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遗梦第55章釜底抽薪绿色阅读 - 开元遗梦看书神

第55章釜底抽薪

两日后，谷雨出门给辛似锦抓药的时候，何文远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姑苏城的大街小巷。

朱庆听到消息后十分气闷。满月宴那天在何府见到辛似锦，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并不认为辛似锦会看上何记的货，毕竟聚宝斋的名声和实力摆在那里。可没想到何文华为了巴结锦夫人，竟将亲弟弟送给人家。虽然这个弟弟对何文华来说一文不值，但好歹是何家的血脉。不看僧面看佛面，锦夫人未必不会因为何文远对何记出手相助。

被朱庆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侍从回报说，锦夫人回客栈之后就闭门谢客了。

“据说锦夫人病了，抓的也都是治胃病的药。那位卓公子已经离开姑苏，这两天一直是何二郎贴身伺候。”

朱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只见过十四五岁的何文远，依稀记得是个眉眼清秀的少年郎。没想到竟有如此本事，挤走了锦夫人贴身的那位风姿无双的卓郎。

朱庆在屋子里踱了两圈步，还是决定亲自去探一探辛似锦的口风。

两个互相见过礼之后，分宾主坐下。

朱庆上下打量了陪坐在旁的何文远一番，果真是人靠衣装。一身鸦青色圆领湖绸长衫衬得他肌肤如玉，俊俏不凡。不过比起那位卓郎，还是差了好些，怎么就入了锦夫人的眼呢？

朱庆问候过辛似锦之后，就拿眼有意无意地看何文远。

“文远不是外人，朱当家有话直说。”辛似锦笑道。

“这怕是不合适吧。”朱庆有些犹豫。

“朱当家但说无妨。”辛似锦毫不在意，何文远面色也十分平静。

朱庆拿手指敲几下膝盖，道：“有传言说，夫人有意跟何记合作？”

辛似锦低头，不置可否。

“恕老夫直言，如今的何记，只不过一个空壳子罢了。这个时候跟何记合作，怕不是什么好买卖。”朱庆低头吃茶。

“生丝虽然利润低了些，但看在文远的面子上，多费些心思也没什么。更何况，雪中送炭的情意，总比锦上添花来得强。”辛似锦笑看着何文远。

朱庆心头一沉。他怎么忘了，锦夫人再怎么声名在外，到底是个女子。女子都是心胸狭隘，最爱计较的。她定是在恼恨自己单方面断了合作，害她损失惨重，才想横插一脚，给自己找不痛快。想到这里，朱庆叹了口气，放下茶盏，起身道：“既然夫人已经决定了，朱某多说无益，就先告辞了。”

刚走了两步，辛似锦叫住他。

“朱当家留步。”

朱庆回头看她。

“生意都是谈出来的，朱当家您未免也太心急了些。”辛似锦起身直视他。

“锦夫人如今沉溺美色，还听得进旁人的话？”朱庆正色道。

“朱当家，你我都是商人。既然是商人，就该知道，什么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相信你也一定认同，如果有足够的利益的话，美色也只能往后放一放了。”当着何文远的面，辛似锦笑得很无情。

不过，朱庆总算反应过来了。

原来辛似锦从未想过跟何文华合作，而是在试探他的态度。而经过刚刚的谈话，他已经失了先机。朱庆在心里叹了口气，在有关于何家的事面前，他永远无法保持冷静。

他重新走到辛似锦对面坐下，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对何记志在必得。即便夫人插手，也就只能替何记续几口气罢了。”

“据我所知，想成为皇商，除了要拿得出够出彩的货之外，数量也很重要。所以这两年，你一直在忙着扩张朱记。为了凑足给皇家的量，你甚至不惜断了跟我聚宝斋的合作。可是，越精细的货，对人手和技艺的要求就越高。你找遍了姑苏内外，还是没有凑齐足够的人手。于是，你便顶上了何记。”

朱庆沉默。

“而李管事显然也明白你的困境。所以他宁可耗费血本，给手底下的人白涨工钱，也坚决不放人。而你，为了拖垮何记，何记去年一年还有今年上半年的生丝都被你压了，如果下半年的再卖不出，那就只能变卖产业和人手，来填补亏空。而你，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辛似锦敲了敲桌面，道：“本来，你的计划眼看就要实现了，而我，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出现，还成为了那个可以替何记扭转颓势的变数。想来，那李管事也定然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不惜一切，想要得到我的支持。”

