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前行，两侧的风景飞快地掠过。

劳蕾尔。你在吗？因为一些意外原因，我提前回到地下城了。莉蒂希娅我已经找到，但她的女仆洁拉目前还不知去向。

路翊将话语投向劳蕾尔。

劳蕾尔很快就给出了回应：“路翊大人，您问的正是时候。我刚赶到克劳福德家封地不久。毕竟身为暗精灵行事多有不便，我不想给您惹麻烦，不敢强行闯入。不过靠一些简单的小技巧，我从轮值的门卫那打听到，前阵子庄园里发卖过一个做错了事的家养女佣。她很可能被卖到了一个叫做’薔薇石英’的地方。更具体的信息就无法得知了。”

简单的小技巧？

十个金币。路翊大人。

劳蕾尔快速地回答了路翊的疑问。接触多了人类冒险者，她了解到在不危害询问对象的前提下，撬开嘴巴的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砸钱。

唔。最近的开支有点大啊。路翊在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等带回洁拉后一切安定下来，接下来一段日子他要静下心来好好赚钱了。

只听劳蕾尔继续着报告，声音中充满苦恼：薔薇石英，也就是粉色的水晶、宝石……很漂亮的名字呢。听起来是个高雅且女性化的地方。会是哪里呢？难道是首饰商铺吗？

“……”

路翊沉吟了几秒。他不觉得惹了贵族不满的女佣会被卖去普通的矿石珠宝店铺，先不提人家是否愿意收，单对想要泄愤的主人来说，这种行为毫无惩罚的效果。

按照莉蒂希娅的描述，罗莱在强硬地带走自己后就离开了庄园。洁拉不出意外大概是被那群陌生高大的男性侍从带走了。

路翊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与联想。

“劳蕾尔，辛苦你了。接下来我会亲自调查。你可以在附近打听打听消息，最好在城里问，不用去村镇上。毕竟粉水晶听起来不像是面向低收入人群的店。有消息随时联系我。如果没有进展，今晚就在哈斯顿城汇合吧。”

“是，路翊大人。”

路翊和劳蕾尔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我刚才说错了什么吗。”在安静的郊外，驾车的鲁弗斯不解地问了一句。

“不、不是的，”路翊连忙解释道，“我刚才正在和提前出发进行调查的劳蕾尔说话。这也是我作为神灵代行者的能力之一。”

路翊三言两语地阐述了一番自己的能力，转述了劳蕾尔的话语后继而说道：“我们现在去克劳福德庄园只会一无所获。进了斯佩后就四处打听那个什么’薔薇石英’到底在哪里吧。虽然没有来得及做太多伪装，但幸运的是坎蒂达的闹剧昨天刚刚发生，没有小一个月消息是传不到北方的。你可以继续用’冒险者鲁弗斯’这个便利的身份，日后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替你向神灵请求再换一副面容。不必担心。”

鲁弗斯点了点头。比起自己的容貌，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劳蕾尔，就是我见过的那位暗精灵女王吧？你说昨晚她就得令出发调查了，可希娅明明是早上才告诉我们洁拉被带走的事……”

“神灵大人知道的自然比我们要多。”路翊笑呵呵地答道。

“我不敢质疑神灵的权能。只是感谢祂在我们还未开口祈求帮助之前就派人帮忙调查，甚至没有向我们索取报酬，”鲁弗斯敬畏有加地感慨道，“祂真是一位友好善良的神灵。与传闻中代表了黑暗的形象截然相反。”

“传闻毕竟是传闻。眼见为实。”路翊笑了笑。

夸奖谁不爱听？他也不例外。

车轮滚动，马车继续驶向斯佩，第一站目的地就是出边境的冒险者必经之地佩尔西镇。得知洁拉当时并未能逃脱后，马车上的氛围变得沉重了几分。

这一个月足以发生很多事了。鲁弗斯和路翊都没有把这句话明确地说出口，只是在心里这么想着。

两人出发时还是早晨，一转眼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在黑夜还未降临之前，路翊和鲁弗斯的马车终于顺利到达了佩尔西镇。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就是被鲁弗斯“捡到”后带来的，那会儿他还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谁能想到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竟然已经如此习惯这里了。

进入冒险者协会的鲁弗斯得到了正准备下班的克拉拉。她有一阵子没见到鲁弗斯了，对他的来访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要接任务吗？哎，鲁弗斯先生，请别太仔细地看我的脸，我的皮肤最近变差了不少！自从地下城开放了第四层，冒出了矮人、地精、血族等等传说中的生物，工会已经忙翻天了！你最近一定也忙于探查第四层的情况吧？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克拉拉焦糖色的卷马尾一颤一颤的，她一如既往的话多。

