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等三祭祀介绍,他们对来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大帐内人群满座,三祭祀特意给她留的侧主位,楚辞拒绝旁人的搀扶,仿佛四面八方打量、审视的灼热目光皆不存在,一瘸一拐的行至凳前,从容坐下。
部落使者们心中嘀咕,出场这么大阵势,原来是个瘸子。
却见对方眼光扫来,仿佛能听见自己心声一般,他们顿时心中一紧,赶紧将心思转回去,此刻药方才是最重要的。
心急的使者率先开口:“楚姑娘,听闻你手中有克疫的方子?!若是此方有用,我们必有重谢。可你如果敢糊弄我们——”
他的目光和陆长赢冰冷漠然的视线正正对视,剩下半句话只得吞没于喉中,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楚辞定定看他,摇了摇头。
来硬的不行,自然有人说软话:“楚姑娘,我兄弟也不是这个意思,请你体谅我们情急了些,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你既已襄助牧野,再帮我们一把又何妨?草原各部落都会记得你的恩情。”
楚辞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名声无法打动她,那就实利。
有部落使者道:“我能理解,治病救人除了药方还要看天命,只要这方子尚且对症,哪怕出些差错也是正常。姑娘,只要您开口,金银珠宝,骏马牛羊,应有尽有。”
他继续道:“我出牛羊千头,大马三百,以换药方!”
有人开这个头,接下来自然有人应和。
“我们部落出牛羊八百,大马一百!”
“我们部落牛羊两千!大马五百!”
部落使者们都是下了血本,往日大魏欲求购月然骏马,管控可是极为严格。
将所有使者所说的数据累加起来,也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连陆长赢都为之侧首。他看了楚辞一眼,目光又恢复了淡漠之色。
谁知楚辞只是摇头,不做其他任何表态。
她若一上来狮子大开口,部落使者们必定要和她争辩一番,少不得暗骂魏女挟恩求报。
可摆出这般无所谓,不交流的态度,丝毫不露底线,倒叫使者们一时间占了下风。
若不是入门时开过口,众人恐怕都要问一问,她究竟是不是个哑巴?
也有滁州江州的商队领头人犹豫着开口:“楚姑娘——”
话还没说完,就见楚辞轻轻抬手,素白纤细的手指并拢,掌心向外,这是一个沉默拒绝的姿势。
楚辞入帐后,开口所说的第二句话是朝着陆长赢:“收拾好了吗……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就该走了……”
她朝着三祭祀颔首:“这段时间多有叨扰。”
走?往哪儿走?!
本就打算快速掌握情况,速战速决的使者们心中略微惊慌,尤其是角落里居然还真点起一根香,烟气袅袅。
香烛可不会因为人的心结而放缓燃烧速度,每刻都在往下消蚀。
一时间大帐中议论纷纷,使者、商队主皆交头接耳。
有人按兵不动,心里盘算着如何从牧野部落套取药方。
有人开门见山直接问楚辞的条件。
在连番直奔主题的追问中,一道近似读书人般儒雅的声音响起:“楚姑娘似乎伤了腿,还急着离开?不如静养一阵,待伤好些。”
瀚海修远一开口,帐内顿时一静,人人屏息,若鸦雀无声。
他明明目不能视,却仿佛对现场情状了若指掌,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和蔼又无害的样子。
楚辞下意识将手搭在右腿上,这才回了句:“多谢瀚海少主关心,前些日子被图南贼人绑了去,险些丢了命,已然与图难结下死生之仇。”
她展露出少有的情绪波动,语带愤意:“我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此仇必报!”
瀚海修远淡淡道:“如此听来,着实可恶,这个仇怨姑娘想怎么报?”
楚辞冷笑一声:“幸好手中药方还有些价值,滁州王已经答应我借兵三万,牧野部落也答应借我一千骑兵,誓要剑指图南!”
她字字铿锵,杀意淋漓。
闻者只觉脑中轰然,如同五雷轰顶。
没听错吧,她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借兵打图南?这他妈可不是家家酒啊!
大帐中人皆忍不住怀疑自己一时耳背,目光悚然。
连三祭祀都吓一跳,惊诧的望着楚辞,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楚辞睁眼瞎胡说的事了,很快就收回自己的视线。
也有人试图劝说:“没必要吧?只要再找到那个贼人就行了。”
楚辞微笑:“在江州王的地盘上,滁州王的庇佑下,神不知鬼不觉将我掳走的“普通”贼人?”
