上种类最多来势最凶猛的细菌,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带着陈贝果过去,哪怕他知道父亲看见贝果心情会好。

两人像拉锯战似的,每当陈玦用脚轻轻把陈贝果赶到一边再眼疾手快地打开门准备开溜时,陈贝果就会灵活地跳过他的脚来咬他的裤子。

想凶一点但是舍不得,但时间又真的要来不及了,在僵持下去妥妥撞上晚高峰。

无法,陈玦只能狠狠心,大手一伸把陈贝果提溜到阁楼上为它搭建的专属游乐园里,再把门微微掩上。

这时,手机上来了一个电话,是陈母,让陈玦还没走的话捎带一条围毯过去。

虽然医院里各种披的盖的数不胜数,但陈父自己的那条用惯了,老物件就像老伙计,和自己搭档许多年,是最称心如意不过的。

陈玦接了电话便背过身去往外走,为了不心软,愣是半点没回头。

就这心软,给了陈贝果可乘之机,他麻利地打开仅能作装饰的小门,逃出生天。

取到围毯,带上家里营养师给配的清粥小汤,陈玦去医院了。

在他下车后,后排座椅上缓缓出现了一个小狗头,动作、眼神鸡贼一如当初。

一丝狡黠的灵光从陈贝果的眼里闪过:什么都难不倒你精灵族上天入地无法无天的小精怪!

陈贝果一通操作猛如虎,七摁八扭给自己折腾下车了。

幸好小查理王犬是中小型犬,他又没有完全成年,身子小,比较容易躲过监视死角。

为了变成人后不再拥有那么灵敏的嗅觉,陈贝果计划先循着陈玦的气味找到陈父病房所在地,然后偷摸去医生值班室换一身衣服,正大光明地进入病房里为陈父治疗。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要是窗明几净、环境清幽的私人医院里出现一只小狗,再如何掩盖都是很引人注目。

陈贝果一路前后张望、小心翼翼,最终花费了半小时才狗狗祟祟地准备完毕,摸到陈玦父亲的位置。

幸运的是,找到医生休息室却没有花费多长时间,陈贝果立马溜进去,感觉一切都在变得顺利起来。

休息室里落地镜里,一只棕白相间的小身影慢慢伏在地上像睡着了一样,可是眨眼间,那抹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依稀可见它身上的毛发正在褪去,显出花白的幼(咳,通“肉”,嗯!)体,下一秒,四肢抽长,查理王骑士犬原本标志的两扇大耳朵不似从前能看见明显的界限,而是转为一头浓密柔软的黑发。

陈贝果从蜷缩的状态里站起来,再不见小狗状态的半分踪迹,唯一不变的只有仍然剔透、稚气的小狗圆眼。

他很快找到一套医生制服,三五下穿好,还不忘在桌上抓个口罩戴上,然后关门去往陈玦父亲的房间。

推开门时,陈贝果看见陈玦坐在沙发上摆弄笔电,应该是在忙咖啡店的事,陈父吃过饭正躺着休息。

陈玦看见医生进来,暂停了手下的工作,向陈贝果致以疑惑的眼神。

如果有人细心观察过,会发现陈玦看陈贝果的眼神和看其他人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他看向父母时,眼睛里写的是责任,看向孟峻、方宜年他们时眼神会全然放松,看向陈贝果时,眼睛里是鼓励和纵容。

但是,这是陈贝果第一次被陈玦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因为权利上下位关系,陈贝果只读到了疏离和探究。

没由来的,心里慌张、闷胀,还有些低落。

他很想扑上去叫他陈玦,陈玦,像在家时那样,可是此行是来给陈父治病的,如果现在就告诉陈玦自己是陈贝果,会被误认为是来捣乱的吧?!

脑袋像被毛球套住了,怎么都理不清楚,对视几秒,陈贝果决定先办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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