鲁弗斯并未对外公开自己去王都的事情，和大部分冒险者一样，克拉拉以为他最近不出现一定是在秘密勘查地下城的新区域。

“我倒是没有什么新消息。但我有想打听的事。请问你听说过叫做’粉水晶’的地方吗？”鲁弗斯认真地问道，和克拉拉保持了几米的距离。虽然他不觉得克拉拉的皮肤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但既然一位女性要求他这么做，他就会出于礼貌地遵守。

“粉水晶？唔，从来没听说过呢。听起来是个高端优雅的地方，或许你不应该在我们这种小镇子上问。这附近的几个镇子上就只有基础用品的小店，店铺名要么就是花草，要么就是邻家的’莫妮卡阿姨’这种亲切的称呼……”克拉拉苦思冥想后歪着脑袋遗憾道。

“好吧，感谢你的信息。任务的事就下次再说吧，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处理。”鲁弗斯道谢过后，在克拉拉还想再聊两句的遗憾目光下匆匆离开了店铺。

“我在小镇口等你。哎，莺尾花旅馆这边和劳蕾尔那边都没有消息。”

鲁弗斯刚走出冒险者协会，就被脑海里响起的路翊的声音吓了一跳。虽然已经得知对方有这项神奇的能力，但亲自体会这种有人直接在自己脑子里对话时还是免不了受惊。

“我这边也没有消息……”鲁弗斯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做贼一样低声道。

理论上既然劳蕾尔的声音能传入路翊的耳中，自己的应该也可以。可是刚才路翊忘记教他要怎样才能反向联络，鲁弗斯只能胡乱尝试一下。

不过路翊那边没有再回应，鲁弗斯觉得自己的尝试可能以失败告终了。幸好路翊等待着的镇子口离这里不远，他赶过去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儿。

匆匆赶到集合地点，鲁弗斯看到路翊靠在马车旁。手上多了两把武器：一把长剑和一把匕首。

在外行走没有武器确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鲁弗斯用得最趁手的大剑留在了克劳福德庄园，没有带去坎蒂达。现在看来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起码日后他有机会可以将其取出来了。

本以为只有长剑是给自己的。走到路翊跟前后，鲁弗斯却发现对方将两柄武器都递给了自己。

“出门匆忙，竟然忘记给你准备武器了。虽然我希望不要发展到动用武力的情况，不过还是备着点比较好。”

“你呢？”鲁弗斯一边将链接着皮带的剑装在腰侧，一边抬头看向路翊，“你的法杖呢？武器店卖的都不合适吗？”

法杖对于魔法师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和冷兵器不同，法杖的属性和品质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魔法的强弱。对魔法师来说可谓是半条命一般的存在。

“我不需要法杖也可以施法，以前带的那根只是掩人耳目的装饰品而已。此外，我有这个作为备选方案，不用担心。”路翊用单手掀开黑色的法师衣袍，露出了左侧裤腿上紧缚着的皮环，那里插着一把和鲁弗斯同款的短匕首。

鲁弗斯喉咙里“呃”了一声，下意识地立刻把目光从那穿着修身黑色长裤的大腿与皮带上移开了。

“不需要法杖也可以施法？这可真是……前所未闻。”

自从昨晚布莱克告知鲁弗斯他的真实身份后，惊人的消息就一个接一个的。现在鲁弗斯已经逐渐不那么惊讶了，愣了几秒后就接受了路翊所说的事。

上了马车驾驶座，鲁弗斯和之前一样一把将路翊拉了上来，询问他是否还按照计划去隔壁的镇子。

“这样效率有些低。”路翊叹了口气。

“我赞同。说起来，刚才我去冒险者协会碰到了克拉拉。她说’粉水晶’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小镇上会有的。我在想是否该直奔大城市去问问？”

“哈斯顿城吗……”

沿河而建的哈斯顿城，克劳福德封地内最大的城市，某种意义上可谓北方的交通枢纽。路翊曾和劳蕾尔在这里做过餐厅调研，后来也和鲁弗斯一起来拜访过高级成衣店铺。如果是一家以权贵为潜在客户的店，开在这里准没错。

“好，就去哈斯顿城吧。”

在佩尔西小镇停下不到一小时的马车再次启程。

即将迈入十月的夜风干燥又阴凉。鲁弗斯牵着缰绳让马车尽可能在安全范围内快速地奔驰。

阵阵冷风让路翊忍不住紧了紧衣袍。虽然他的身体不会老去，但是却依旧会感冒受伤，只不过自然恢复得速度比常人快许多。

“要不要进马车车厢休息一会儿？万一着凉了会生病的。我对这条路很熟，到了哈斯顿城附近我叫你。”鲁弗斯忍不住担忧道。

路翊好笑道：“虽然我身体素质是没有你好，但也不至于那么柔弱吧。我还是布莱克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嘘寒问暖啊。这是差别对待吗？”

