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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竟然不记得了！”莉蒂希婭近乎失语，长长地叹了口气。

鲁弗斯皱起眉毛，显然是在努力回忆着。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一月一日。也就是……？”

每年的第一天……鲁弗斯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我的生日。”

“没错！你总算想起来了？看来去年发生的一切都太紧凑了，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事占据了你的思绪？”莉蒂希婭意有所指地挤了挤眼睛，继续说道：“但也不能怪哥哥粗心。去年你在过圣夜祭前回到了庄园，结果我却在前一天的晚上发高烧了……准备好第二天送出去的礼物和洁拉做的晚餐都泡汤了。害你出门奔波了好几天，礼物也是隔了好久才补给你的。”

莉蒂希婭说着说着抿了抿嘴唇，神色遗憾。她冬天病情恶化得最严重，鲁弗斯总是要在过年前后的几个月提心吊胆。

“你和路翊说了我的生日吗？其实不需要他特别准备什么……”鲁弗斯想到路翊此时正在为自己过生日准备食物，心头就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一样紧绷。

莉蒂希婭摇摇头：“我才没说过。昨天吃饭时他暗示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你竟然没听出来。我还以为是你告诉他的呢。”

鲁弗斯思索了几秒钟，这才从脑海中挖出了那一段互相交换了生日日期的回忆。

其实也就是不久前。可能是在地下城生活的日子太充实，值得记下来的事情太多，昨天又经历了意识到自己感情的剧烈震惊之情，他才完全把它抛在脑后了。

想到这件事，鲁弗斯原本雀跃的心情又低落了一些。路翊为他做了太多：当初为他找药；帮助脱离王都的险境后给了他们一家人新的生活；这几个月也给予了自己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有趣、充实的人生……也许是觉得自己是位靠谱的友人，再加上以前救过他一命的恩情。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回馈了数倍的好意。

昨晚的想法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鲁弗斯也知道自己是个不太会撒谎的人。这样下去一定会让路翊察觉的。

虽然路翊性格和善包容，大概不会因此发怒或觉得被轻视——这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得知类似的事情时的第一反应——但鲁弗斯还是希望尽可能瞒住对方。

看来只能今天找机会提出……

“我和洁拉准备了礼物！晚一点在餐桌上才能拆。”莉蒂希婭的声音打断了鲁弗斯的思绪。她笑容满面，眼睛弯弯的，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看来她比鲁弗斯本人还期待拆礼物环节。

这时，洁拉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莉蒂希婭迅速捂住了嘴：“糟糕。是我声音太大吵醒你了？”

洁拉笑了笑：“睡了两个钟头，够了。我本来就浅眠，这其实算好的了……看样子鲁弗斯先生终于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

鲁弗斯干笑了一下：“看起来我这个当事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几人无声地一同笑了起来。

……

晚上六点。

穿戴整齐的鲁弗斯一家出现在了路翊家门口。

虽然就在隔壁，但毕竟是第一次登门做客，还要吃人家的饭，几人都稍微打扮了一下。莉蒂希婭穿着黄绿色的女士上衣和绒皮制成的深棕色半裙，长长的卷发在后脑勺上盘了个球，没有戴首饰，就像周末去朋友家做客的平民少女。

倒是鲁弗斯被她督促着打扮了一番，穿了白衬衫和棕黄色的羊毛马甲裤子套装，像个要参加酒会的绅士。他临出门前觉得太过了，所以把领带扯下来了，不然确实直接走进高档餐厅都毫无违和感。

“……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站在身后穿着简洁的洁拉笑着答道：“不会，两位都很得体。”

鲁弗斯心情复杂。他希望表达出对路翊的重视，但又担心太过隆重会让路翊觉得奇怪，那就尴尬了。

他以前很少会因为什么尴尬的。但意识到对路翊的重视后反而变得束手束脚。

在“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十几秒后，那道仿佛有着控制鲁弗斯心跳声的木门从内向外缓缓打开。

穿着居家服，腰上还围着从暗精灵那借来的厨房围裙的路翊笑着打开门，看着鲁弗斯的打扮，禁不住眼睛发直。

这套衣服应该是之前从庄园“偷”出来的，属于重工的量身定制，严丝合缝地贴合在鲁弗斯身体上，显得肩膀宽阔极了，路翊以前从来没见他穿过。

“……”

