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被作品杀死，应该会是件有趣的事吧，伊利亚漫不经心地想着。

面前的斯拉夫人稍显狼狈，黑色的发梢因为奔忙已经染上了汗珠，湿哒哒地贴在他的脸颊上，雪白的哥萨克帽上的绒毛沾染上了灰色的尘埃，很明显地秃了一小块，在教堂都不显突兀的白色圣子样的装扮同样有些凌乱，但这都无法使这个人跌入尘世......那双令人难忘的紫色的瞳孔，内里是不息的火焰。

即使被他用枪指着，与他有着相同面容的人嘴角却依然抿着一抹微笑。

就好像他一切的谋划也只能换他一身狼狈，永远也无法击破心灵的弱点。

“您叫......伊利亚？”名为费奥多尔的男人歪着头露出好奇的神色。

伊利亚撑着气势，勾了勾嘴角：“是啊，这个名字，用来区分你我，很合适吧？”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肯定地说：“你不是我。”

伊利亚赞同地点点头：“当然，世界上不会出现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您可以称呼我为伊利亚，也可以称呼我为——罪与罚。”

费奥多尔紫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困惑与荒谬，他一字一句地说：“您是......我的异能？”。

伊利亚给出了与费奥多尔同款的困惑表情。

异......能？这是什么东西？

他突然沉默下来，尽管从未离开过小屋到外面去，他却也从书中了解过外面的世界。

可他从未听说过异能这种东西，就算是在那群总是喜欢对着他尖叫的脑洞大开的精神病人口中也没有。

他眨眨眼，确认自己的的确确是[罪与罚]没错，所以......

“抱歉，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您......上过学吗？”

费奥多尔：“......？”

伊利亚突然想起小屋外面的人都会上学，察觉到了自己的不礼貌，尴尬地想要做出祈祷的手势，却不小心把枪又往上顶了顶。

他看着费奥多尔瞬间抹平的嘴角，默默把枪往后退了退，继续顶在对方的腰间。

“抱歉，我想的问的是......您写过书吗？”

“书？”费奥多尔的眼神闪了闪。

他摊开双手：“非常抱歉，伊利亚先生，我从未写过书。”

顿了顿，他的语气有些低沉：“您从哪里听说我和书......”

话音落下的同时伊利亚也彻底死心，他确实是来到了一个作家不是作家，作品是异能的奇怪的世界。

忽视了对方明显有些不悦的第二句话，他笑弯眉眼，肯定地说：“我是您的异能。”

“费奥多尔先生，您说，异能杀死本体，会发生怎样有趣的事呢？”

自己的异能杀死自己吗？这的确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费奥多尔注视着伊利亚，对方紫色的眼瞳与他如出一辙。伊利亚出现的第一时刻他就发现了他，然后便一直关注着他。

他以为伊利亚是他得罪的哪个人对他设下的陷进，于是他让间谍毒死了他。

结果出乎预料地简简单单就死去了呢......在他以为这件事结束的时候，他却惊讶地发现——伊利亚竟然与他有着同样的能力！

真是奇妙啊，那他会和他有着相同的记忆吗？

于是，他又将情报交易地点定在了出租屋旁，让伊利亚醒来一出门就会遇见那个情报贩子。

对方的表现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所以......在伊利亚大肆寻找他时，他选择了接受对方的邀请，前来赴一场宴席。

只是......他多少还是失望的。

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他就彻底确认了——伊利亚并没有他的记忆。

真是有趣，是将他骗过去了，还是单纯靠猜的呢？

费奥多尔地摊开手，状似无奈道：“真遗憾，伊利亚先生，我也不知道呢。”

“异能杀死本体，这种事并非没有发生过，也许您的确能杀死我，但也许......死的会是您呢。”

两双紫罗兰的眼瞳对视着，他们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

费奥多尔笑了笑，一只手握住伊利亚拿枪的手腕，将对方向自己拉进，凑近耳边。

“也许我会睁开您的眼睛，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就像您在那个出租屋睁开了双眼一般。”

伊利亚瞳孔微缩，双手颤抖了一瞬。

他......竟然想错了，不死的特性是[罪与罚]这个异能的能力，而不是他以为的所有马甲都具有的属性。

也就是说，不是费奥多尔，而是他......杀死了那个毒死他的异能特务科成员？

伊利亚的脑子一片空白，连费奥多尔将他的枪从手中卸下转而对准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费奥多尔眯了眯眼，看来......是单纯靠猜的呢。

咔哒——

他打开了枪的保险——伊利亚连有保险都不知道，对准了伊利亚。

“您说，我杀死您，再次睁开眼的，会是我，还是您呢？”

伊利亚没有回复那个答案，第一次杀人的事实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等他回过神时，费奥多尔已经将枪重新塞回到他的手上，看着他颤抖的身躯，留下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您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我的异能。”

