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零零散散布有几盏灯，光线微弱柔和，减轻了大殿庄严肃穆的沉重氛围。

只是最近两天的天气不好。

昨晚的天空乌云遍布，今天白天依旧带着未散的乌云，遮天蔽日，室内的光线自然不好，平白有几分阴森。

江雪站定在大殿中央，上首坐着一圈看不清面容的人，中间为首的是一名阔肩中年男子，脸型方正，不怒自威。

他的眼睛让江雪想到了另一双眼。

二者不同的是，一双乌沉充满威严，一双遍布细碎的冰晶，凛然夺目。

没等她对两者之间的关系进行猜测，寒鹭关上殿门也走了进来，站在她的侧前方。

江雪看到他的背影，稍微安下心。

寒鹭向首位的男人行完礼，转身面带微笑地看向江雪，“少主，事不宜迟，我们直接开始吧。”

“您盘腿静坐片刻，待我和其他几位长老联合，为您传功。”

他后退几步，为江雪留够充足的空间。

江雪心中再次涌出不安，按理来说，有外挂在身，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

只是比起存在感低的外挂，她更依赖寒江雪。

现在寒江雪那边出了状况，无论她怎在心底怎么呼唤她都没能得到回应。

江雪有些不适应。

按照寒鹭的话坐下，江雪内心的不安攀到极点，几乎立刻就要起身跑走。

是寒鹭温和的态度和表情拦住了她。

……没事的。

江雪这么对自己说。

几乎是她踏实坐下地瞬间，原本朴实无华的地板突然亮起纹路，牢牢将江雪关在其中。

江雪面上不显，实则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露怯，尽量扮演寒江雪。

寒鹭手臂抬起，迅速做了几个动作。

符文自半空中浮现，飘向江雪。

江雪不躲不避，符文隐入她的身体时，她只觉得神清气爽，并无不适。

这才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

嗨呀，看来之前是她疑神疑鬼了。

毕竟她cos的寒少这么像，寒鹭没道理会发现。

寒鹭的表情依旧是温和的，任谁也想象不出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上首的寒臻白传音道：“如何？可探查出什么了？”

寒鹭摇头，“并无。”

正因如此，他才觉惊骇。

那日回去，他反复回想“寒江雪”的举动，始终觉得违和。

明明语气与往常无甚区别，可处处又透露着诡异。

比如离开前她那个奇怪的动作。

寒江雪从不会有这种随意的行为。

她是寒家的天骄，世人的希望。

自小举止谈吐便优于旁人，是他最骄傲的徒弟。

再加上她昨日反常的离开，寒鹭几乎能断定这其中出了问题。

即使他昨晚并没有窥探出一个准确的结果，寒鹭也笃定，面前的“寒江雪”并不是真正的寒江雪。

不然她会在他靠近的瞬间就退开，断然不会让他近身，甚至将灵力探入她的体内。

而后来，她认不出那片由灵力幻化成的花瓣，不过是又给他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证据。

寒鹭唯一疑惑的是，他的灵力在探入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寒江雪的气息，她的体内再无其他陌生气息。

不是魔族作祟，便是她的神魂出了问题。

今天种种，为的是将这个陌生的寒江雪从体内抽出，细细盘问她的来历。

毕竟此事事关人族大计，断不可随意马虎。

可拘魂阵毫无反应，“寒江雪”的态度也不见有异。

江雪长时间没等到下一步动作，以为这便是结束了，但身下的地板依旧发着光，她只能老实盘腿坐着。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打破僵局的是寒臻白，他语气平淡，随意道：“你的冰如今修炼到哪种境界了？”

江雪闻言一愣。

要看她功课？她可使不出寒江雪那样的冰。

她能做的顶多是……

江雪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手心朝上，集中精神调动灵力。

因着她的动作，众人的注意力一时聚集在她手上。

直到殿内凌乱飘起白雪时他们才惊觉气温的骤降。

江雪变出的不是普通的雪花，是发着光的雪花。

这个灵感她还是从寒江雪身上得来的。

虽然雪花本就很能反射光线，看着也像发光。

但当它真的被灌入灵力，由内而外的发光时，整个大殿都亮了起来。

漫天飞舞的雪花闪着光，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落到地面遮住冷硬的地板，使它也变得松软起来。

