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从来不是束手待毙的人。他沉着脸,目光逡巡着试图找到对方的破绽,以安静迅速地夺下手枪。
“你似乎在想一些对女士不太礼貌的事。”绿川景子说。她仍安然地坐着,握枪的手纹丝不动,只微微转头瞥一眼吧台后的服务生与咖啡厅里其他的客人,似是闲聊又似是威胁:“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
这招对未来的波本而言未必管用,不过对现在的降谷零来说刚刚好。他暗暗为这个女人对他的了解心惊,同时跟着她的指引站起身。
绿川景子却在这时候放下了枪,自顾自地拿起风衣披上,再慢条斯理地裹好围巾,对着墙边光可鉴人的黄铜色装饰横条整理自己的仪表。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止住了降谷零意图夺枪的动作:“关于那些烦人的乌鸦,我希望能和你合作。”
“我可不敢招惹那样大的组织。”降谷零虚伪地说。不过他在服务生走过来结账时绕过桌子,亲切地挽住了绿川景子的手臂,以示暂时的休战。
“请问,是咖啡不合口味吗?”服务生瞥见桌上几乎一口也没喝过的短笛咖啡,询问道。
“不,咖啡很好。”绿川景子代替降谷零回答,“只是我们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做。”
「这未免有些暧昧了。」系统评价,「你的语气听起来就像看对了眼火速去开房的男女,更何况这里还是歌舞伎町。」
看上去服务生和系统有着同样的想法。
「贝尔摩德通常是这么做的。」绿川景子内心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怎么开心,「而我一时间没能想起来别的处理方式。」
在服务生过来之前她已经将手枪收回了千鸟格的手提包中,这时候便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面值足够大的新钞,压在玻璃杯下,说:“不用找了。我们能借用一下后门吗?”
“当然可以。”服务生也听到了外面的骚动,赞同地说,“您不提我也会建议您从后门离开。歌舞伎町隔三差五就会有这样的事,您这样的女性可不该被卷进混乱里。”他顺带着对降谷零投以鄙夷的眼神,认为让女性支付两人份的账单也太过失礼了。该不会是在歌舞伎町猎艳试图傍上富婆的小白脸吧?这脸英俊是英俊,倒是不怎么白,绿川小姐也不像是会包养小男生的性格。
这混乱还是她一手造成的呢,降谷零忍不住在心里想。绿川景子温柔端庄的外表迷惑性极强,任谁看到这样一位当代大和抚子式的女性,都不会轻易怀疑她与洗劫赌场的事件相关——是的,从绿川景子透露的少许信息中,降谷零已经基本确认她就是让竹中组倒霉的幕后黑手了。
「降谷零大概在心里骂你是两面派。」系统对绿川景子说。
「那我只能说很抱歉。」绿川景子看起来并不怎么愧疚,她仍旧兴味十足地观察着身边的降谷零。对方将神情掩藏得极好,展露给外界的是一副不变的微笑假面,不过作为一同长大的幼驯染,她还是能够从中窥探出几分心烦意乱。
温柔端庄的表象倒也不算是她有意所为。虽说以贝尔摩德为模仿对象,不过绿川景子还是学不来她那样的风情万种。光想想就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了!因此这部分是她结合苏格兰的人设自由发挥,尽可能地本色出演才是演技不佳的演员最好的选择。
她带着降谷零从后门离开咖啡厅。这扇门从最初恐怕就是为类似的目的而设的,通向一条离开歌舞伎町的偏僻小巷。此时夜幕已经沉沉地落下来,笼在薄云后的月与天边黯淡的星子鞭长莫及 ,唯一能聊以照亮的是楼宇缝隙间漏过来的路灯光。砖石垒砌的墙面与暗自滋长的蛛网和青苔都在昏暗的苍白光线下模糊不清。
“就在这儿吧。”绿川景子停下脚步,鱼一样从降谷零的臂弯里滑出去,“这里没有监控。”
这时候她看上去是毫无防备的。手枪放在包里,女式手包的搭扣精巧是精巧,打开却不怎么便宜,很难立时抽枪反击。因此降谷零理所当然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举起他带着的□□26对准了绿川景子:“我在地下世界学到的第一课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要放松警惕,你觉得呢?”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绿川景子含笑说。她看上去并不因此而恼怒或是恐惧。
几乎是在降谷零生出不祥的预感的同时,绿川景子动了。她以难以捕捉的速度侧身飞踢一脚,降谷零只觉得手腕被一股大力击中,握枪的手不自觉地一松。另一只柔软的手随之将手枪勾走。绿川景子在金发青年反应过来之前退开两步,借着路灯光端详着这支枪,金属上沾染的体温很快被初冬冰凉的夜风带走。她挽在手肘处的手提包上的流苏晃了晃,很快归于平静。
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固然有苏格兰长年累月的锻炼的功劳,但在降谷零满心防备的时候,只靠现在的绿川景子也很难做到这般轻松写意。
一分钟前的短暂对话中,绿川景子若有所思地问她的系统:「我觉得zero应该快要忍不住拿枪指着我了。如果我想要卸掉他的枪,需要过什么检定?」
虽说表现得强势从容,但绿川景子实际上一直在避免与降谷零正面冲突。警校第一可不是开玩笑的。她有多出四年的战斗经验是不假,却也基本被对现在使用的女性身体的不熟悉抹平。如果她想要维持这种威慑,最好还是选个合适的时机杀鸡儆猴。
「我想想,除你武器?」系统给她播放哈利波特电影中的缴械咒原声。
绿川景子无语:「认真点。」
「通常来说是进行斗殴检定,不过你是特例。」系统说,「仅在缴械这件事上,你的检定自动判定为成功。所以放心地动手吧。」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样的能力?」绿川景子吐槽道。
「这是系统根据你的过往战绩计算出的结果,绝对真实可靠。」电子音说。
绿川景子回忆了自己的过往战绩,并没有想起什么值得在意的事。至于普通的缴械,谁还没有从敌人手里抢过几把枪呢?
