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城南集市……真够热闹的。”

路翊以前来哈斯顿城都忽视了这块密集到拥挤的区域。在哈斯顿快要出城的下城区边缘，密密麻麻的小摊位和罩着布棚子的推车挤在两条相邻的狭窄街道上，摊位的背面就是居民楼，大多敞着大门，直面街道堆积货物，许多商贩就居住在这兼任了仓库和房间的地方。

这里的气味不算好闻，各种生的熟的食物味道在空气中交织，地上有被摘掉的菜叶子，还有随手丢掉的垃圾。如果走到肉类和海产品聚集的区域，还会有血水和淡淡的腥气。

“自家农场的新鲜蔬菜！”

“辣肠热狗！素热狗也有哦！”

“猪油黄瓜吐司需要吗？只要两个铜币，两个！先生……”

“厚实料足的炸油饼！先生们，看这个热气！刚出炉的！”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试图将这两个看起来就像游客的人吸引过来——行走各地的旅人和冒险者普遍都比附近的住民有钱。

路翊和鲁弗斯以缓慢的速度在拥挤的摊位之间穿梭，完全不管吃不吃得完，见到感兴趣的就买下一份，拎在手里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享用。

经过鲁弗斯的提醒，路翊把个人物品和钱袋子都藏得更隐蔽了些。这种拥挤的小街道总容易混入扒手，而且往往都是少年少女或更小的孩子，借着体型较小和身高，轻而易举地摸走别人挂在裤腰上的东西。

路翊明显感觉到自己被人刻意撞过两次，但他的钱都放在了贴身的内层，对面摸了个空。

路翊用余光瞥到的嫌疑人确实如鲁弗斯之前提醒的一样，是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少年少女，其中一个甚至还在失手后不甘心地啐了一口，一点也不怕被揍。

内心虽然恼火但更多地是无奈，路翊叹了口气，刚想说要是这孩子是因为饿得难受才来偷钱的，干脆送对方一个三明治填填肚子算了，结果那小孩就和鱼儿一样钻进人群动作灵活敏捷地消失了。

“没丢什么吧？”鲁弗斯注意到了路翊的反应，回过头来问道。

“没有，本来也没带什么出来，”路翊耸耸肩膀，“这些孩子……都是本地人吗？有家人吗？”

鲁弗斯不确定道：“可能有贫民区来的孩子。但大部分应该都是流浪孤儿。”

虽然斯佩没有战争，但意外死亡的几率并不低。因为有野兽和魔物的存在，最危险的当然是那些需要深入野外跑货采集的职业，以海为生的渔夫们也面临会被海里的魔物袭击的风险。但越危险的地方有着越珍贵的材料，想冒险赚钱的人永远都会源源不断地走上那条有着血的教训的道路。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世界缺少医疗科学的研究发展。高级圣法师的存在几乎可以起死回生，只要没当场死亡，就算肠子都掉出来了也能救救看。但厉害的圣法师都被贵族招募，或进入了王都中心医院的圣医疗团队工作。小地方的平民遇到意外根本来不及送过去。

这些父母意外死亡的孩子大多家里也没积蓄，如果其他亲戚不养，就只能去孤儿院生活。

斯佩确实设立有几家大型孤儿院，但都不提供教育，只能供给生存所需的吃喝，顺便观察在成长过程中是否有魔法适格者出现，可以随时把人才输送到教会。

在这种前提下，不少小孩到了叛逆期就会跑出来“自力更生”，觉得这比在院里被管教的日子舒坦多了。

“你想招这些孩子来地下城帮工吗？倒是可以考虑，但我要提醒一下，并非所有人都是知恩图报的善良孩子，许多人从小习惯了偷窃的生活，可能很难改过来了。”鲁弗斯皱着眉为难地提醒了一句。

路翊笑了笑：“我知道的。就是那么一说，如果有机会或者合适的人选再说。虽然我喜欢顺便做点好事，但也不是冤大头。”

从集市巷头走到巷尾，两人手上多了一堆食物。路人纷纷侧目，看这些食物的量家里起码得是个五口之家。

找了几条街，路翊和鲁弗斯终于找到了空的街边长椅，就这么坐了下来开始享用早餐。

从旅馆出发时空气中的空气还有着清晨独有的冷冽，现在随着太阳一步步攀高完全散去。温度虽然低，但被日光照耀着，身体还是暖洋洋的。

路翊张口咬了一口热狗。当地管这种食物叫长面包卷，切开的面包中间夹入各种配料，最后根据种类算价格。不差钱的路翊直接要了顶配，在灌制的时候就加入了辣味的香肠滋滋冒油，炒过后变得软甜的洋葱丝、青椒粒被粘稠的芝士黏在面包内侧，已经很满的卷又额外塞了一个流心煎蛋。

这是可以想象到的美味。虽然搭配过于稳妥，但路翊还是在丰富的食材一起进入口腔的时候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好吃吗？”鲁弗斯有些紧张地问路翊。

毕竟是他介绍来的集市小摊，他希望路翊能满意，而不是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夸奖。