他张了张嘴，差点忘了自己准备的台词，几秒后才露出笑容：“欢迎！另外，生日快乐！二十二岁的鲁弗斯先生。”

“谢谢。真的，你不要这么叫我，”他知道路翊只是开个玩笑，但还是忍不住因为那几个短短的音节不自在起来。可能是纽扣系到最上一颗让脖子并不纤细的他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摸了摸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

路翊不着痕迹地把视线移到了扣子下的皮肤，随后又移动到上方，仔细欣赏对方把刘海全部梳上去的正式发型。

他好紧张……

路翊心里忍不住翘起嘴角。

虽然知道鲁弗斯肯定不会在这个阶段匆匆对自己表白心意，但从对方的精心打扮和紧张反应中，路翊依旧得到了许多乐趣和满足感。

“快进来坐。随意一点就行。”

路翊退进房间内，走向厨房。他刚刚已经从餐厅后厨拿来了事前准备好的两种莎莎酱，饼也提前准备了一摞。他没做太多菜，因为饼可以卷的配菜已经足够丰富：炖得软烂的大颗豆子；加入了青柠汁的长米；切丝的胡萝卜、生洋葱、玉米粒；散发着胡椒和盐加热后香气的烤枭肉和牛肉块各占据了大盘子的半边……

鼻子嗅到了刺激性气味后变得痒痒的，几人忍不住将视线看向那绿得惊人和通红的酱汁，询问路翊这是什么。

“这是我去买了进口原料做的酱，烹饪方式和口味调制都是看了书上写的，南大陆的地道做法。至于到底正不正宗，只能以后去看看才知道了。”路翊怂了怂肩膀。

他回到厨房搅合了一下洋葱牛肉汤，盛放了几碗撒上曼德拉草碎。

鲁弗斯懊恼地低声说了句“早知道要上手就不这么穿了”，随后默默地把好好扣上的衬衫袖口纽扣解开，卷了几圈翻折上去，卡在了小臂最粗壮的部位。

路翊敏锐地听到了他近乎自言自语的发言，将碗塞到他手上：“别这么说，过生日的寿星就要穿得好一点才对。这个棕黄色的马甲看起来柔和又温暖，很适合你。就是总觉得要是配一条墨绿色的领结就更完美了。”

鲁弗斯愣了一下，他刚刚在家里摘掉的领带就是墨绿色的。

“你看到了？”

面对鲁弗斯丝毫不掩饰惊讶的询问，路翊反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我只是想象了一下。难道真的猜中了？你那样穿过吗？”

“……算是吧。但感觉太正式了，不适合我。”鲁弗斯回过神来后禁不住后悔。路翊怎么可能会偷看自己家的状况？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好在路翊没放在心上的样子，笑着招呼他们坐下。他可没忘记莉蒂希婭和洁拉也在旁边。

“很美味的样子！而且可以自己选择加什么，好有趣。这就是……母亲家乡的食物吗？”莉蒂希婭眼睛闪烁着憧憬的光芒，来回扫视着桌上的食物。

“说起来母亲确实提到过怀念家乡的酱料。她以前做过卷饼给我吃，但总说酱汁少了点什么。是叫什么辣椒之类的东西……？”鲁弗斯不加思考地在路翊身边的椅子坐下。四个人吃饭的时候他会坐在这，两人单独吃饭就面对面，这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烟熏辣椒和绿色番茄。南大陆进口的特产，我跑了好几家进口货物的商店才找到呢。所以我想就算不是百分百正宗，也应该差不多了。”路翊毫不谦虚，说话的语气有种掩盖不住的自豪感。

“原来你前阵子单独去城市是去买这个了？”鲁弗斯恍然。

原来不是因为私事。也不是因为工作上有不能让自己知道的部分啊……他顿时松了口气。

“好了不要聊天了，先尝尝看，不要让食物凉透了。喏，这种是很辣的，我想鲁弗斯会喜欢。你们如果不喜欢太辣的可以吃这种。最后用勺子浇在馅料上就好。”

