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就这样生吃吗？”路翊看着面前的奥克用刀给自己切下一大块人类女性拳头大的生肉，一直平缓的心境出现了巨大的起伏。

这要是啃完了，能不能算出差中的工伤啊……

“哈哈，你要吃熟肉吗？我们一向这么吃。生火烤要等很久，麻烦不说，而且吃久了还会掉头发，拉不出屎。那可比打架受伤还痛苦，蹲在地上腿都麻了，屁股还冷嗖嗖的……”

“停停停，倒也不用说得那么详细。”路翊连忙抬手示意打住。他觉得奥克所遇到的问题不是吃烤肉造成的，单纯是蔬菜和水果吃少了。

路翊委婉地询问奥克族，平日里是否有适当摄取一些蔬果，得到的回答是“因为寒冷所以雪原上没有土壤可以耕种，蔬果要从山脉的方向运过来很麻烦，所以不怎么吃。”

“山脉？听说那里常年被冰雪覆盖，岂不是比这里更冷？”路翊疑惑不解。

“所以才说住在高处是雪山女神的恩典嘛。那里虽然很冷，但就是可以种得出植物来。比如什么莹草啦，萝卜啦，白瓜……”奥克掰着手指数，他吃的次数不多，也就只认识这几种。

雪山女神的能力让作物生长在寒冷的地方？或者是山脉上有特殊的区域，例如洞窟内部，或是峡谷底。就像自己的地下城每层气候不同，如果那些区域气温较高，确实能够种植果蔬。

根据圣族们基本不下山的情报，路翊合理怀疑山脉上边还有圈养牲畜或可食用魔物，淡水肯定也不缺。

这么一想，住在山上还真是件好事。清净避世不说，最重要的是吃喝不愁，也不用担心便秘……

“你快吃呀。你不是粮食吃完好几天，饿得不行了吗？”奥克见路翊迟迟没有动口，不解地催促着。

“嗯……我牙口不好，估计是啃不动。哎，不太好意思麻烦你们再切小了，你看，你的同族看起来很忙啊。”路翊委婉地解释着。

“人族真是娇弱啊！喏，借给你。”奥克嫌弃地嘟囔了一句，将自己腰间的刀抽出反手递给路翊，全然忘记了路翊由于身份敏感才被没收了武器的前情，又或许是在他看来路翊这小身板拼尽全力也刺不穿什么吧。

路翊沉默地接过。既然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找借口推辞未免太不识好歹。

他用那把在自己手里变得不再“小”的小刀，从那粘着一点血的牛肉块上片了薄薄的一片。路翊在不远处看到了名为格尔贡的魔物被不知用什么方式卸掉的石头外壳，又看了看手里的肉，他在心里默想着，这肉确实和普通的牛肉看不出太大的区别。

心里一横，路翊张口把薄牛肉片放进了嘴里。或许是因为心理预期较低，吃下去后发现那肉竟然没什么糟糕的气味，冰冰凉凉的，由于切得很薄所以几乎入口即化。

意外地还可以啊？路翊眨了眨眼睛。

但要说好吃那也还不至于。因为这肉虽然新鲜，但也架不住什么调料都不沾直接往嘴里送。

有点像牛肉刺身……的半成品。路翊又切了薄薄的一片，在周围奥克们“人类可真矫情”的嫌弃目光中旁若无人地咀嚼起来，脑补着配上淡酱油或是特调海鲜汁后的味道。

或许，再撒一点洋葱丝？配一颗流心蛋，让金黄香浓的粘稠蛋液包裹住肉片也不错……

摆盘也很重要。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码在碟子里的配菜上，再淋上酱汁，虽然都是生的，但比起都给人家一块生肉抱着啃的观感可完全不同。

这么想想，“生牛肉刺身”完全可以作为一道北方的特色菜存在嘛。

磨磨蹭蹭地将那一块生肉全部切片吃掉，路翊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速度最慢的那个，因此错过了享用内脏的环节，不过他并不感到遗憾。

生牛肉刺身他在地球上有尝试过，但生内脏还是太过有挑战性了，隔着几米他都能闻到那股腥气，而且内脏中的毒素往往会比肉高，没有奥克族那样铁打的身体素质，很有可能会食物中毒。

眼睁睁地看着本可以被做成烤牛肠、爆炒腰花喉管、涮毛肚的东西，就这么简单用雪水洗了洗后就被撕咬着吞下了肚，路翊无比痛心。

吃完了简略的一餐后，路翊用冰凉的雪水洗了洗手，皮肤很快变得刺痛发红。看了一眼皮糙肉厚的奥克族们，他只能摇摇头，很快又被带回了长老那边。

奥克族的长老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话要审问他了，于是一时间帐篷内两方相顾无言。

路翊歪头“呃”了一声：“长老，很感谢你们的接济，虽然料理方式朴实，但食物确实很新鲜……所以接下来怎么说？”

