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墨镜男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番，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攻击性强的样子，终于松了口气，“真有人长成这样啊，真恶心。”

说着他绕着对方转了几圈。也许是身处F级副本的缘故，身为最终BOSS的他竟也没什么反应。

墨镜男看完“啧啧”道：“长得是真的好看，智能看起来倒是不高，可惜是个男的。”

黄毛男也跟着缓过劲来：“老大，你这样说，他不会生气吧？”

“怕什么，一个F级副本BOSS而已。”说到这里，墨镜男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糗态，行为愈发大胆起来，甚至想上手去捏一下那BOSS的脸。

后者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触碰，半长的头发从肩膀上滑落，他抬手轻轻一撩，自然地问：“什么是F级副本？”

三人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目光一步步在他的脸、头发、手和嘴唇上移动。此时他们才发现，原来这BOSS并不是脾气好到每时每刻都在微笑，而是在嘴角处生着两颗对称的红痣，在夜色与薄雾的映衬下，显得像是一直在笑。

当这一系列念头消失，长发男最先回过劲来，哈哈大笑：“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啊。一个F级副本的BOSS，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已经算是顶尖水平了。”

“这样吗？”他低下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你们好像很看不起这个F级副本？”

墨镜男直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暂时还说不上来，只能先打断了长发男的回话，自己说道：“反正你既然是关底BOSS，我们已经把你召唤出来了，你是要让我们帮你找出真相，还是干脆我们把你打得魂飞魄散，赶紧选一个吧。”

话毕他又小声嘟囔：“早知道招出来的这么个东西，就不该进这个本。”

“真相？魂飞魄散？”这回那BOSS是真的笑了起来，嘴角的红痣被掩在梨涡之中，让他身上令人不适的诡谲感冲散了几分，“原来是这样……

“对了，你们知道轿车长什么样吗？这个世界确实太低级了，好多东西都只有一个概念，我也很头疼啊。”

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诚恳，但说出的话却让三人警铃大作。一个F级副本不该出现这样高智能的BOSS，不，他们早该发现，在这个人出现的时候，系统并未做出任何提示，他很可能不是BOSS……NPC？玩家？不管哪种存在，都来者不善。

墨镜男当即在背后打了个手势——这是他们一早约定好的，只要打出这个手势，就将身上足够保命的道具全部丢出去，在短暂的安全时间，他们就可以放弃副本奖励选择一键脱离。

虽然眼前的人很可能十分危险，但不论如何这也只是个F级副本，只要他们逃得够快，一切都还来得及。

就在墨镜男打开系统准备取出道具时，迟来的系统警告弹了出来：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正在对副本进行重新评级！」

「警告！评级中无法脱离副本！」

“草！”墨镜男骂了句脏话，但还是先将烟雾类道具取了出来，向前一丢的同时大喊，“跑！”

下一刻，三人纷纷使用了一次性的防护道具，拔腿向后方跑去。

而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存在的人只是站在一片烟雾中，用脚踢了踢那个已经是空壳的道具，自言自语似的说：“和那时候一样，凭空产生的东西。”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左看去。三道人影由远及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与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惊声尖叫起来：“你为什么在这里？”

墨镜男率先察觉不对，不只是人，这里连物品都和他们“离开”的地方一模一样。不，这甚至不能说是离开的地方，他们分明遇到了鬼打墙！

“啊，你们不知道吗？”那漂亮的男人翘起嘴角，露出和善的笑容，友好地科普道，“这里起雾的时候就生成了一个特殊空间，只有解开谜团才能离开。”

“解什么谜啊！”黄毛男大喊，“现在谁有心情解谜！”

显然在看到系统提示后，他们都难免失去了一部分理智。毕竟情愿长期在F级副本打转的人，不论嘴上如何逞强，归根结底是惜命的。如果不是系统要求每隔一段时间必要通关一次，他们甚至会选择一个贴近现实的副本一辈子生活下去。

神秘人深表理解地点点头：“是啊，解什么谜，都不知道线索在哪里。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其实还有另一个方法可以脱困。”

