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翊正睡得迷糊，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羽毛被中，房间里安静无声，突然他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路翊，这样……你听得到吗？我已经买好了马匹，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去斯佩。”
是鲁弗斯的声音……
路翊揉了揉眼睛，缓慢地“启动”。
“虽然我觉得不应该以祈祷这么虔诚的行为来传递这些，但已经下午了，我找不到你人住在哪，只能这样呼唤你。”
路翊睁开眼睛眨了眨，看着虚无的天花板，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唔……已经下午了吗？”
在地面上不抱期望地等候回复的鲁弗斯一惊。首先他没想到以祈祷形式进行日常沟通真的能传达到对方那。其次，路翊的声音沙哑中还带着一点黏黏糊糊的感觉，显然是睡到一半被自己吵醒了。
鲁弗斯不禁有些内疚。
他现在为路翊做事，却反而打断了对方的休息，实在不应该。
“抱歉，我打扰你休息了？”
“不……的确该起了。我马上过去。”路翊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作息时间。
地下城内的生物大多喜欢夜间活动，所以时不时就像个人工监控一样到处观察的路翊也逐渐习惯了晚睡晚起，外加上他本质上不需要睡觉，入眠只是个人兴趣使然，自然也就没有“睡够了就会醒”的说法。
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路翊觉得自己可以睡一天。
……说不定，光明女神从来不回应任何祈祷，就是因为人家在天上睡觉呢？路翊忍不住在心里揣摩那位女神大人。
他刚刚来这个世界，看什么都新奇，思念家乡的种种食物、设施，所以每天忙这忙那。女神大人也许早就厌倦了一切，保不准一睡就睡了八年十年呢。
爬起来瞬移到了地上旅馆自己的长期房间中——路翊基本不住在这里，但已经习惯了将此当作瞬移中转站——简单洗漱后，他匆匆裹上外套，前往驿站。
鲁弗斯买了两匹公马，此时正在驿站等他。早上他和朱莉女士一起挑选了许久，其中一匹黝黑的来自专门的马贩兼车夫。另一匹是从其他冒险者手里谈下来的。
虽然它棕红色的毛欠缺了些光泽，但眼光毒辣的朱莉表示只要好好喂养一段时间，这绝对是匹好马，于是鲁弗斯带着信任以公道的价格将它也带了回来。
有了两匹马，拉货的效率大大增加了。不过此行他们是去斯佩办事，不会有太重的东西，鲁弗斯便将棕红色的那匹安置在马棚，将接近黑色的那匹挂上了马具，连上了马车，就等路翊来了。
结果一等就是半天。
“我来了。你等久了？”路翊远远地就看到鲁弗斯坐在马车前方，脚步匆匆地跑过去。
鲁弗斯估摸了一下时间，从路翊回复自己到现在，一共才过了十分钟。
“没有，反倒是我，不该贸然吵醒你睡觉。”
“这倒是没关系。我要说的是，如果我没吩咐你做什么，其实你不用这么主动一早上就开始干活，拖一拖时间也没事。”路翊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助理干活比雇佣人还努力，他真是惭愧。
“也不算一早上了……先上车吧。正好试试这马你满意不满意，”鲁弗斯对路翊的提议避而不谈，笑着说道，“刚才我已经去郊外骑了一圈，是匹好马。就是不知道拉马车怎么样。”
路翊见鲁弗斯从前座跳下来要帮自己开马车门，连忙阻止：“一个人坐马车里很无趣，我还是和上次一样，跟你一起坐前面。”
鲁弗斯犹豫了一瞬，想到雇主最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返身撑跳回驾驶座，又一把将路翊拉了上来。
“你来得好快。昨晚就住在旅馆？”
“不，不是，只是在那中转了一下……我的空间魔法很方便，但太过罕见，不能在外人面前使用。”
“所以，你的住处到底在哪里？啊，我不是想要打听到具体门牌号的程度，只是好奇在哪块区域。”鲁弗斯问出困扰他许久的疑问后，又补充了一句。
“在深处。比目前开放的区域还要深的地方……”路翊语焉不详地含糊答道。
马车开始前行，路翊说完检查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匆忙之中忘记了什么东西。虽然可以召唤劳蕾尔他们来送货上门，但说到底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路翊不想因为这些自己能处理好的小事总麻烦他们。
外套的口袋里有金币，内侧暗格有回复药剂，皮带上有小匕首……这就是路翊简易的出门行李了。
当一个不需要随身携带**杖的魔法师真爽！
“地下城一共有几层？深处是什么样子的？”鲁弗斯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好问题。具体我也不知道……”路翊只好实事求是地回答。
想到地下城代行者也只是神灵麾下侍奉的人员之一，鲁弗斯没想太多，转而说起今天的行程安排。
他们两个现在对于进食和睡眠都是非必要状态，赶路过程中可以为了节省时间跳过这一环节，直奔斯佩。
考虑到路翊曾拜访过佩尔西小镇的冒险者工会，且成功给克拉拉留下了深刻的外貌印象，为了避免解释“你不是失踪快一年了吗”类似的问题，路翊和鲁弗斯决定换一个城市办理冒险者注册手续。
“克拉拉女士时不时也会约上罗文娜来地下城享用美食。其实迟早会被发现，解释起来倒不麻烦，但我还是想先把冒险者徽章拿到再说。”
路翊是这么说的。
在不吃不喝不眠的一天后，两人到达了哈斯顿城。
新马上任第一天就累了个够呛，但它确实素质过硬，被牵到了马棚中才流露出疲态，大口吃起饲料来。
鲁弗斯和路翊在旅馆中稍作休整。
由于鲁弗斯质朴又方便行动的打扮完全是冒险者的标配，身后留着一头长发抱着胳膊的路翊则看似悠闲，没有拿任何行李和武器，旅馆柜台内的工作人员理所当然地将两人的身份定义为主从，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放置了一大床一小床的双人房间。
