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莎小姐表现得像一个虔诚的地下城信徒，不过却是一位使用光魔法的圣法师。真有意思。”塌鼻子的西蒙哈哈笑道。

“我的确曾是光明女神的信徒，但从没有人规定不能改信。”丽莎将手举在半空，似乎想要做一个代表地下城神灵的手势，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于是只能遗憾地放下。

“好了，我们一直站在这也不是回事儿。一边走一边说吧，”弓箭手蒂姆说道，“我们有携带一只便携帐篷，它比你们想象的更简陋。食物大约只能吃半天了，因为知道暗精灵村有贩卖食物的窗口，所以我们没在城镇买太多。”

“正好，我们也需要去买一些装备。斐他冒险的经验并不多，要准备不少东西，还麻烦各位多等一会儿。”鲁弗斯替身边的暗精灵说道。

路翊点头补充道：“一直到今年为止，我们暗精灵一族都居住在这里，从未离开过精灵树附近。”

蒂姆和西蒙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露出了然且略显怜悯的神色。在崇尚自由、四处游走的冒险者看来这真是一段无趣乏味的人生经历。

五人组首先来到了杂货铺，准备在这里添上一些最基础的装备。就在鲁弗斯对斐说明绳子、便携睡袋这些东西该如何挑选时，柜台里的暗精灵就“乒”地一声将一个包裹放在了桌面。

“上午好，斐，鲁弗斯先生！”暗精灵笑呵呵地介绍道，“很高兴看到我的同族即将踏上向下探索的旅程，这是我们店最近推出的’礼包套餐’，内含最基础的野外探险装备，价格相当实惠。”

路翊已经学会了如何收敛自己作为神灵的气息。除了劳蕾尔外，斐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秘密——这些暗精灵们都以为斐是一位刚出生不久的普通同族。

鲁弗斯检查了一下礼包里的东西：腰包、绳索、睡袋、水袋、解毒剂、消毒水、绷带、面包……

“很齐全。不过是不是少了提灯或火把？”鲁弗斯问道。

暗精灵掩嘴吃了一惊：“哦，是的！我忘记了……我们暗精灵在夜里也可以看清猎物的踪迹，除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窟深处，一般是不用照明的。如果是我的这位同族使用，这些东西应该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

“真方便啊。”

几名人类纷纷感慨着发表了感想。

路翊瞥了一眼众人。那他比普通暗精灵还离谱一些。自从第三层开放，他就拥有了能够看破任何黑暗的视野，这辈子都可以不开灯了。不过他至今为止还保留着作为人类的习惯，矜矜业业地在该做的时候照明，可谓相当有仪式感。

掂量了一下包裹的重量，路翊决定不给自己增加无谓的负担：“那么我就买这个礼包了，谢谢啦。”

设计这份礼包的人正是路翊。自己花钱买自己的产品感觉还挺奇妙的。他付了相应的银币，将背包重新整理了一番。

其余人也补充了一些物资。得知现在地下城二层的杂货铺都可以直接按天租借便携帐篷了，几人忍不住感叹暗精灵们想得实在是周到。蒂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带了帐篷过来，白白背了一路。

鲁弗斯决定和斐共同租借一个。如果没有出现必须折返的意外，他们这只临时的五人小队至少要在地下三层待上几天，晚上需要轮番守夜休息。然而他们五人中有一位年轻的女性，且她看起来有些介意与男性同睡，有两个帐篷会方便很多。

“要在这里买一些肉干和面包干吗？”蒂姆询问道。

“不，我们有别的选择。”

“不用在这里买。”

西蒙和丽莎不约而同地说道，看来他们都是刺槐旅店外卖窗口的老主顾了。鲁弗斯这时也无声地点了点头。

西蒙也就算了，丽莎也……她竟然在那之后不是第一次来地下城了？路翊不禁感慨道：当初签订的契约是死后的灵魂，所以自己压根没有特别关注这个叫丽莎的女性是否再次来到了自己的领域。

当然，和“人靠衣装”也有很大的关系。毕竟除了脸，她整个人都变了……

路翊瞥到此时走在身边的鲁弗斯，敏锐地注意到他视线的鲁弗斯笑了笑：“怎么了？有推荐的菜式吗？你是原住民，一定有情有独钟的特色食物吧。”

路翊愣了愣，抿了抿嘴唇。

他只是想到虽然鲁弗斯也没有和自己签订契约，但是每次一来自己就会注意到。

是红头发太显眼了吗？

显然不是。路翊在“后台”感应到地下城的各个角落靠的绝不是肉眼视觉。

他笑了笑，转头对鲁弗斯道：“我很喜欢鸡肉饭团，还有蜂蜜腌制的烤肉脯也很不错。对了，最近我们把很久前腌制下去的腌菜从罐子里取出来了，拿来搭配面包一定会让干巴巴的口感变得丰富许多。”