朱庆叹了口气，道：“锦夫人还真是明察秋毫。既然如此，想必夫人已经想好条件了。不妨出来听听？”

“一半。”辛似锦语气平静。

一直陪坐在旁的何文远吓了一跳。称病的这两天，在他的帮助下，辛似锦已经将何记的产业查得明明白白，何记的亏空也算得了七七八八。按照辛似锦的预想，何记应该会出售六成的产业才能勉强继续维持。而这六成产业中的一半，也是笔不小的数目了。

朱庆也是眉头一皱：“夫人好大的胃口。”

“虽然，我是不太认同何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做法，但这招却拿住了你的七寸。我想，这姑苏城的其他丝绸商，应该也不想看到你一家独大。如果我帮何记抗住了这一波，你猜那些被你强行按下去的苗头，会不会重新冒出来？”

之后便是一番讨价还价唇枪舌战，何文远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最后，以聚宝斋占何记预计出售产业的四成，并优先挑选为结果，结束谈判。

朱庆一脸阴沉地出了客栈。

辛似锦的面色也不是很好。不过是个口头的约定罢了，变数随时都会有。朱庆到手的肥肉被她分了，心中一定不快。聚宝斋的根基在西北，日后就算房契地契到手，都不能算尘埃落定。

当晚，纪时中到达客栈。次日一早，辛似锦让他和谷雨还有何文远三人一起去挑宅子。三人刚看完两处宅子回到客栈没多久，老冯就上门了。

老冯说早就按照辛似锦的喜好挑了一处宅子，就等她亲自过去看。

辛似锦不解地看着他。

老冯说，是卓公子临行前交代的。

辛似锦听完沉默许久。

老冯替她找的宅子房舍和扬州的差不多，但景色略逊色些。不过家具摆设一应俱全，打扫得很干净，底子也很清白。

重新收拾布置妥当后，辛似锦给何文华，朱庆，还有称病这几日过来探望的几家发了请帖，请他们来参加她的乔迁宴。

何文华盯着门口“何宅”两个字看了好一会，神情几度变幻。进门之后，看到陪在辛似锦身边的何文远，更是惊诧。几日不见，何文远仿佛变了一个人。这一身锦衣，玉树临风的模样，哪里还是那个被困在何府，整日粗衣简食的庶子？

受邀参加宴会的其他人也是第一次见成人之后的何文远，其气势风度竟半点不输何文华。

众人私下纷纷议论。有说何老当家不识人才的，有说何文华妒忌兄弟的，还有说锦夫人很会调教人。

辛似锦跟何文远的事早就传开了，对此她也没有多做解释。她只是在众人面前再次强调了，她跟何文华的私交甚好。

辛似锦借口身体抱恙，不宜饮酒，众人敬她的酒八成都被何文远替了。酒席过半后，她甚至提前离席，让何文远和纪时中替她继续招呼客人。

何文远半点都没有初次应酬的紧张和拘束，举止大方，言谈得宜，众人皆交口称赞。

何文华闷坐在位子上看着这个一直被他忽略，还被他当成男宠送给别人的弟弟，看着他神采奕奕，游刃有余地跟人寒暄，心中五味杂陈。

两日后，李管事终于按奈不住，上门拜访。

听他提起生丝，辛似锦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只说自己对生丝不是很了解，让纪掌柜代她先去看看货，之后再议。

李管事听到她这个答复之后，眉头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纪掌柜看过生丝之后，辛似锦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李管事。

“私交是私交，生意是生意。”辛似锦抛下这么一句话后，直接端茶送客。

李管事铁青着脸离开何宅，他完全没想到辛似锦竟然翻脸不认人，害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何文华得知后，也只能摇头叹气。他本就不善经营，懒于筹谋，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富贵闲人，心气早就散了。何文远跟辛似锦的事是他岳丈提起的，也是他岳丈一手安排的。他没同意，但也没反对。如今弄巧成拙，也怪不得他人。

半个月后，何记给辛似锦送来请柬，邀请她参加三天后的全蟹宴。朱庆的人送来消息，何记这次邀请了全城的商户，打算在宴席上公开出售部分产业。

宴席设在太湖边上。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辛似锦倚在湖边凉亭的栏杆上，一边吃桔子，一边欣赏湖光山色。

“锦夫人还有心情欣赏美景，真是好兴致啊。”朱庆带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来到凉亭坐下。

