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12月8日晚8点20分。这时候莱伊正背着装满狙击枪零件的乐器包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钟楼旋转的台阶,抬眼望向钟楼下逐渐缩紧的包围圈。波本正身处酒会现场,望着门口大踏步进场的高大警官,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已经死了一百遍。刚刚转入搜查一课不久的伊达航在人群中找到了熟悉的金发黑皮,心情复杂。
“请安静,不要慌张。现场情况在警方的掌控之内。”一位降谷零不熟悉的鉴识科警官大声说,“请往我这边来,男性请站在我的左边,女性在右边——很抱歉,我们需要进行简单的搜身。”
人群再度混乱起来。一部分有教养且清醒的先生女士自觉地走到了警察指示的地点。然而也总有那么几个蠢货看不清形势,大声控诉:“你竟然敢怀疑我?”
波本拧起眉头。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搜查一课的警察来得太快了,搜身的举措针对性也过于强烈了,好像他们提前预知到了这场枪击案的发生,也知道客人中必然混有狙击手的同伙。但他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地走到那位鉴识科警官的左手边。
一如他所料,班长抢在其他警官之前来到他面前,不动声色地接手对他的搜身工作。
伊达航一边检查金发青年的衣袋,一边低声向他透露警方的信息,好一出官匪勾结的大戏:“警方接到了朝山千鹤的线报。她把一块移动硬盘交给了警方——这块硬盘已经移交公安了——以换取对她父亲的保护。她坚称今晚朝山政也会遭到狙击,因此警方提前在外围布控,安排了死刑犯代替朝山政也出现……你身上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伊达航已经尽可能地让自己麻痹大意了,但还是收获颇丰,忍不住为这位同期违法犯罪的程度惊叹。单单从西服口袋里他就摸到了不止一个微型器械,他没拿出来检查,猜测是窃听器一类的东西。紧贴着口袋内侧冰凉的方形物体是薄而锋利的刀片。胸前的暗袋里装的疑似是某种药物,在降谷零轻轻推开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对此深究前伊达航摸到了属于胶囊的轮廓。他弯下腰拍打对方的西装裤腿,毫不意外地碰到了坚硬的军用匕首。
“职业需要。”降谷零脸上那属于波本的甜蜜微笑都快要挂不住了。他只能这么说,然后开始思索班长带来的消息中的疑点。
姑且先抛开暂时无法验证的朝山千鹤的情报来源不谈,首要的一点就是,这一系列行动,作为零组组长的降谷零事先完全没有收到消息。如果说朝山政也的被狙击从表面来看难以联系到组织的话,所谓的被公安带走的移动硬盘则必然会指向组织的研究。他昨晚才和风见通过话——在hiro身份险些暴露的当下,公安内部有一大堆问题需要处理,但硬盘这样重要的消息,风见一定会优先向他汇报。
想到这里,他当着班长的面打开手机,查看了用于紧急联络的邮箱,惊讶地发现里面悄无声息地多了一封邮件,发送时间是晚8点23分,风见裕也在两分钟前向他上报了公安今晚的行动计划。
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沟通不畅导致的误会,但降谷零仍对此保持怀疑。
如果诸伏景光知道他的疑虑,想必会无奈地笑着扶额。时间的回环正如衔尾的蛇。世界各地都流传着吞尾者的传说,从北欧神话中的中庭之蛇到诺斯底主义中的世界之魂,西非神话中彩虹巨蛇盘绕七千圈托起大地。这些无始无终的符号与徽记也正代表了时间中的混乱因果。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没人知道。姑且就当作在那个时间点,诸伏景光还未来得及改变过去吧!
伊达航嘴角抽搐地看着他光明正大的动作。他作为警察的基本素养绝对是优秀的,因此眼神并未有一刻投向手机屏幕,但这不妨碍他压低了声音吐槽:“喂,就算我在放水,你也太过分了!”
这句吐槽在波本甜蜜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中逐渐低不可闻。伊达航对上那双紫灰色的眼睛,叹了口气:“我真的开始好奇了。”
好奇公安的卧底培训到底是怎么回事,怎样的经历才能把那个严肃认真的警校第一变成这副样子啊?!诸伏就不能管管他吗!