长老思考了一会儿，皱褶本就粗糙的眉头说道：“布莱克，哦，我没记错名字吧？咳咳。布莱克，你要知道我们奥克族在雪原边境负责侦查巡逻，虽然你是孤身一人的旅行商人，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你往山脉方向走！”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可以原路返回，或者等我们去向圣族通报。如果他们允许你接近圣山，会有人来带你走的。”

路翊有些犹豫。他确实很想去山脉那边看看，但没想搞得这么正式。虽然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但万一圣族真的一路通报到圣女那去，转告了雪山女神，又万一对方又真的来见他了，自己能对这位前辈说什么？

嗨，我就来随便转转看一下，不用管我？

路翊把自己尬到了。他暂时还不想和同事们打照面。

“其实我也不是必须去山上。如果能够在雪原上转悠转悠，了解一下你们这里的风土人情，让我亲眼见识先前所说的那些魔物，这趟旅途也就值了，那些可都是南方没有的物种。”

奥克长老点了点头：“好吧，这也可以。我听小辈们说你的饭量小得可怜，一顿吃的量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如果你同意在逗留期间把行李和武器都交给我保管，让你多逗留几天也不算什么难事。”

果然，这个部落的奥克族们虽然粗鲁了些，外表狰狞了一点，但本质上心地善良。路翊很高兴自己初入雪山女神的领地遇到的是这样一群家伙。他立刻改变了方针：与其在现阶段没做好准备就被上报来访消息，还不如先做一些表达诚意的实事儿。

“那可真是太棒了。唔，对了，可以的话我想定期购买一些原材料回去转卖，比如今天那种魔物的外壳和内脏，凡是你们这里独有的都可以。还记得吗，我是一位专业的旅行商人。我很清楚那些玩意儿能有销路。”路翊诚恳地说道。

奥克长老愣了一下，他的护卫同族面面相觑，出乎路翊意料地一口回绝了：“可是我们不需要钱币啊。圣族那边似乎有类似的玩意，可是在我们奥克族，东西都是拿来换东西的。以前从来没有外来者到北方来，我们也不愁吃喝呢。”

连货币都没有在使用吗？也是，部落生活确实还停留在以物易物。路翊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改口道：“我当然也可以提供物品交换。你知道吗，其实你们所谓的掉头发和便秘，主要原因在于你们的蔬菜水果吃少了，维生素摄取量不够。而生肉里有一定的维生素可以弥补，所以才会造成了吃熟肉脱发的误解……”

“维生素是什么？”奥克长老一头雾水。

“呃，不要在意，你就把它当作是一种营养成分的代称吧。我要说的是，我可以从南边为你们带来名为曼德拉草、暗芋、树莓等食物，如果你们觉得钻木取火麻烦，我也有打火石甚至蕴含火元素的魔法道具，这样一来你们的食物选择就会丰富很多。”

路翊见奥克们没有太高的兴致，似乎是在说“我们现在吃得也不错啊”，转念一想，又补充道：“作为交换，我想要你们这里的魔物副产物作为菜肴或饰品的原材料。在将它们运往南方贩售的同时，我会特意告知买家这些东西是受到雪山女神眷顾，从北方雪原上，女神亲封的’守护者’奥克族那得到的特产。怎么样？在换得新东西的同时，你们还能够以自己的名义宣扬她……祂的名。”

奥克族听了这一条理由后，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突然兴奋了起来：“真的吗？你会宣扬我们女神的威名？”

“真的真的。”路翊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奥克们互相看了看，他们付出了一份魔物原材料，甚至可以是族里已经饱和了的玩意儿，作为交换可以得到等量的食物，除此之外还能宣扬伟大的雪山女神。合计了一番，他们纷纷露出了“那岂不是赚到了？”的惊喜表情。

奥克长老惊喜之余，还保留着一分理智：“那你信仰的神灵呢？你去宣扬我们的神，不怕祂恼怒降下惩罚吗？”

路翊立刻摆出一副职业微笑：“祂不介意。”

神灵或许在纯粹的信仰上有不可避免的竞争关系，但路翊这边可以靠做生意、营业景点、贩卖特产等方式打出知名度，实在没必要死抠着那点信徒不放。

换而言之，只要你消费地下城相关产品并谨记其产出地，平时爱信谁信谁。

于是路翊接下来的行程就这么决定了下来。他会在这个奥克族的部落逗留十天左右，在此期间观察有什么可以转卖的产物。作为这段时间免费吃饭的交换，路翊表示自己可以把那个指南针送给奥克族们。

他有些懊悔自己没有多带点新奇好玩的东西了。虽然他能够通过召唤地下城的生灵送来一些小东西，但现在看来机会甚微。况且他已经向奥克们展示过自己的所有随身行李，再拿出新东西来未免太不合理。

