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面目全非

苏鸣慧和莫远帆各自忙碌,苏鸣慧四班三倒,感觉总在围着上班转。

休息去自己家的厂里看看,都只能短时间呆一下,看看设备焊接的进度。

记账都是在家里,有时候苏鸣慧连莫远帆的人都见不到,只能照着他留下的字条记账。

设备没有图纸,全部都在莫远帆的脑袋里面,用莫远帆的话说,就是防止别人偷。

做设备的钢板材竟然是莫远帆佘账,听说老板听了莫远帆说了自己要做的项目后,很感兴趣,听的津津有味,后来听莫远帆说资金有点紧张,就大手一挥,佘了钢材给莫远帆,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来给。

设备终于做好了,开始准备试机。

反应釜的钢铁巨腹在低鸣,沉闷,却牵动着每一寸空气震颤。

一吨经过破碎、筛选的塑料残渣,那些曾经堆砌如山的白色污秽,此刻正在这座庞然中接受高温与催化剂的洗礼。

控制室内,屏幕上的曲线平稳爬升,温度,压力,流量……每一个参数都恪守着实验室里用无数个不眠之夜换来的黄金准则。

苏鸣慧站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控制台冰凉的金属包边,胸腔里那点东西跳得有些急,有些烫。

能闻到,一丝熟悉的、若有若无的燃油气息,从通风管道里微弱地渗出来。

是了,就是它,实验室里,那只小小的玻璃烧杯,曾一次次将这澄澈的金色液体呈于眼前,芬芳如许诺,点燃时跃动的蓝焰,是希望的光。

旁边,合伙人贾正强抱着胳膊,嘴角绷着,可眼里的光骗不了人。他侧耳听着那设备的轰鸣,像在听一曲宏大的交响。

苏鸣慧和莫远帆更是压低了声音,兴奋地交换着眼神,仿佛已经看见污油汩汩而出,汇成财富与功勋的河流。

“差不多了。”莫远帆哑声说,声音被机器的轰鸣吞掉大半,却重重砸在苏鸣慧耳膜上。

流程进入出料阶段。巨大的阀门被液压驱动,缓慢旋开。所有的目光,灼热的、期待的、紧张的,全都钉死在那条即将吐出“黄金”的管道出口。

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燃油味似乎浓了些,但底下…底下混进了一种陌生的、沉滞的焦糊气。

第一股流体出来了,不是预想中清亮跃动的金黄。

一种深褐、近乎黢黑的粘稠物,迟疑地,极其缓慢地,从那开口处挤了出来。

它不像液体,更像是一滩正在艰难蠕动的、病态的淤泥。

它滴落的过程被无限拉长,牵拉出令人不适的、粘腻的丝线,重重砸在接收罐底部,声音沉闷,毫无活力。

那点残存的、实验室里带来的芬芳瞬间被一种粗暴的、带着化工腥气的焦臭彻底覆盖。

控制室里先前那点雀跃死尽了,只剩下机器规律的轰鸣,此刻听来却像嘲讽的鼓点。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怎么回事?!”老贾正强的声音猛地劈开这寂静,尖厉得变了调。他一步抢到观察窗前,脸几乎贴上那厚厚的玻璃,瞪着那缓慢堆积的、丑陋的黑色产物。

苏鸣慧的腿有些发软,勉强挪过去。不需要细看,只需一眼,那绝望的粘稠度,那死亡般的颜色……胃袋猛地一抽。

“取样!快取样!化验!”贾正强回头吼着,眼睛赤红。

样品很快取了来,一小杯,搁在台面上。那东西在杯子里几乎不流动,杯壁上挂着厚厚的残留,颜色是浑浊的、令人窒息的黑褐,偶尔反射一点灯光,却只显出油腻的绝望。

这不是油。至少不是能用的油。这是……沥青状的残渣,是失败彻底凝固的形状。

喉咙里像是被那粘稠物堵住了,哽得生疼。

苏鸣慧转身,几乎是踉跄地扑到旁边的办公桌,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胡乱翻找出那份边缘已经卷曲的“中试成本核算表”。

纸张冰凉的触感让苏鸣慧一哆嗦。

目光仓皇地扫过那些数字:设备折旧、电力消耗、催化剂采购、人工、一吨原料预处理成本、废气废水处理预估费用……每一个数字,原本在实验室理想数据支撑下显得合理甚至乐观的数字,此刻借着旁边那杯丑陋的样品反射的光,全都活了过来,扭曲着,膨胀着,张开嘴,发出无声却尖锐至极的嘶鸣!

“不可能——!”苏鸣慧内心在尖叫,每一个小数点都在尖叫!

手指掐紧了纸张边缘,指节嶙峋地凸起,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薄薄的纸页在剧烈的颤抖下簌簌作响,几乎要被苏鸣慧捏碎。

视线开始模糊,数字跳跃着,融化成一片狰狞的灰斑。脑海里却异常清晰地映出另一幅画面:实验室洁净的操作台上,那只烧杯优雅剔透,里面盛着小半杯清澈的金黄色液体,灯光下,它荡漾着宝石般的光泽,芬芳四溢。