降谷零有些心虚地错开视线。刚才他下意识地拿出了波本的应对方式,请相信这绝不是他的本意。
伊达航结束了对他的搜身。在离开前他对降谷零投以一个询问的眼神,而后者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任何额外的关照。金发青年对着这位警官露出微笑,一个没有那么热情却更加真诚的微笑,转瞬即逝。
在警察队伍中内鬼的包庇下,这场搜身自然没有任何收获。但很快警方在检查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人,开始在整座宅邸内展开搜查。
波本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食指以固定的节奏敲击着桌面。这是他心神不宁的表现,不仅因为他暂时被困在了宴会厅中,更因为对苏格兰的担忧。
既然硬盘已经被朝山千鹤交给警方,那hiro拿到的是什么?他沉思片刻,不着痕迹地按上隐藏在鬓发下的耳麦,尝试联系苏格兰。
他打开的是三人的公共频道。指甲在耳麦上轻轻叩击,短短长长短短,一个代表询问情况的问号。
莱伊那边应该是在奔跑中,风声中夹杂着尖锐的警笛声。他回了短短长短四次叩击,代表fine的F,然后压低声音骂了一个同样以F开头的单词。以他的能力,撤退原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日本警方居然提前在周围的狙击点安排了人手,这没法把莱伊留下,但足够让他有些狼狈。他来时怎么完全没发现这些人?他可不相信日本警察的能力有这么强。
而苏格兰那头始终沉默,没有回音。
波本按了按眉心,最终打开手机上显示为地图的某个软件。
一个有趣的事实,虽然莱伊误以为苏格兰对卧底有着变态的掌控欲,但在这一方面,苏格兰远远比不上波本,后者由于情报员共有的恶习与组织和公安两方面事务的需求而热衷于掌控全局,并对超出自身掌握的事态发展深恶痛疾。而在挫败波本于三瓶威士忌共用的安全屋内安装窃听器的邪恶计划一事上,苏格兰居功甚伟。他表示不想看到一场在安全屋内爆发的小型军备战争。他是对的。莱伊搬进来之后检查了客厅,发现这里异常干净,于是投桃报李地没有在客厅多做手脚,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在自己房间藏了致死量的针孔摄像头,以防止某只金色暹罗猫偷偷溜进来。
在苏格兰的默许下,他的手机其实带有紧急定位功能,在关键时刻能够向波本的手机发送位置信息。苏格兰本人有关闭的权限,不过通常来说没有这样的必要。波本能够紧随莱伊之后找到天台就是依靠这一点。但现在,即便是在苏格兰被组织追杀时都正常运转的定位系统给出了异常的反馈,加载中的进度条转过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回应。
莱伊也许是成功脱身了,因为他再度打开通讯时周围已经安静下来。他也察觉不对劲了,问波本:“苏格兰呢?不会是被条子抓了吧?”
降谷零了解日本警方的办案习惯。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留在宴会厅中维持秩序的警官,确认他们收到联络后脸上的诧异与失望不是作伪。班长也许察觉了他的目光,但他并没有回望,只是轻轻地,似乎是不经意地摇了摇头,宣告警方的一无所获。
很快有警官宣布宴会厅中的客人们可以自行离开了。波本混在人群中找到了他来时开的车,直到这时候才按住耳麦,给了莱伊一个迟到且恶劣的回答:“他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
“哈。”莱伊短促地笑了一声。赤井秀一倒是真心实意地在祈祷疑似发现了自己身份的苏格兰能被当场逮捕,最好是直接移交公安关进戒备等级最高的监狱里,把他知道的关于组织的一切全都掏出来。可惜他也清楚苏格兰的能力和日本警察的能力,知道这样的场面不太可能发生。
波本那边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莱伊警觉地问:“出什么事了?”
长袖善舞的情报员沉默了许久才回答他,语气听上去有些奇怪,像是碰到了什么超出认知的事物,以至于一时没能掩盖好异常的情绪,说的话却正常至极:“没什么。我没拿稳,手机掉地上了。”
莱伊会相信他的话才是见鬼了。但他没来得及对此表示质疑,因为通讯频道中先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杂音,失踪已久的第三人终于回归,苏格兰在通讯那头说:“刚刚出了点意外,条子追得很紧。现在没问题了。硬盘已经回到组织手中,朝山政也已确认死亡。”
“任务完成,我们该回去了。”苏格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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