他卖了个关子，三人顺杆爬上，这会儿也不纠结对方身份了，只记着急急询问方法究竟是什么。

“死了自然就离开了。”他笑着弯起眼睛。

系统的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评级完成。」

「当前副本等级：C。」

「请玩家量力而为。」

「新增强制退出惩罚：扣除一万积分。」

「检测到持有积分不足，该通道暂时无法开启。」

一阵寒意爬上三人的脚踝，那并非某种抽象的感官，而是实际有着不知名的黑色液状物体一寸寸从脚开始吞噬他们的身体。被吞噬的部位仿佛落入了虚空之中，再无法在大脑中感知到它们存在，更遑论操控。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色蜿蜒向上，覆盖了他们的躯体。没有疼痛，毫不血腥。在黑色蔓延上胸口前，墨镜男拼尽全力从嗓子眼挤出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神秘人还是刚出现时那副除了脸蛋惊为天人，其余一切都平平无奇的模样。他走到墨镜男身前，从他胸前取下墨镜，戴在了自己脸上。

那墨镜对他来说大了些，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那份美丽的冲击性。尤其在红痣也被掩藏进梨涡的时候，仿佛只是个路过此地的不相干路人。

他看起来对这副眼镜十分满意，笑盈盈地介绍说：“我叫竹子溪。”

话音落下，三人消失在虚空中。

浓雾依旧没有消失，竹子溪扶了扶墨镜，蹲下身在空气中摸了几下，抱出一只浑身炸毛的黑猫。

竹子溪无视了它的攻击，在它下巴处轻轻挠了几下，很快俘获了猫咪的芳心，不一会儿连肚皮都翻出来任他抚摸。他一边摸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这是个F级副本，确实没什么攻击性。”

与此同时，游戏大厅，准确地说，是副本等待区及休息处中，耗费完所有积分也没能让墨镜男的直播间在庞大直播群体中占据一席之地，正为自己没能完成任务愁眉苦脸之际，目睹了一切发生的小个子，拉住一旁一同看直播的人的衣袖。

他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不顾那人不耐烦的神情，急忙忙说：“你看见了吗？”

“什么啊？”

“就那个，F级副本……”

不等他说完，对方嗤笑一声：“谁会看F级的直播？系统现在也真是不挑，什么人都能进来了。在F级里混吃等死也就算了，连那种低水准的直播都看，小心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语毕，他抽回自己的袖子，径直走到了另一头坐下。

小个子在原地摇着头，想解释又解释不清楚。正如刚才那人说的，F级一向位于鄙视链最底层。尽管贪生怕死的人其实占据了玩家中的大多数——不然高等级副本的直播怎么会这么稀少——还是不乏眼高手低之辈自命不凡，一面自己小心地数着日期，进入F级副本完成系统的任务，以避开惩罚，一面瞧不上同类。

实际上，在系统的高压要求和完全看不到任何出路的情况下，有不少曾经试着挑战过高难度副本的人，也逐渐走上了这条只求完成任务、保住性命的道路。

也正是他们，将在副本中故意挑战规则底线以寻求刺激的行为，带入了F级副本的圈层。

不过从观众角度来说，在高压副本里挑战极限当然有极佳的观赏效果，老老实实解谜推进副本进度其实也还不错。相比之下，在平平无奇的F级副本里，大概只有作死翻车带来的戏剧情节能让人会心一笑了。

可惜，刚才发生这一幕的时候，除了小个子外，连凑巧打开直播界面看到的人都没有。他再怎么拼命想向人说明情况，也无人在意。

多数人都像第一个被他抓住的路人观众一样，一听到是F级副本相关，立刻失去兴趣转身离开。更甚者连听他说一句话的耐心都没有，纷纷表示自己正在看高等级副本的直播，对其他的没兴趣。

小个子咬了咬牙，走出休息处，来到了人数更多的副本等待区。不过这种人数众多的情况也仅限在F区，越是往前，人数越少。到了C区，大部分人已相互认识，看到小个子的陌生面孔，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小个子不顾他人异样的目光，四下搜寻起来。终于，他在一个角落位置发现了刚刚刷新出的全新副本。

它仍叫着F级时那个简单的名字，《招魂》，但出现在C区就说明，刚才他在直播里看到的一切，那些不被他人认可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小个子深吸一口气，指着这个副本扬声询问在场的众人：“谁愿意和我一起进这个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