江雪看着这幅景象，废了好些力气才压住想翘起的嘴角。

她显然是想笑的，也想把这幅美景告诉寒江雪，最好是让她亲眼看看。

寒臻白的表情在雪幕背后，看不真切，良久，他摆了摆手，殿内的雪花随着他的动作迅速消融蒸腾，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好了，你回去吧，明日启程，本家主和其他长老都会为你送行。”

寒鹭不解，刚抬起的脚被男子投来的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定住，他没了动作，垂首站在下首。

他接着说：“我会安排两个护卫陪你一同出行，其他家族的弟子也会和你一起，你稍微留意他们即可，不需要你额外担忧他们的安危。”

江雪点头，径直起身走出了依旧处在运作中的阵法，寒鹭见状，连忙低头藏住脸上的震惊。

阵中无人，拘魂阵重新黯淡下来，殿内接二连三地少了光源，更显昏暗压抑。

上首的男子挥退众人，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内喊道：“寒一，寒十，从今日起，你们便是少主身边的护卫，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话音落下，无人现身，寒臻白察觉到他们逐渐远离的气息，支着头陷入沉思。

*

没了寒鹭的云，江雪只能自己走回去。

万幸有牵丝保证她不会迷失方向，不然到了明天，其他人都要走了，她可能还在寒家哪个犄角旮旯里打转呢。

走了半天，终于看到了通天阁的影子，江雪打起精神，微微加快了脚步。

“唔！”

在一处拐角，她和来人撞了个正着。

江雪捂住撞得生疼的鼻子，抬头看向另一个受害者。

他倒是好端端的，摇着把折扇，一双狐狸眼风流多情，半眯着，看谁都自带三分情谊。

——看着就不正经。

江雪不想和他多待，匆匆说了声抱歉，准备继续往前走。

“等等。”

良风煦叫住少女，声音低醇清冽，咬字极具特点，宛如碎玉碰撞，叮当作响，

“姑娘，我看你去的地方是通天阁，敢问姑娘可是寒少主的贴身婢女？”

江雪停下脚步，眼珠子一转，便有了鬼主意。

她没否认，“是，不知公子是何人？找我们少主有什么事？”

眯眯眼都不简单，她先打探一下消息，回来好告诉寒江雪。

良风煦面带羞涩，说话也吞吞吐吐的，“我，向往寒少主已久，一直想近距离欣赏她的风姿，不知姑娘可否……”

他不说全，江雪恨不得扒开他的嘴，让他把话说清。

可否什么？

送信？情书？帮他表白？！

不行！！

江雪怒了。

男人只会影响寒江雪修炼的速度，更何况他这个人还这么不正经，眼里盛满了轻佻的笑！

她不允许这种人靠近她十六岁花骨朵一只的美丽妹宝！！

良风煦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拱手，“寒、少主，久仰大名。”

笑意止不住，他说完又笑了一声，才正色道：“在下良风煦，特来与少主一同前往问天秘境。”

江雪脸红了又红，羞意节节攀升。

天啊！她刚刚都想了些什么？！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她又ooc了！！

江雪几乎能想象出寒江雪知道后会用怎样冷冰冰的语气和她说话，说她抹黑她的形象。

良风煦不出声，静静欣赏起少女变来变去的精彩表情。

她果然和传闻中不一样。

良风煦眸光明灭不定，适时提出告辞。

“寒少主，明日见。”