说定了未来以物换物的计划后，路翊收到了奥克族还给他的一只睡袋，以及免费送给他的一个破木杯子，可以去不远处的储水缸里舀水喝。

保险起见，他必须与看管他的奥克同吃同住。族长为他安排的监视者正是那个十五岁的热心奥克。

经介绍，路翊得知他的名字叫噶普，目前还在和父母以及弟弟一起居住，路翊最近只能和他们一家四口挤一挤了。

奥克族部落中以家庭为单位住帐篷，内里没有隔断，结婚后才有可能会独立出去增加一个小家，所以大部分家庭都嘈杂又热闹。

被噶普带路来到他的帐篷里，路翊发现这里的环境其实很不错，有毛茸茸的皮毛毯子，有能够承担奥克族体型的宽大床板和兽皮，甚至还有粗如手臂的几股麻绳编织的休闲吊床，两端的木桩子上装饰着羽毛和动物头骨这些魔物产出的战利品，颇具异域风情。

除此之外，由于部落至今还流行吃大锅饭，所以帐篷内没有厨房和餐厅，为这四口之家节省了很多地方。

噶普的家人此时都在帐篷中。这个部落里人口不多，一共才几十个奥克，早在路翊去组长那报道的时候消息就传遍了各家。得知这个人族今天起就要暂时借住在自家地上，噶普的家人吃惊又兴奋。

“你竟然会说奥克语！”

“你要住在这里办什么事情吗？”

路翊面对友善的奥克一家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只想在营地室外找棵树下用睡袋凑合几天的，没想到族长安排自己住到了别人家里。

他耐心地将之前对族长解释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并表示自己很快就会离开，不会一直打扰下去。

说实话他不太分得清噶普的弟弟和他，甚至他们的父亲看起来也没老多少，大家都有着差不多的皮肤、肌肉和茂盛毛发。看起来奥克族是成熟早、衰老晚的种族，这样可以让他们在比人类还要短的种族寿命中尽可能地多做一些事。

噶普的母亲情绪高昂地欢迎了路翊。她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豪迈女性，身高一米九几，有着人类女性难以企及的宽厚肩膀、胸部和腰。

被她热情好客地拥抱了一下，路翊感觉自己体会到了被棕熊环绕的窒息感。

“我们部落里，都是有新生命诞生才会打新的床铺。可怜你只有这么小这么瘦一点点，只能睡在地上了。”噶普的母亲愁眉苦脸地拍了拍路翊单薄的后背，因为一巴掌就摸到了他的肩胛骨，惊恐地又收回了手。

“那块地毯看起来足够暖和了，这条件可比我之前露宿在野外来的好得多。”路翊干笑了两声，心道自己现在起码是人类的身体，若是以后你们见到侏儒和矮人族，那岂不是要惊掉下巴？

在非狩猎的期间，奥克族们大多在帐篷里聊天打发时间，或去外面的空地上磨砺武艺。路翊和噶普提出想在部落里转悠一圈，于是后者抱着一种自豪的心态带着他又钻出了帐篷，开始讲解介绍部落的种种——尤其是他们勤于锻炼这一点，看来奥克们对自己的大块肌肉相当引以为豪。

见大部分奥克锻炼的方式就是拉重物、跑步和劈砍木桩，路翊无奈地明白他们比起技巧更依赖天生蛮力，自己压根没办法参考。

之前那些奥克们远远地看着路翊进入部落，就像在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现在见噶普和路翊有说有笑地又出现在部落营地里，得知他不光会暂住一段时间，以后好像还会偶尔再来交换食物什么的，纷纷凑过来借打招呼的机会近距离观赏，顺便好奇地趁握手的机会接触一下人族。

这是这个部落大部分奥克，尤其是年轻奥克们第一次见到活的人族。只有很少数的曾和长老一起去往族长的大部落，在那附近见到过山上下来例行询问近况的圣族。

路翊觉得自己一时间又从动物园的猴子变成了猫咖的猫，谁都要来撸一把。

这也算是极致亲民路线了……路翊苦中作乐地想道：其他神灵做得到吗？

就这么晃悠着打发了几小时，路翊见天色迟迟未暗，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和当前的坐标，再次得出了这个世界确实和地球不太一样的结论。

虽然这个世界也有东南西北，且约靠近北边越冷，南方温暖，南大陆甚至很可能是热带气候，可日照时间却并不科学。

就像某种参考了地球，但只借鉴了个表面的半成品世界观……

不过在这种有魔法的世界谈论科学本身就不合理。路翊耸了耸肩，停下了发散的思维。

“你们部落一般几点天黑？几点吃晚饭？”路翊随口问道。

噶普嘿嘿笑了两声：“再过两小时，我们往往一边吃饭一边迎接黑夜。不过晚上的食物可不会有中午那么新鲜了。中午你赶得巧，有新猎物。”

“呃，不新鲜的食物，你们也要那样不加调料地生吃吗？”路翊顿时垮下一张脸。

“啊，不然呢？”噶普反问道。

路翊沉默了一瞬，举手申请道：“我胃不好，不能一直吃太凉的。我刚才看到你们部落里有燧石，能否借用一下，我自己会生火……”

“好吧，当然可以。我们晚上本来就会点起篝火照明，你到时候从大火堆那借点就行，”噶普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们人族，身体好脆弱啊。”

路翊懒得解释太多，从善如流地点了点脑袋：“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这下至少他能够确保接下来十天内能吃到一点热乎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