路翊介绍道。他本来有些担心两位女士以前生活在庄园，几乎不接触这些直接用手吃的食物，会不太自在。不过看样子来到地下城后她们已经彻底习惯了这里随意的进食方式，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开始动手卷饼了。

洁拉不太能吃辣，不过她很喜欢番茄酸涩的口味。莉蒂希婭则再一次出乎路翊意料，和鲁弗斯一脉相承地能吃辣。她挖了一大勺足以让路翊猛呛上半分钟的辣味莎莎酱，将还散发着热气的烤牛肉包裹在红色的汁水中，啊呜一口地送入口中，咀嚼得很认真。

“唔，嗯。好香……唔。回味不只有辣味诶！”

“似乎这就是烟熏辣椒的独特之处。另外番茄很好地中和了肉的腻，确实是值得人怀念的美味酱汁。”鲁弗斯短短几十秒已经消灭了一个卷，用餐巾擦干净了嘴角的汁水。他只能依稀记得当初母亲提到过家乡的食物，但再努力回忆她当时的表情和语气，却都已经犹如蒙尘的古物，很难看清楚了。

“这明明是给鲁弗斯哥哥的重要的生日礼物，我和洁拉却也沾光啦。”莉蒂希婭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声。

“食物就要一起分享着吃。我相信鲁弗斯肯定也很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共进这顿承载了一点母亲家乡味道的生日晚餐。这比和我两个人吃有意义得多。”

路翊话音刚落，鲁弗斯就急匆匆地脱口而出：“都很有意义！嗯，我的意思是，绝对没有哪个更重要的说法……”

他焦急地解释着，路翊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打趣一下。”

鲁弗斯这才松了口气。

桌子对面的莉蒂希婭和洁拉对视一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今晚路翊配的特殊饮品是浓郁的番茄汁，他给自己和莉蒂希婭的那杯加了一点白糖，更好入口。可能是因为吃饭形式比较随意，今天大家的话都比较密集。莉蒂希婭，甚至洁拉都主动谈起了以前每年一月一日是如何度过的。路翊听得津津有味。

二十二岁的鲁弗斯从各方面来说都已经是成熟的男性。不过莉蒂希婭说的那个十岁出头，身高猛长所以瘦得和个杆子一样的少年鲁弗斯他也很想亲眼看一看，一定很有意思。

就在小山一样高的烤肉和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的时候，路翊突然用余光瞥到鲁弗斯擦了擦手指，似乎要终止进食。

“就吃饱了吗？难道今天身体不舒服？”

路翊差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前，鲁弗斯就先开口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或者说，一个请求？”

他用无比认真的表情看向路翊，好像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后者此时嘴里还含着食物，心跳漏了半拍后不受控制地失速了。

不会吧！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莉蒂希婭和洁拉还在面前呢！

路翊瞪大了眼睛，很想说“能不能等我收拾一下形象再说”，但又怕给鲁弗斯吓退回去，最后只是略显呆滞地点了点头。

鲁弗斯吸了口气，路翊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我很感谢这几个月你对我的关照，给了我帮你工作的机会。

“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允许我接下来的这一年里，去南大陆考察呢？

“我想将母亲的骨灰送回去。另一方面，地下城的发展总会一步步扩展拓张，我可以去南大陆调查一下现状。”

莉蒂希婭先惊讶地叫了起来：“去南大陆可不是几个月半年就结束的任务啊。光是单程路上就要花费半年时间，那样一来，我们说不定至少一两年内都见不到你了！”

面对和预期内截然相反的发言，路翊愣了一会儿，这才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自己一个人去吗？”

鲁弗斯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你走不开，各个种族的管理员也都有自家的要事要忙。我想这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路翊无言地眨了眨眼睛。

鲁弗斯……

大概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感情可能会有结果，又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所以才会主动提出这种要求吧？之前明明都说好有机会就一起去的。

看来只有自己自以为处于小小的暧昧中，鲁弗斯那一方却完全看不懂这一点。

也是。他能够感受到鲁弗斯的情绪，能看到他迷茫紧张时的小动作。但对于鲁弗斯来说，自己的很多举动大概都令人捉摸不透。

鲁弗斯从昨天开始估计也想了很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了才会做出这么简单粗暴，直接拉开物理距离的决定。

路翊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