费奥多尔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这间小屋，徒留伊利亚一人在屋中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

现在是黄昏，距离他第一次见到费奥多尔已经快过去整整一天了。

横滨的街头旁，伊利亚面无表情地站在一颗大树底下充当阴暗蘑菇。

街边时不时传来热闹的叫卖与吆喝声，这样的景象大概是每个城市都会有的风景线，即使是在多灾多难的横滨，普通的人们依然平凡努力地活着。

昨日一千万富兰克林的疯狂对于横滨市民来说仿佛只是大梦一场，在幻想破灭后，人们又回到了烦恼柴米油盐的日常。

当然，热闹和喧哗都是别人的，伊利亚已经与“普通”二字隔了太远太远的时光。

他在漆黑的小屋里待得太久太久了，结果现在刚出来就杀了一个人。

点点阳光顺着树叶的间隙照在他的身上，伊利亚瑟缩地将手从光芒下缩进了大衣里。

他想起背包格子的那张照片，他杀死了......一位父亲。

明明对方才是主观上杀了他的人，可他为何竟有些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

“喂！乱步大人喊你呢！”熟悉的元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伊利亚抬起眼眸，看着面前叉着腰有些不满的青年，是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旁边还跟着提着东西的中岛敦。

昨日被一眼看穿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是乱步先生啊，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乱步气鼓鼓地伸出手：“乱步大人的报酬！你昨天搞出了那么大的热闹，乱步大人为了你的委托可是尽心尽力哦。”

伊利亚愣了一下，随后了然一笑，原来是这位侦探帮他摆平了一千万富兰克林的寻人启事，这的确称得上是尽心尽力。

从兜中抽出一打富兰克林，缓缓递过去：“答应乱步先生的报酬，我自然是不会忘的。”

一旁提着东西的中岛敦有些不安：“那个，乱步桑，我们侦探社好像没有完成对方的委托吧，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本来看见对方和上吊的太宰治打招呼就已经让中岛敦惊悚了，昨天还变成了侦探社的客户，任务却是神经兮兮的“找自己”，他现在看着伊利亚的眼神充满惊奇和担忧。

伊利亚打起精神浅笑道：“没记错的话，您是叫......敦君吧，贵社确实已经完成了我的委托，我也只是给出了约定的报酬罢了。”

中岛敦看着乱步先生和客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只能讪笑着任由江户川乱步收下钱。

乱步则睁开了眼：“哼哼，敦君，乱步大人当然完成了他的委托，还是超规格完成哦！！伊利亚君放心吧，报酬到手，委托完美结束。”

是说不会再询问他的委托的意思啊......真是位好侦探。

伊利亚：“侦探社的能力毋庸置疑，特别是乱步先生，令人信任。”

骄傲的青年某种程度上实在是很好懂，伊利亚毫不吝啬地夸夸夸。

乱步一听高兴地翘起了嘴角，洋洋得意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薅一把。

伊利亚按住自己想要薅猫的手，转身正要告别，江户川乱步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

“伊利亚君，想不明白的话，来侦探社吧，乱步大人的邀请一直一直有效哦！”

伊利亚：“！！！”

又来一次......江户川乱步，这种能力......真的很令人恐惧。

被一眼看穿什么的......

伊利亚抿着嘴唇表示自己会考虑，无视了青年炸毛的嘟囔。

“啊啊啊，这可是乱步大人的邀请，很珍贵的！”

告别江户川乱步，伊利亚回到了那个出租屋，将他毒死又被他杀死的那个男人，他在人间最后的联系......除了他远在米花町的妻女，就只有这间小小的出租屋了。

江户川乱步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超规格完成了他的委托，出租屋已经被异能特务科解封了，周围没有摄像头，也没有把守在暗处的人，当然，做到这种程度显然也少不了费奥多尔的手笔。

他推开门，里面已经被异能特务科扫荡了一遍，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不论是男人活着时的物品，还是他再也无法诉说的思念，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是啊，他一旦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所以......他要活着。

为了他自己的生命，哪怕是亲手结束别人的生命......都是可以的。

院长先生说了，那是自卫反击，不是杀人，何况他并不知情，没有丝毫主观意愿。

所以……他的双手并未真正地染上鲜血，他还是院长口中的“好孩子”。

窒息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彻底放松下来，抹下了额上积聚的冷汗。

伊利亚再一次看向面板上的任务，在倒计时消失后，一行新的话语出现在了上面。

[费奥多尔的罪是：？]

他垂着眼眸填上了答案。

就算在精神病院生活了很久，伊利亚也是个长在红旗下的好青年啊，所以被费佳一眼否认是自己的异能呢。[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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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自己的生命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