反正马上就要出发去做入会任务，路翊和鲁弗斯也就没纠正对方，拿着钥匙上楼去了。
来到房间内鲁弗斯这才摘下兜帽。他以前经常来哈斯顿城，虽说“鲁弗斯”这个身份已死，尸体都还在世上，但毕竟他的外貌与以前一模一样，招摇过市可不是明智的决定。
“距离当初王都的那场闹剧已经过去了一周，也不知道消息还有多久才会传过来？发生了离奇的连环命案，庆典还会照常举行吗？”拉开椅子坐下的路翊忍不住嘀咕道。
鲁弗斯习惯性地先来到窗边拉开窗帘朝外张望了一圈。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这是撤退的途径之一。
“路上就要一个月，哪怕用鸽子传信也缩减不了太多时间。我估计要十月底这里的人才会听到风声。除非……有其他人也会你那种魔法，特意来北方传消息。”
鲁弗斯说完放下了窗帘，只留了一条缝隙，让黄昏的日光洒在地板上，继续道：“可传消息过来做什么呢？犯人已经畏罪自杀了，对王都的那群家伙而言，应该是足够的交代。”
“说不定那个家族里的小辈早就盼着那个恋童癖老头去死了。”路翊耸了耸肩膀，转过身子换了个和椅子相反方向的坐姿，随意地抱着椅背把下巴搁在上面，双腿坐没坐相地岔着，相当懒散。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想要好处的时候把小希娅作为远房亲戚的孩子卖掉？出了大事后想撇清关系？王都的那群人可不是傻子……”路翊在椅背上敲了敲手指。
“奥琳朵他们不会这么轻松就蒙混过去的。搞不好，她儿子瑞德这次的封爵仪式都会受到影响——毕竟，现在已经不是战争年代了，北方封地的重要性早就不那么高了。”
鲁弗斯对此表示赞同：“确实。克劳福德家以前就是因为出众的武力，靠对抗外族得到国王的封赏。可早就不知道多少代以前，他们就已经将当初的事忘光了，掌握的剑术都只是漂亮的空架子。”
路翊笑了：“所以你就放心吧，对于斯佩高位的人来说，根本不需要卖克劳福德家的面子。他们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鲁弗斯走到路翊身边，拿起桌上的水壶和倒扣的杯子倒了两杯清水。先自己抿了一口确认没有问题，才递给路翊另一杯。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吧？这世界上没几个认识我的人，在旅馆的水壶里下毒的可能性很小……而且，退一万步说，我就算死了也只会回到地下城再生。”路翊一脸无可奈何地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大口。
“不能因为可以复活就轻视生命。虽然你说的轻松，但痛觉还在。中毒死的家伙我见过，嘴和鼻子都会止不住地流黑色的血，身体抽痛得蜷成一团……”
路翊听得胃部幻痛，连忙抬手制止了鲁弗斯的转述。那估计是他以前某次冒险者任务中途遇到的倒霉鬼，中了魔物的慢性毒后没有太重视，拖到了死亡才后悔不及。
“对了，我当初的死相怎么样？没有失态吧？自己看不到，所以有点好奇。”路翊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盯着鲁弗斯发问。他的语气很轻快，试图以此中和一下有关死亡这个话题的严肃性。
面对这个诡异的问题，鲁弗斯竟然没有无语，反而认真地捏着下巴思考回忆起来。
“当时我的心情很杂，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所以记忆都变得混乱了，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似的，”鲁弗斯认真地阐述，“但我十分确定，你的样子很平和，甚至感觉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
“……那在发现我们尸体的人眼里，一定是个非常诡异的画面。”路翊抽了抽嘴角。
鲁弗斯继续说道：“……真的很难用言语描述当时的感受。一方面是亲自杀掉认识的人，内心很痛苦。另一方面，在绝望的时候你突然出现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在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你就像神灵一样从天而降带来了希望和转机。”
“我只是打个比方，没有别的意思，希望神灵不要介意。”鲁弗斯连忙摆手补充道。
“……”
路翊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把背弓起来了一点点。
鲁弗斯看他的杯子空了，主动从路翊手里拿走，又给他倒了一杯塞了回去。
路翊哈哈一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假设，万一，可能……说不定我真的是呢？”
说完他用眼角悄悄观察鲁弗斯的反应。
鲁弗斯完全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震惊，只是忍不住小幅度左右眼神飘逸，不太赞成地回应道：“我知道神灵很信任你没错……但你确定开这种玩笑祂不会生气吗？”
路翊抿了抿嘴唇，说不出是有些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他又咕嘟咕嘟喝下半杯水，小幅度地弯弯嘴角：“……没事。这里离地下城很远，没祈祷的话嘀咕两句祂听不到。”
“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去冒险者工会走一趟。希望能抽到个简单好做的入会任务。”
鲁弗斯的红发过于惹眼，在冒险者群体中有一定知名度，路翊决定自己去走一趟。
“那我去餐厅等你。”鲁弗斯立刻接道。
“好啊。我想试试以前没尝试过的，一起去过的这次就先略过。到了后你先随便点，我很快就过去。毕竟只是基础信息登记外加领取任务，很快的……年初我刚刚经历过一次。”
在这个没有手机和邮件的年代，可以依靠祈祷的途径发“语音信息”，真是一件方便的事。
不过，“神灵和信徒靠祈祷和神谕交流晚饭在哪家餐厅吃”这件事传出去，估计三岁小孩都会被笑掉大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