这是最近新推出的产品。在餐厅免费赠送了一阵子后腌菜的人气还不错，于是路翊安排了暗精灵将用香辛料和盐巴腌制的卷心菜分装成小份在外卖窗口贩卖，主打搭配无味的黑面包。

虽然在地球上他从未尝试过用腌菜配面包这种中西混合的吃法，但来到异世界尝试了一下后路翊觉得意外地不错。

“腌菜？是像酸黄瓜那样的食物吗？”鲁弗斯问道。

“有那样的，也有不那么酸的……哦对还有辣的，很开胃哦！”路翊顶着斐的脸解释道。

“这样啊，那我真该尝试一下。”

鲁弗斯回忆了一下早些时候的信件，低声嘀咕了一句：“布莱克没有在信上写啊……”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对于路翊来说地下城的任何角落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他假装没听到似的移开了目光——那张折了数次塞在盒子里信容量有限，介绍了新朋友“斐”后就没有那么多空间写有关新菜品的推荐事项了。

真可惜。下次来见布莱克的时候，他一定会给你介绍更好吃的东西的……比如香辣烤蛙。路翊在心里暗暗决定。

最近要前往第三层的冒险者数量不少，刺槐旅店的外卖窗口竟然排起了长队。在排队等候的过程中，几人又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

西蒙来自斯佩王国的东南部，那里有不少零散的村落，农田和鱼塘都很多。鲁弗斯发现自己上次执行护送委托的时候很可能路过过西蒙的家乡，那是一片风景很不错的地域。

蒂姆则是彻头彻尾的南方人，出身于一个叫纽瓦尔的小镇。听他所说，那里离南海岸最大的港口城市迪西城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

看来的确如我和劳蕾尔的预测，这片土地上四面八方的人都来到地下城了……连最南方的家伙都来了，以后哪怕有从北方山脉来的，甚至有从海对岸来的家伙都不值得惊奇。

这是地下城名气越来越大的象征。

路翊对自己没什么可介绍的，瞪大眼睛装出一副无知且好奇的神情默默倾听。斐和所有暗精灵一样，一直居住在地下二层，这是如今冒险者之间的常识了。

“那里来往南大陆的船只多吗？来的都是怎样的人？”鲁弗斯不知抱着何种心情问了一句。

“不少，不过大多都是商船。南大陆盛产的水果我们怎么也种不出来，还有沃卡诺地区独有的火结晶矿石也是。相对的，斯佩王国也有南大陆缺少的东西，自从和平年代以来，贸易往来是越来越多了，”蒂姆回忆着说道，“我成年后在外冒险了十几年，对如今南方的了解也不是那么多。如果按照我小时候的经验来说，南大陆的种族构成比我们复杂得多，那里有很多兽族，甚至有些地区的居民以兽族为主。他们在斯佩王国行走的时候总会受到各种瞩目，到哪里都被关照，那或许会让他们不太自在。”

蒂姆停顿了一下，看向鲁弗斯继续道：“正因如此，很多来做生意的外族交易后就回去了。当然，也有一些留下来的，他们在南方的小城镇居住，几乎不往北方来。鲁弗斯先生……对吧？你的发色看起来就像是外族的特征，理应对平时因为发色而得到的多余关注再清楚不过。”

鲁弗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没错。我的亲属中有出身南大陆的人。我一直对那里充满好奇和憧憬。”

西蒙插嘴道：“咦，你也是冒险者，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虽然从南大陆进入斯佩王国需要出示身份证明，但反过来是不需要的。我们可以随时去那里冒险！”

“那你去过吗？”丽莎双手抱在胸前尖锐地提问。

西蒙顿时垮了下来：“好吧，我承认我说的太简单了。那里的人不说斯佩语，毫无准备地过去会很难生活。而且来往两个大陆的船要在海上漂上二十天！二十天内你只能吃那几样东西，登上甲板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水面，睡觉时耳朵里都是海浪声。如果遇上风暴和海兽，说不定会葬身大海杳无音讯……”

“真遭罪。”丽莎皱眉念叨了一句。

鲁弗斯却没有像她那样不赞同。反而，那双翠绿的眼睛中露出了一瞬间的恍惚。对于“母亲的家乡”这个有着吸引力的词语而言，西蒙描述的事他完全可以接受。

“有机会我还是要去看看。”

“好吧。那祝你好运了，兄弟。”西蒙撇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说鲁弗斯是因为妹妹的身体问题无法离开太久也不能长途跋涉，那自己如今就是责任重大，要养活上百号小家伙们。