“何记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朱当家大业将成，为何还愁眉不展的？”辛似锦笑着朝他打招呼。

朱庆叹了口气。李管事当年能成为何老当家的左膀右臂，自然有几分能力。何记和朱记斗了几辈子，积怨甚深。眼下，何记大厦将倾，大势已去，李管事虽然痛心，但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就算再无能，也不会看着朱庆舒舒服服地将半个何记收入麾下。这次宴会就是他为朱庆特意摆的。受邀出席的，除了姑苏城，还有润州，常州，甚至还有湖州，杭州等几个州县的丝绸巨贾。这其中有好几家，都跟朱记有竞争关系。如果他们插手，朱庆想要拿下何记的产业，怕得要出血本。

“如今锦夫人跟我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朱庆扫了一眼席上众人，看着辛似锦：“若夫人肯出面，咱们之间的事，还可以再行商议。”

辛似锦放下桔子，接过疏影递来的手帕，一边插手，一边道：“朱当家差遣，锦娘怎敢不从？”

“那我就让账房仔细跟夫人说说。”朱庆抬手，跟着他的那位中年男子上前两步。

辛似锦将帕子还给疏影，制止道：“朱当家莫急，我还想再等一个人。”

离开席的时辰越来越近，朱庆心急如焚，辛似锦却一脸平静。

等了约半柱香的功夫，辛似锦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谢管事！”朱庆错愕地看着来人。

闲着的这半个月，辛似锦虽没怎么出门，何文远和纪掌柜却去了好几趟谢家。

谢管事虽脱离何记，自立门户，但心里一直对何老当家心怀感激。他见到何文远之后很是欣慰，何老当家总算还有一个儿子可堪大任。在听说聚宝斋想收购何记部分产业，交给何文远打理的时候，谢管事既惊讶又难过。他自立门户的这几年，过得也并不顺心。虽有一技之长，但家底薄弱，加上同行的竞争和李管事的阻挠，两个作坊只能勉强维持。所以在何文远提出重振何记的时候，他虽没有立刻答应，但已有几分心动。

在得知李管事准备出售何记产业时，他毫不犹豫地找到何文远，答应跟聚宝斋合作。朱何两家积怨几十年，绝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朱记吞并何记。

但当他看到辛似锦和朱庆坐在一处时，眉头还是皱得死紧。

朱庆的脸色也很难看。聚宝斋一分力没出，就分了他的利益已经够让他恼火的了。如今她和谢管事有往来，再加上一个何文远，这分明是想再造一个何记出来。有聚宝斋的钱和谢管事的技艺，想必不久的将来，这个新的何记就会成为他的劲敌。

不过眼下拿下何记迫在眉睫，一切已容不得他多想。

谢管事在何记二十多年，对何记的产业了如指掌。何文远是何老当家的儿子，虽然禁闭在家，但也不是一无所知。朱庆垂涎何记已久，对何记的情况早已烂熟于心。如今三家凑在一处，三言两语就将何记大小产业的价值重新估算完毕。

赴宴的个个都是人精，见朱庆跟谢管事坐在一处就已经够惊讶了。在打听到辛似锦跟何文远的身份后，更是歇了心思，纷纷作壁上观。

最后，聚宝斋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何记三处已经停工的染坊，四处织坊，还有三间缫丝作坊。至于城里的铺面，虽有些波折，但也在朱庆的预计之内。倒是桑田，有几家争着想要，不过最后都抵不上聚宝斋财大气粗。至于何记沉积的生丝，也被辛似锦全部低价买下，因为谢管事说他有办法处理。

何记卖了六成的产业，很是狼狈。但辛似锦倒觉得这对何文华来说，不是件坏事。有了卖产业的这些钱，何记完全可以改行做别的生意，好过困死在丝绸这一条路上。

宴席结束后的第五天，卓杨带着筹好的几车钱，还有扬州隆昌柜坊的掌柜，来到姑苏。

跟谢管事仔细商议过后，辛似锦只要了三成的桑田，还有一间缫丝作坊和一间织坊。剩下的由朱庆折成现钱，分期付给聚宝斋。

为了区别原本的何记，辛似锦将新的何记命名为何锦记。何文远任当家，蔡叔派来的黄管事，纪时中辅助。谢管事将自己的所有产业并入何锦记，占三成份。

一切安排妥当后，辛似锦算算日子，启程回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