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殷炯将信放在一边,方氏问:“怎么说?”

殷炯叹道:“妹夫说,他这一去,生死难料,就将婉姐儿托付给我们了,至于妻子和其他儿女,他已托族人照看了。”

前几日殷炯派出去的人等到了杨家一大家子,杨婉婉的继母果然没说什么,接过送去的银子千恩万谢了一回。今日收到杨婉婉之父杨靖知托同僚寄来的信,信中已是托孤之举。

方氏想了想道:“我看妹夫倒不必如此悲观。”

“哦?”

方氏笑道:“你还不知道,离姐儿那日悄悄跑到你书房里看过舆图,回来安慰婉姐儿,说是往西一千里听着吓人,实则不过到肃州一带。她从书中看到过,肃州虽多风沙,却不是苦寒之地,虽说也要吃些苦头,但性命无碍,那里又不是边疆,有战事也不会影响那里。她还说呢,回头哪天遇上大赦,说不得妹夫就回来了,叫婉姐儿好好保重。”

殷炯老怀大慰:“离姐儿竟有这般见识!”

夫妻两个说了半晌,殷炯眉心又皱起来:“就怕路上出乱子,如今兵匪横行,妹夫一介文人,一旦遇上……”

方氏也叹道:“担心也无用,盼着老天有眼吧。”

殷炯不光担心杨靖知。陈州全境已然被红巾军占了,朝廷一旦要对陈州用兵,济州与陈州相邻,怕是安稳不了几日了,家里养得护卫不知顶不顶用。

他在心里思量了几回,除了红巾军,土匪流寇也不得不防,一个大意,说不得这一大家子都得把命搭进去。

这里殷炯满头愁绪,殷老太太那里也不安定。

杨婉婉穿着秋香色的家常小袄,头发松松挽着,跪在地上哭求:“老太太,爹爹去流放受罪,我做女儿的不能在身边尽孝也就罢了,如何还能喝金咽银地享受呢?您就让我去给爹爹上炷平安香吧,我保证,捐了香油,烧了香就回来,绝不在外头耽搁。”

殷老太太黑着脸:“不成,外头世道乱,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住你早去的娘!”她说着又缓和了语气,“你想给你爹求平安,在咱们家小佛堂里抄几卷经,多上几炷香,是一样的,菩萨不会怪罪的。”

杨婉婉泣道:“老太太,求您了,您就让我尽点儿心吧。”

殷老太太挨不住杨婉婉哭求,只是也实在不放心她自己出门,只得道:“如今都年下了,家里忙得顾不上,等来年你大姐姐出了门子,我带你去九峰山那边的庙里上香可好?”

杨婉婉哪里等得,还要再求,腊月忙笑道:“姑娘,老太太心疼你,听说九峰山的菩萨庙最是灵验,您暂且等几日不好吗?

您瞧,老太太这些日子担心你,闹得自己吃不好睡不好的,精神头儿都短了,这也没法出门啊。”

杨婉婉抬头,见殷老太太原本灰白的头发又白了大半,眼窝深深地陷下去,脸上纹路纵横,看着她的眼睛里是纯然的关怀与担忧。

她一时难以自抑,扑到殷老太太怀里大哭:“老太太,我好难受啊!”

“啊,傻孩子,没事,没事啊。你别怕。”殷老太太红着眼,轻轻拍着杨婉婉。

因杨婉婉家中出事,哪怕方氏治家森严,也挡不住有些拜高踩低的人私下里嚼舌根。

这一日,淑离正带着人清点过年用的瓷器呢,冬至气呼呼地过来,一张俏脸拉得老长。

淑离逗她:“这是怎么啦?谁惹到咱们冬至姑娘了?”

冬至一跺脚:“姑娘!”她顿了顿,恨恨道,“还不是那起子小人,背后讲究表姑娘是破落户!”

淑离身边这些人虽说提起杨婉婉处处压着淑离总有些不乐意,但是却没有心性奸猾之辈。

她也板起脸来:“是谁胡说八道,你可拿住了他们?”

冬至摇头:“这几个小蹄子跑得快,隔着一道假山,等我转过去,他们早跑了。”

淑离便叫夏至:“你去跟大嫂说说,大嫂会处理的,别叫太太知道了。”

夏至应声去了。

她不欲方氏跟着为这些琐事烦忧,只是自个儿也忍不住感叹,真是人心易变——之前府中上下,交口一致,都夸表姑娘温婉贞静、恭谨孝顺。难道现在杨婉婉就不温婉、不贞静了?她这几日都没出宁寿堂了,谁又看见她不恭谨、不孝顺了?

冬去春来,眨眼便是殷淑慎出嫁的日子。

这一日阳光明媚,早春的风虽还带着凉意,拂在人身上却和缓了许多。殷淑慎一大早便拖着淑离不放,紧张的脸都白了:“怎么办,怎么办,一会儿我出错了怎么办?”