“呃，抱歉，我的担心太多余了，毕竟你可是神灵代行者，说不定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强大魔法师。该怎么说呢，只能怪第一印象太深刻……”鲁弗斯尴尬地咧了咧嘴角。

第一印象……

路翊回忆了一下。那确实有些柔弱。他直到现在还记得自己身着睡衣，赤着双脚从山上连滚带爬地被枭熊追赶，那情况可真是狼狈至极。可以的话，他真希望鲁弗斯能把那副印象刷新掉。

不过，有个人把自己当作柔弱的人类也不错。在劳蕾尔他们心里，“路翊”这个身份说到底也不过是地下城神灵化身为人类的一个代号，祂伟大得无所不能，怎么可能会在意寒风和感冒这种无所谓的小事。

“这样也不错。”路翊嘀咕道。

“什么？”

“没关系，你继续差别对待吧。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路翊笑着紧了紧外袍，把被风吹起来的头发“塞”回领子里，随后换了一个话题：“不说没用的了。你觉得粉水晶会在哪？我对斯佩的风土人情不如你了解。在北方还存在奴隶市场吗？有叫做’粉水晶’的交易场所吗？”

“奴隶市场当然存在，但数量并不多。斯佩国力强大，维持了百余年的和平，农作物畜牧业产出稳定，一般的家庭都不至于走到要卖身的地步。克劳福德庄园上的大部分仆从都是签署了劳工契约的。但既然卖身契和贵族制度存在，奴隶的存在就不可能完全消失……”

鲁弗斯叹了口气，皱着眉毛继续道：“洁拉她就是一个例子。她的父母来自某个小村子，那里其实也称不上特别穷，但据她所说，她家有一个喜欢去把钱用于赌博的父亲，而母亲在她三岁不到的时候又接连生下了两个弟弟。几年后家里就入不敷出，最后的决定就是把她卖掉。”

“她长得清秀精致，不像农家出来的小孩，所以被选中送往贵族家优先挑选。从小养大的佣人比雇佣的更好用——贵族们大多是这么想的。奥琳朵亲自选中了她，听说她为此经历了十分严苛的训练。不过后来斯坦·克劳福德看她与希娅年龄相差得不多就安排她去服侍希娅，她因此得以离开了奥琳朵。”

“哈……”路翊只能半张着嘴感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真是心酸的人生。

他皱着眉毛，踌躇着该如何开口说出自己的某个或许过于残忍，但很合理的猜想。

“其实，我觉得吧，有可能……”

“你有头绪了？”鲁弗斯连忙追问道。

路翊犹豫了数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说她长相清秀，又学习过贵族礼仪，这样的’货品’可不多见。如果像希娅所述，罗莱将她扔给了下人们处理发落，那么意味着收益大概率会归入这些家伙的腰包。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卖出最高的价格。”

就像希娅被奥琳朵当作儿子和家族前景的筹码，卖给了老头子贵族，只不过凭那群侍卫的眼界与人际关系，远不足以让他们接触到富商或是贵族老爷。

“……”虽然很不想这样猜测，但路翊最终还是问道，“你知道北方的城镇里，哪里有所谓的’高级花街’吗？”

鲁弗斯在路翊如此开口提问后，很快就理解了他问话背后蕴藏的意思，脸色逐渐变得不太好看。

“我不知道……但哈斯顿城中的确有所谓的红灯区，在冒险者中经常被议论。但我听说那里没有店铺，只有伪装成个人住宅的破旧小房子——毕竟斯佩国明面上禁止类似的营生，”鲁弗斯的语气越发低沉，“如果她真的被卖去了那里，我们该怎么在那里找到一个人？挨家挨户地敲门吗？”

路翊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去打听一下。那种地方一般都会有所谓的皮条客。只要金币够多，我想应该撬得开他们的嘴。哪怕洁拉人不在那边，或许我们也能得到些线索。”

鲁弗斯微怔，他对花街的事一窍不通。这么看，似乎路翊比自己这个本地人还了解几分。

“听你的。事到如今，也只能去看看了。”

鲁弗斯低声说道，加快了挥舞马鞭的频率。

他此时唯一的庆幸就是没有把希娅一起带来。如果让她知道了，此时的她一定会露出比自己被绑走时还要难过焦急的哭脸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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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