吃到美味食物时愉悦的反应骗不了人。路翊嘴塞得满满的，使劲儿点了点头，努力咀嚼着试图早一秒咽下去好能开口说话。鲁弗斯这下才安心了，拿起自己的那份大口吃了起来。

吃的时候他忍不住偏头去瞄路翊的反应，只见后者很专心地享受着食物。鲁弗斯心里拿不准自己刚才是不是应该伸手去喂路翊，让他吃手里的这份，然后自己去吃对方的？他在城里见过吃饭时都恨不得坐在对方大腿上贴在一起的年轻情侣，因为对恋爱没有过多了解，他也不清楚那是不是常态。

虽然有点羞耻，但锻炼一下应该就可以接受了……

刚刚坐下后鲁弗斯就开始飞速回忆着，结果他纠结地思考了半天，路翊已经迫不及待地吃上了。鲁弗斯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和路翊的相处方式似乎和交往之前变化不大……这是好事吗？

鲁弗斯觉得这种相处模式很轻松，但这样一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体现出他们的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一直盯着我的。要交换尝一口吗？”路翊侧头问道。

鲁弗斯一愣，正准备说“不急”，路翊已经凑过来了。

鲁弗斯手里拿的是炸油饼，上面刷着一层酸奶油，然后是奶酪，靠这两样粘住了生菜丝、洋葱和番茄片，最上层是撒了花生碎的芝士鸡肉。

路翊就着鲁弗斯的牙印咬了一口，仔细品尝着。他觉得最底层的炸油饼有点像实心的油条饼，酥脆到发腻，不过好在上面的酸奶油和新鲜的生蔬菜中和了油腻感，额外花钱加的花生碎也是点睛之笔。

他舔了舔嘴角沾上的酸奶油，抬眼看向鲁弗斯，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他的脸在近距离下逐渐变红。

路翊心想，也不知道鲁弗斯会不会联想到别的东西，会的话……就再好不过了！他不担心鲁弗斯乱想。就怕对方太保守，连想都不想。

清了清嗓子，鲁弗斯在慌乱下强行镇定下来，问道：“味道怎么样？会不会太油了？”

“吃多了可能会有点，配这个红茶正好。”路翊诡计得逞后就满意地缩了回去，小心地吹了吹后抿了一口杯子里热乎乎的红茶。集市上的摊位卖得红茶味道比较寡淡，估计比正常泡茶比例放得水要多了不少。反正这个集市上消费的大部分人只想喝个有味道的东西，并不懂茶。

看着路翊憋不住笑的模样，鲁弗斯闷闷地啃了两口炸油饼，在心跳大起大落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我之前一直很担心，你一点防备都没有……原来你都是故意的。”

“你才知道啊，”路翊语气干巴巴地故意说道，“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发现了。我表现得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鲁弗斯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尴尬道：“你可以直说啊。”

“我发现了，对你还是一切直说比较好。”路翊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

鲁弗斯很有自知之明，他不太会**，以前更是压根没想过会和人建立恋爱关系。听到路翊这么说，虽然知道不是抱怨，但他心里还是涌出了一股担心自己没做好的失落感。

除了莉蒂希婭生病，鲁弗斯很久都没有因为一件事吃不下饭过了。但他此时竟然觉得手里的食物没什么吸引力，忍不住一直把目光往路翊的脸上瞟，希望能看到他的反应。

“啊。”

路翊把自己的食物递到鲁弗斯面前，示意他张嘴。

就他观察，虽然这个世界科技不够发达，但观念并不像地球的古代那么保守。在公共场合喂个食物再正常不过了。

鲁弗斯停顿了一秒回过神来，刚刚的担忧烟消云散，立刻凑近热狗大大地咬了一口。

真不客气啊……！路翊看了一眼自己一下子没了三分之一的食物，忍不住嘴角上扬。能吃是好事。

唯一令他发愁的是，只是互相吃个对方手里的食物鲁弗斯就这么满足了，这要怎么提出进行下一步啊……？说是有话直说，但这种事也可以直说吗？我们现在来接吻吧？有时间我们试着一起睡一下吧？

太不浪漫了……不过，太执着与浪漫在鲁弗斯身上只会吃亏。这一点他已经彻底领教过了。

路翊化烦闷为动力，恶狠狠地咬下一大口面包。

早上街上来往的路人不多，大多都是去工作或者买了早餐回家的住民，看到两个男人坐在长凳上互相喂食物虽然有点惊讶，但也没人特别当一回事，在心里念叨两句就走过去了。

鲁弗斯认真咀嚼着路翊喂给他的吃的，怎么吃怎么觉得神奇：唯独这一口，比自己那份食物香多了。

恋爱原来是这么令人被牵引心神的事……怪不得以前冒险时同行的人总念叨着家乡的心上人。以前无法真正理解他们的鲁弗斯总觉得，只是话都没说过几句的暗恋对象，又不是真正的亲人、夫妻，怎么会那么牵挂？如今自己体验到了才明白。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他很想凑过去亲吻一下对方的脸颊。

既然已经在交往了，这个程度的接触对方应该可以接受吧？

鲁弗斯突然懊悔早上把路翊带来吃小吃摊了。这里的食物都油乎乎的，就算吃完擦了嘴身上还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味道，似乎不太适合进行亲密的举动……

果然他太缺乏经验了。鲁弗斯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找个机会去图书馆找一找介绍恋爱关系和进一步如何做的书籍——不是妹妹爱看的那种浪漫恋爱小说，而是真实的、有实际参考意义的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