不过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她慢悠悠地合上保险,把这支小巧的□□26送回降谷零手中:“下次可要拿好了。”
她是真心实意在告诫,只是在降谷零耳中听起来像极了嘲讽。
“你究竟是什么人?”降谷零问道。
“绿川景子,我说过了。”她回避了关于自己的事,只说,“最近那些乌鸦实在聒噪,我没时间应付他们。你有能力成为我的代理人吗,安室透,不,降谷零先生?”
这个名字从口中吐出时,连绿川景子都有些恍惚。她实在太久没有听到过,也不曾提起过这个完整的名字了。在组织,苏格兰习惯称呼波本或是安室,极偶尔的时候会低声喊一句zero。幼驯染之间的亲密称呼代表着无可动摇的信任与安心,也让本名终于再度被提起时忽然多了几分陌生。
降谷零的反应必然是更加剧烈的。冷汗一瞬间爬满了他的脊背,他完全是凭借着本能维持着面上的神情,尽可能地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谁?我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反应倒是和不久前波本被桑布卡揭穿身份的反应很像。也是,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嘛。
“别做无谓的尝试。”绿川景子轻笑,“还要我再说下去吗?比如诸伏……”
“够了!”降谷零打断了她,死死地盯着她那双轮廓过分熟悉的蓝灰色眼睛,这双眼睛里流转的光应该是骄傲且意气风发的,而不该在这条昏暗的小巷里含着淬毒的微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说我们毫无联系,你大约也不会相信吧。”绿川景子的指尖抚过自己的脸颊,她甚至稍微用了点力按了一下,在肌肤上留下一个整齐的半月形痕迹。这时候降谷零还不知道有贝尔摩德这样天衣无缝的易容技术,因此并不理解她的这番举动。不过在咖啡厅里他也有注意到,绿川景子仅仅化了维持礼节的最低限度的淡妆,并不足以伪饰出那种熟悉感。
事实上绿川景子本人对着那些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很是束手无策,还是安室玲子出手,她过去从贝尔摩德那里稍微学了一点易容技巧,再加上莱伊这个有女友的家伙,才勉勉强强地给景子画完了这个妆容,还是奔着和本人不像的方向画的呢。
“就当作他是我的弟弟吧。”她说弟弟这个词时语气有些细微的变化,降谷零暗暗记下这一点,“我那愚蠢的弟弟哟,走上了一条和我相似又不同的道路。”
“我没听他提起过你。”降谷零不太相信她的话。以他和hiro的关系,没理由hiro不和他说啊。
“如果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呢?”绿川景子的笑容蒙上了一层影影绰绰的哀愁,“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你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在离开这个世界前为你们做一些事。”
「这是你今天说的第一句真话。」系统说,「虽然离开这个世界指的是回到属于你的时间中去。」
绿川景子唇角的弧度有些僵硬,她和降谷零一样快要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系统甚至还在火上浇油。她只能催促道:「快快快,给我过个表演。」
骰子在虚空中滚动:「表演检定:13/60,困难成功。」
“离开这个世界?”降谷零惊讶地重复。他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绿川景子的身形有些不稳(穿不惯高跟鞋导致的),方才夺走他手枪的那一记似乎也是以技巧取胜(因为拿不准女性的身体力量),只是她掩饰得极好,她自己不说,很难看出她即将不久于人世。
“别告诉他。”绿川景子淡淡地说,“我的事太复杂,就连你也最好不要深究,不知情才是最安全的。高明……他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我放心不下景光,还有你。”
「如果你在说诸伏高明的时候不磕绊一下,效果会更好。」系统评价道,「不过既然你的检定结果是困难成功,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从来没有直呼过高明哥的名字。」绿川景子满怀忧伤地说。她良好的家教让她对此颇为愧疚。
那种危险感从她身上退去了,以至于现在的绿川景子与诸伏景光更为相似,任谁也无法否认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降谷零很难再保持他全然的怀疑了。
“樱花也好,乌鸦也好,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达成所愿。”她轻声说,“你知道贝尔摩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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