路翊在外界虽然能够听到祈祷传达的信息，却无法使用地下城原本的权柄，也无法瞬移回到大本营，只能召唤身处地下城的生灵来到身边报告。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急事根本无法处理。

原本以为第三层开放会带来更多的高智力物种，然而死灵族要么毫无神智，浑浑噩噩，要么“灵格”有部分残缺，很难长期如普通人类一样思考。

简单来说，幽灵族的脑子里缺根筋。

连最高级的幽灵莎乐美都经常干些傻事，路翊平时只能陪她玩闹玩闹，不敢真的交给她重要的工作。

只能期待第四层来点靠谱的孩子了……路翊在内心祈祷着。如果到时候能添上几个和劳蕾尔一样靠谱的子民，那或许他能出去旅游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

队伍缓缓前进，最终五人来到了柜台前。前面的顾客刚拿走了他的芝士香肠棒，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油炸后的香气勾得人忍不住吞口水，可惜他们现在即将踏上冒险的旅程，不适合拿那样的食物上路。

购买了肉脯、水、一些不同口味的饭团和各式腌菜后，大家按照体能和负重量平均分配了新增的物品。鲁弗斯看着暗精灵斐那像少年一样略显纤细的体型，只给了他两个盒子放进背包。

路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其实他完全可以做一个更结实的体魄，但就怕到时候剑技、射术跟不上外表，让人觉得纳闷，于是他干脆把新马甲也捏成了典型的魔法师身材——胖瘦程度与原本的身体差不多，但骨架要小上不少，更符合暗精灵一族性别模糊的外表。

鲁弗斯对斐的真实年纪有些好奇，他本想在路上和斐多搭话了解一下对方，顺便问问斐和布莱克是怎么成为朋友，布莱克私下又是如何与暗精灵们描述自己的。不过刚踏上前往第三层入口的路不久，鲁弗斯就发现丽莎小姐表现得格外热情，一直试图向斐搭话。

那不是作为女性对美貌异性的憧憬，而是更类似于找到了同好时溢于言表的激动。

“斐先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请问你们的古书上是如何记载地下城之神的？有没有哪里建有祂的雕像？平时你们祈祷时有没有固定的姿势？位置？是否要献上什么贡品？比如蜡烛、花草、珠宝、或是食物……”

鲁弗斯看到斐张了张嘴，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他一定第一次被人类问这么多问题，吓住了。鲁弗斯在心里失笑，不过看起来丽莎没有恶意，只是对地下城之神有些“狂热”而已。

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愿望被地下城实现了。假设被实现愿望的是我，或许我会比她的态度更虔诚、更忠诚……鲁弗斯想。

“呃，古书不是我这样的新生后辈能触及的东西。或许你应该去拜见我们的女王，劳蕾尔大人。至于雕像，我们这里没有。地下城大人从未以实体现身，我们无从得知，也不需要得知祂的模样。那只会固定祂的形象。”路翊绞尽脑汁地瞎扯道。

“我明白我明白！那样神秘、古老的高级的存在，怎么会和我们人类一样有固定的形象？”丽莎满脸兴奋，自顾自地解释道，“光明女神倒是有雕像。在传说中，她有着如金色波浪般的长发，代表白日的圣环，无需翅膀却能飞翔……”

作为光明女神的“前”信徒，丽莎说得头头是道。

“当然，这些或许都是教会编造的谎言就是了。”她不太在意地补了一句。

不，是真的。路翊在心里“呃”了一声。他还见过这位光明女神勒珂丝呢——在残存的记忆中。

“祈祷的仪式呢？”丽莎契而不舍地追问道。

“我们习惯将单手轻放在心脏的位置，但这也并非绝对。贡品也是，有没有无所谓。地下城之神不在意那么多！只要有心就够了。”

我想要钱。但作为一位神灵，我总不能开口要钱吧？路翊在心撇了撇嘴。他也不能要求信徒祈祷时摆上一盘浇了蜂蜜的史莱姆布丁……所以干脆还是随便吧。

“哦，去第三层的入口就在那里了。”丽莎似乎还想继续追问有关神灵的事，正好路翊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台阶，岔开了话题。

四人远远地看着那向下延伸的阶梯，皆感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寒意。

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西蒙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走吧，我打头阵。麻烦鲁弗斯你保护两位法师，蒂姆垫后。”

于是五人组缓缓地消失在了台阶入口处。随着不同轻重的脚步声落在阶梯上的声响，之前你一言我一语聊天的轻松氛围逐渐被即将面对未知区域的紧张所代替。

路翊努力地试图融入群体，然而在自己家逛街实在是一件难以提起紧张感的事儿，于是他只能尽力屏住表情，做出一副似乎由于担忧说不出话的模样，跟随众人谨慎到缓慢的行进速度龟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