苏鸣慧,莫远帆,围着它,脸上洋溢着怎样的光辉啊!那是对科学的虔诚,是对改变世界的笃信,是对突破与成功的纯粹喜悦。

信仰,苏鸣慧和莫远帆曾管那叫信仰。

可如今……

方型反应釜沉默地矗立着,它吐出的那滩沥青沼泽,黑沉沉地,散发着恶臭,无情地吞噬了所有光辉的幻影。

喉头猛地涌上一股剧烈的腥甜,不是血,是比血更锈、更涩的滋味。

原来不止是钱,苏鸣慧和莫远帆投资进去真金白银的钱。

更可怕的,是苏鸣慧和莫远帆亲手得出的、看似无瑕的实验数据,给自己编织了一场盛大完美的幻梦,骗过了自己那颗……曾坚信科学、赤诚滚烫的心。

指尖的力量倏地泄去。那份成本核算表从颤抖的指间滑落,纸张飘零,散了一地。

最后一个念头,尖锐如锥,刺穿所有伪装的坚强。

眼见中试反应釜吞入一吨塑料残渣却只吐出寥寥燃油,更让两人意料不到的是对反应釜的损坏。

反应釜的成本才是最难于承受的打击,因为在所有的设备里,反应釜是投资最大的设备。

苏鸣慧颤抖的手捏着成本核算表,每个数字都在尖叫着“不可能”。

昔日烧杯里清澈流淌的黄金液体,回收率低得惊人,完全是骨折率,如今在放大后设备中凝结成大量黑色黏黏的沥青沼泽。

原来苏鸣慧和莫远帆虽然能意料到理论与实践的距离,但这距离有点太大了。

不仅骗了投资的钱,更骗过了自己坚信科学的赤诚之心。

成功从来都遥不可及,创业的路很难一帆风顺。

失败失败再失败,改进改进再改进,其实也不算特别失败,

这哪是升级转化,这分明是……炼狱入口。

更致命的还是2001年9月17日,WTO中国工作组第18次会议正式通过中国入世的所有法律文件。

中国在1986年7月就正式申请恢复关贸总协定(GATT,WTO的前身)缔约国地位。长达15年多的艰苦谈判,被称为“复关”和“入世”谈判,在2001年9月17日,达成协议。

2001年11月10日,在卡塔尔首都多哈举行的WTO第四届部长级会议上,审议并表决通过了中国加入WTO的决定。一个月后,中国于 2001年12月11日,正式成为世界贸易组织的第143个成员。

中国加入WTO,为私营企业打开了一扇通往全球市场的大门,是其发展史上的一个决定性转折点。

关税降低后,私营企业可以更方便、更便宜地进口国外先进的机器设备、原材料和核心技术,从而提升自身的生产效率和产品档次。

成品油更是跌价了,从2.8元|升跌到2.1元|升。

莫远帆因为回收率太低成本升高,导致生产无法赢利赚钱。

现在因为入世,成品油价下跌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入世已经炒了十多年了都没有结果。

在这关键时刻,竟然入世了,于苏鸣慧和莫远帆而言,更是雪上加霜,前途渺茫。

半年里,发生很多事情,设备改来改去,一直是莫远帆和苏鸣慧想尽办法解决。

手里的钱全部用光了,能借的也借了一遍,能佘账的也佘了不少,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十万了,用山穷水尽来形容也不为过。

用莫远帆的话说:“当初说好了我负责设备,就要说话算数。”

苏鸣慧:“你太想当然了,找人合伙,本来就是分担风险,你倒好,风险自担。”

莫远帆嘿嘿笑:“说好我负责设备,我就要说到做到。”

合伙人贾正强决定退伙了,莫远帆处理成品的时候出事了,一吨成品报废了,连房顶都掀了,所有油品都翻倒在地上,好在地面是原来的砖胚场,还回收了半吨成品回来。

莫远帆说幸运的是没有伤到人。

但贾正强吓到了,提出来退伙,莫远帆同意了,贾正强从开始就不争不抢的意图开始显出来了。

莫远帆告诉苏鸣慧,从明天开始,贾正强就不会再来厂里了。

苏鸣慧睁大了眼睛问:“那老贾建厂的土建费用怎么算?”

莫远帆淡然道:“算我们欠款,土建欠工程款很正常。”

苏鸣慧感慨:“我们还是太嫩了,现在才明白老贾的意图,感觉他跟我们合伙纯粹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接了个小工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莫远帆满脸严肃,颇为客观:“也不能这么说,就凭我们俩,可能连厂房都盖不起来,也算借鸡生蛋。”

苏鸣慧:“倒也是,可惜还没有养到生蛋,老贾有没有说土建用了多少钱?”

莫远帆:“真生蛋了就不算借鸡生蛋了,应该算合伙养鸡生蛋,我曾经问过,听他的意思大概用了4-5万吧。”

苏鸣慧郁闷:“你倒想合伙生蛋,可惜人家不跟你玩了。但我们现在没钱了,本来还想着老贾再拿钱出来周转,现在老贾又不愿意出钱了,我们该怎么办?”

莫远帆挺会安慰自己:“主要还是老贾自己也不懂技术,没有信心,现在我们老在改进设备,他肯定怕血本无归。我知道,本来我跟他商量,让他再拿出十万块钱周转,算厂里的借款,赚钱了就先还这笔钱,股份原来三七开,现在可以股份五五分,但他不愿意。”

苏鸣慧满脸忧虑:“可以理解,就我们看了那么多的厂家,失败的案例那么多,谁能有信心,还有油价还在跌,怎么赚钱?”

莫远帆倒颇有信心:“经济这么低迷,肯定不会一直这样,以后应该会好起来的,还有入世肯定要有好处,要不国家会花时间谈判拉扯十多年。”

苏鸣慧:“就目前来看,我们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现在你到底有没有信心能成功。”

莫远帆:“当然有,我们已经离成功越来越近了,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

苏鸣慧:“其实,找合伙人是我们太想当然了,别人有钱那是别人的事情,以后只能靠我们自己了,现在妥妥的骑老虎背上了,成不成都只能继续了,不过只能自己干了。”

莫远帆:“不管怎么难,以后都自己干,合伙干跟捆手捆脚没啥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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