江雪却没心思回应他，摆了摆手，拎起裙角大步跑了起来。

就在刚刚，在她想到寒江雪时，她居然真的听到了寒江雪的声音！

虽然很小声，但江雪还是听清了，寒江雪说让她去莲台。

明明距离上一次说话不到半天，江雪再听到寒江雪的声音却觉得过了很久，怕她又突然失去联系，急急忙忙跑回通天阁。

端坐在莲台上，江雪毫无反抗地任由牵丝将她绑起。

再睁眼，她已经回到了识海。

看到不远处脸色苍白的寒江雪，江雪急急忙忙跑过去，想伸手，又不敢碰她。

因为她的身体比原先还要透明，看起来像是一碰就碎的泡泡。

寒江雪显然没有这么脆弱，只是她滥用神魂的力量，得到了反噬，昨天更是不顾神魂，强行抵抗寒鹭的探察。

这才造成现在的结果。

寒江雪嘴巴未动，牵丝连接着她和江雪，将她要说的话传达过去。

“去三楼，在之前放着灵宝樽的架子上找一个盒子，五寸长，三寸宽，雕着仙鹤衔玉的画，里面有块环玉，你把它拿出来给我。”

江雪点头，不敢耽搁，离开识海后跑着下楼，按照寒江雪的指示开始找东西。

只是她第一步就遇到了困难。

……灵宝樽是什么？

寒江雪完全忘了，她没告诉过江雪，她用来洗脸的“盆”就是所谓的灵宝樽。

江雪按照自己的猜测，在架子上找起像酒杯的东西。

樽嘛，古代的酒杯，大小估计巴掌大。

找完一面架子，江雪成功错过正确答案。

三楼大的很，架子不仅多，还又高又大的，她拿东西还要靠藤蔓够。

江雪意识到这样找下去太慢了，等她找到灵宝樽，还要再找盒子，她还不如直接去找盒子。

打定主意后，江雪控制藤蔓将面前架子上的盒子全拿了下来，只是她对灵力的操控还不够熟练，其中一条绿色的藤蔓一抖，它圈起的盒子便摔到地上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咕噜噜掉了出来。

是把迷你剑，大概有二十厘米长，剑身笔直凌厉，江雪被剑身反射出的光晃了下眼，伸手挡了下，弯腰去捡它，准备将它放回盒子，再由藤蔓送回原来的位置。

寒江雪久等她不来，抽身再看，看到的便是熟悉的物件，她有些沉默，甚至忘了开口问江雪为什么找了这么久。

她绷紧了精神，灵力化为细丝注入剑身。

江雪手中的剑瞬间脱手，斜斜飞向不远处的一个盒子，笔直地插入盒身。

江雪在后面追了几步，看清剑的去向，顿时明悟了，控制藤蔓将它连带着盒子一起取下。

盒子上果然刻有寒江雪说过的画面，她不再浪费时间，取出玉环匆匆返回楼上。

被拽入识海时，玉环也跟了进来，江雪把它递给寒江雪，绕着人急切地走了两圈。

“怎么还不见好啊？”

寒江雪无奈，“不会这么快，接下来，我会闭关调养一段时间，你……”

她有些不放心，不单是怕她惹出乱子，也担心她出事。

寒鹭很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她担心他会告诉其他人。

如果被那人知道了，江雪必然会被强行抹去存在。

寒江雪垂眸不语，抬手召来牵丝，把握好分寸，往其中分入更多的神魂。

牵丝本就是她用部分神魂炼化成的法器，有它在，她可以安心一些，遇到危险，她亦能立刻察觉。

她做事毫无预兆，江雪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好端端的人，突然更加白了脸色，身体末端趋近于无，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会是因为我吧？呜呜。”

什么一山不容二虎，寒江雪就一个身体，怎么能容得下两个人呢？

寒江雪客观回道：“不是。”

她为的是自己心安。

“我闭关调养的这时间，你万事小心，问天秘境的事你不必操心，启程那日，随意选个方向出发即可。”

她不能借助传送阵直接抵达问天秘境，前进的过程是她修行的一部分，只有到一定程度后，问天秘境才会向她敞开大门。

交代清楚一切，寒江雪才放江雪离开。

江雪有些抗拒，却依旧被无情丢出了识海。

不行啊寒少，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寒少隐隐有感，忙召妻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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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拘魂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