这种婚前焦虑淑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安慰道:“怎么会出错呢?旁边都有喜娘带着你呢。”

殷淑慎紧紧握住她的手:“万一我紧张地听不见喜娘说话呢?”

杨婉婉也在旁边劝她:“不会的,你只要不紧张,肯定没事的。”

“呼——”殷淑慎呼出一口气,跺跺脚,“没事,我不紧张……”然后又垮下脸,“不行不行,我就是紧张啊!”

她把手给淑离摸:“你摸摸,我手上都是冷汗。”

等外边传来男子的笑闹声,殷淑慎更紧张了,两眼发直,额上冒汗。淑离怕她花了妆,咳了咳:“要不,大姐姐你别嫁了?我看你这般紧张,肯定是不喜欢大姐夫,反正现在还没过门,不算晚,我去跟二婶说说,咱们不嫁了!”

“滚!”好了,殷淑慎彻底不紧张了,她甚至还翻了淑离一个白眼儿。

淑离:……

过河拆桥!

鲁氏握着帕子哭得不能自已,恨不能自己跟了去,殷灿倒还好,只是眼睛也红着,一个劲儿地说:“好,好。”

殷淑慎蒙着盖头给长辈们磕了头,被殷正均背着出了门。

说起来,当日为了谁背殷淑慎出门,殷灿跟鲁氏曾大吵了一架,若不是为了女儿出门子,说不得现在还互不理睬。

鲁氏觉得女儿一生就这一次婚礼,自然什么都要尽善尽美,那殷正均虽说记在自己名下,到底只是庶出,让殷正坤来背,他又是长子嫡孙,再合适不过了。

殷灿却觉得,我与大哥虽然要好,但是儿子还是自己的亲,我闺女出门子,当然得我儿子背才行!哦,你现在来讲究嫡庶了,当初你把均哥儿记在自己名下的时候怎么不讲究?我看你就是没把我的儿女都当成自己的儿女!

直把鲁氏气了个半死,拉着方氏要她评理:“我也不是那不能容人的,那几个妾室也都好吃好喝地养着,就是这几个孩子,纵不像我的慎姐儿这般上心,可也没亏待了去。他就是个没良心的!”

方氏:……

不是,我一个做大嫂的总不好跟妯娌讨论小叔子有没有良心吧!

等鲁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了,淑离从梢间里探出个小脑袋。

方氏失笑:“出来吧,没规矩,听到长辈的私隐也不知道躲了。”

淑离挽着她的胳膊撒娇:“哎呀,我可怎么躲呢,婶婶说得这样急,若是我这样出去,她岂不尴尬?”

她刚刚在梢间被方氏监督着打络子,鲁氏来了坐在正屋里,没瞧见她。

淑离此时很有些义愤填膺:“二叔什么都好,只是太三心二意了些,婶婶哪里不好了,他还要找小老婆!”

“胡说!”方氏斥道,“这是你一个晚辈说的话吗?”她说完又自觉严厉了些,缓和了语气,“叫人知道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淑离将脑袋靠在她肩上:“我只在娘这里说嘛。”

方氏心软成一团,本想再训她几句,也没忍心,只道:“下回再胡说,看我不打你手板子。”

回门时鲁氏拉着殷淑慎的手打量了好半天,才三天不见仿佛隔了半辈子:“姑爷待你可好?”

殷淑慎微红着脸:“夫君待我是极好的。”

“那你公公婆婆呢?”

殷淑慎道:“公公为人公正,婆婆也和气,家中上下也都挺好的。”

鲁氏嗔道:“你就是个傻子,能看出什么来!”

好像殷淑慎不说出个她被亏待的二三事,就是她自己眼拙看不出来。

殷老太太咳了一声,招手叫殷淑慎过去:“好孩子,过来我看看。”她拉着殷淑慎看了一回,“做人媳妇不比在家做姑娘,不可耍小性子,只是也不能受欺负。”

众人殷殷嘱咐了半天,那边殷灿已领着新女婿过来了。

黎信站在堂下,只见他身着一件暗红色直裰,身姿笔挺,若苍松翠柏,端得一派君子之风。

淑离自来了这个世界就只见过家中这几个男子,殷家基因好,她的父兄们个个儿都称得上一句君子如玉,黎信站在他们中间,竟也没被比下去。

嗯,就冲着这相貌,大姐姐也得满意呀。

一时午膳摆好,众人便都入席。

因是回门,席间不禁说话,只在男女两桌间摆了一座花开富贵的屏风。黎信道:“家父已定了让我们下旬启程,这几日,可让慎娘在家多住几天。”

鲁氏不禁坐直身子往男宾那边问:“怎么这般着急?”

黎信笑道:“父亲说,家里还有许多长辈等着见呢。再者,趁现在路上还太平,再晚就不好说了。”

殷灿道:“是这个理,听你父亲的就是。可都预备下了?”

“是,”黎信点头应道:“父亲雇了一家镖局,那镖头早年还是个小伙计时,欠我父亲一个情,如今我父亲给他去了信,请他护送一趟。”

殷灿点点头:“信得过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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