众人一时间懂了,此下恐怕还有许多复杂纠葛。
大帐中一片杂乱声,唯有瀚海修远一手搭在茶桌上,修长的食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他无神的目光望向楚辞的方向:“哦,这么说来,能打动姑娘的条件就是出兵了?”
楚辞斩钉截铁:“当然!”
太荒谬了,若说疫鬼是虎穴,那手拿药方的楚辞又何尝不算狼窝?!
相比于金银财宝来说,平白掀起无谓的战火,要用族中儿郎的性命去填,这个条件苛刻到更让人难以接受。
一时间叫在场之人皆心凉了半截。
部落使者们正在心中郁郁,忽而又听楚辞拖长了声音,道:“这是我在流落牧野之前的想法。”
陆长赢立在楚辞身后,闻言嘴角微微翘起,很快又平直下去。
楚辞话锋一转:“可是牧野部落对我有恩,且草原儿女豪迈不羁,率性爽直,诸多商队更是在我危难中慷慨解囊,赠以药物。难道我一人之仇还能比草原上万千人的性命更重要吗?”
几句话之下,部落使者、商队领头人的心已经翻越了足足九曲十八弯。
她凛然道:“所以我摇头,并不要金银财宝,骏马牛羊。药方,我送给诸位。”
楚辞拍拍手,便有牧野族人入内,将写好内容的羊皮一一呈送在场之人,安排行云流水,显然早有准备。
她这样倒是让众人搞不会了,一时间且惊且疑。
倒是瀚海修远最先接过羊皮,细细抚摸上面的碳痕,而后把羊皮放下,正欲开口。
忽然有人冲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醒了!醒了!祭祀大人,他们褪热了!!!”
三祭祀也顾不上装深沉了,闻言大喜:“真的?!!”
报信人将汤药见效的好消息说了一遍,赶到这儿来的众人大多也将生死置之度外,浩浩荡荡的挪移到置放病患的房中,一是看他的恢复状况,二则是看他的药渣了。
患者全身多块连片黑斑,已有病入膏肓之相,此刻却是精神大好,高热已退。
他的药渣也与羊皮上记载材料如出一辙。
瀚海修远沉声道:“瀚海部永记姑娘赠方之谊。”
楚辞从容道:“也不必铭记,我只有一个小愿望。”
“大魏乃我故土,草原又于我有恩,希望用此方者,若是草原人,见魏商有难,请搭手相助。若是魏人,逢草原部落则敬以为友。
她正色道:“望月然商路永开,两国守望相助。”
一片诚挚之色,一腔肺腑之言,在场之人闻者无不动容。
楚辞叹息:“当然这也仅是小小之愿,并非强迫诸位答应。”
是,话说的这么婉转,没错。
但高架子已经给众人搭上去了。
相比借兵攻图南,这个要求真是简单友好到不行,况且她施恩在前,众人手里拿着的羊皮上的碳迹都还新鲜,此情此景,怎么好不答应。
三祭祀听到这里,才算是明白了楚辞打什么算盘。
他深深望了楚辞一眼,此刻倒是有几分能够理解,为何仅凭她一人之名,能引得无数商队慷慨赠物。
三祭祀双手和握,朗声起誓道:“雪山天神在上,我牧野部落发誓,铭记赠方之恩,友义以待魏人!”
第二个响应他的不是草原部落,而是滁州商队,自家人站自家人。
何况草原行商本就友风险,楚辞此举意在帮助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感动的眼眶泛红,接连跟着发誓,言辞凿凿,信誓旦旦。
有人起了头,这个事情就好办了,绵延雪山在上,无垠草原为证,众人接二连三发下誓言,声音从低沉到朗声,再到响亮冲天,仿佛天地为鉴。
人群最前方,瀚海修远怔怔抬目,望向雪山的方向,面带一丝疑诧。
随从低声问:“少主,怎么了?”
他从未在少主脸上看到过如此神色。
瀚海修远摇摇头,默然不语。
他只是……在发完誓言后,莫名感受到心口一阵极其微妙而隐蔽的束缚感。
就好像朦胧中,有不知名的存在回应了这句誓言。
楚辞转身,对陆长赢眨了眨眼。
任务完成!
陆长赢失笑,伸手搀住她。
如果有人观察方才议事帐篷中燃烧的香烛,就会发现此刻刚刚好燃完,距离楚辞进帐,正正好一炷香的时间。
这也是任务留给楚辞的最后倒计时。
【叮!任务倒计时结束】
【限时高难度任务“口口相诵的传奇故事”结算中!】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