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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小暑。

昨夜下了一场雨，晨起时雨露还未消尽，空气一片清新，驱散了难耐的暑意。

今日皇帝告病休朝，这是明面上的借口，真实原因到底为何，恐怕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

姬发坐在东宫花苑的凉亭里，看不远处的韩烨慢慢行走。

他的腿脚恢复速度惊人，前两日去公主府时还得拄着手杖，待今日已经能扔了手杖负手踱步。除了行走速度慢一些，几乎已瞧不出什么毛病。

盛夏燥热，一夜的雨只能略微降暑，好在花苑里静谧幽深，头顶垂柳荫荫，勉强叫人不那么心浮气躁。

伏安公公领着几名小黄门候在更远处，屏息凝神盯着韩烨踱步，生怕他摔倒磕碰，姬发单手支颐，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他知道韩烨在等什么——今日青阳道人会向皇帝献上仙丹，令人皇神游仙界，与天人一晤。

这样玄妙的事，成败不仅关系着青阳这个在皇帝心中修为高深的道长能否继续得皇家供奉，亦关系到韩漪能否延续那份无人企及的宠爱。

才是半晌午，姬发看一眼天色，心知消息来得没那么快。他目力过人，远远就看到韩烨的鬓边已经渗出细密汗珠，索性站起来唤他回去休息。

韩烨停下脚步，伏安公公便颠颠地上前，递上沁在凉水里的素帕给他拭汗，又奉上两盏冰酪消暑。

“回吧，待会儿日头高了恐怕更热。”

姬发两口吃完冰酪，舒畅地叹了口气，劝他，“你不是还要看公文？”

他与韩烨仔细分析过，今日之事大约是十拿九稳的——青阳道人究竟受谁指派暂且不论，背后这人谋划多年，目的还未暴露，当不会在此时出岔子。

韩烨点点头，面色平静不见焦灼，他慢慢用完冰酪，将碗递回伏安手里，又看一眼姬发：“你今日还没涂药。”

神色一僵，姬发推拒道：“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受过比这严重的伤多了去了，哪里就这么金贵？”

说着，他不由摸了下右腰，活动两下给韩烨看，证明自己已经无碍。

韩烨却只淡淡睇他一眼，伸手在他腰间某处一按，姬发一时不防，倒抽一口冷气。

“回去先涂药。”

慢条斯理地收回手，韩烨转身向寝殿走去，顺口吩咐伏安，“去把药备好。”

徒留姬发扶着腰站在原地，半晌才不情不愿地提步跟上。

回到寝殿，韩烨已经在净手，见他杵在殿门外不动弹，微一挑眉，“要我帮你脱衣服？”

伤药已经摆在床边小案上，姬发扫视一眼，犹豫片刻道：“我自己涂就好，你去看公文吧，不是说要为上朝做准备？”

今日进丹之事十拿九稳，韩烨的腿脚也快大好，恐怕不日就要重新归朝。

他出京两月，回宫后又因为腿脚不便休养了近三个月，前后加起来快有半年的光景未参与朝事，非得将这几个月的公文一一浏览过，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姬发寻了这个借口，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接着道：“我这点小伤就不耽搁你了，今日休朝，万一明日就要你去上朝呢？”

他说得头头是道，韩烨却只掀起眼皮淡淡瞟他一眼，仿佛全没听到似的，一指旁边的床榻，“快点。”

姬发不自觉摸了摸腰，只得慢吞吞走过去，低头去解上衣。

说来也怪，分明之前他们回京的途中一直同床共枕，便是夫妻也扮过。那次在客船上更是宽衣解带地做戏一场，怎么如今不过是韩烨帮他涂药推拿，就叫他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一边想着，褪下上衣，慢慢俯趴在榻上。韩烨擦干手站在床边，垂眼看他半裸的后背。

姬发生得白，常年习武受风吹日晒也没什么变化，此刻趴在床上，背部肩胛骨凸起，肌肉流畅紧实，不难看出底下积蓄的力量。

他行走江湖多年，不似韩烨那样养尊处优，背上散布着几道陈年旧疤，结成深粉色蜿蜒，被白皙肤色衬得愈加碍眼。

等了几息还不见韩烨动作，姬发扭过头来瞅他，面露疑惑之色。

韩烨低低清一下嗓子，坐在床边，将药膏抹在他右腰上，掌心捂在那处肌肤，慢慢抹开。

成年男子的肤质说不上多细腻，但指下的肌肉紧实柔韧，药膏遇热微微化开，变得黏腻异常。

“唔……”

姬发把脸埋在臂间，韩烨的手劲大，又学过武，熟知穴位筋络，准确地按在他的伤处，令他低低抽了口气。

“忍着。”背后传来淡淡的声音，韩烨面不改色，一边揉搓那块肌肤促进吸收，一边道：“这两天你非要自己涂，有什么用？自己下不了狠手，全白费了药。”

修长手指在那截光裸的腰上揉按，韩烨垂眼看自己的虎口卡在姬发腰侧，其余四指舒展，就占了他后腰近一半。

姬发的腰这样细吗？他有些走神。

那日出了公主府，他才审视过自己的内心，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情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长姊有一点说得对，那些年幼的情谊早被掩埋在十五载岁月里，为将军府翻案一事，与其说是为了姬发，不如说是自己内心那一点执念。

如今再想起姬发这个名字，已不是记忆里那个古灵精怪的幼童，而是路途中与他日夜相对的俊秀青年。

那点心动究竟是出于长久以来的执念，还是亡命路上的朝夕相处，连韩烨自己也说不清，如同眼下他对着半身**的姬发，也说不清到底是该再用些劲让他好得更快，还是轻一些免得他呼痛。

“嗯？”

他这厢暗自纠结，趴着的姬发却回过头来，疑惑地问：“你累了？怎么没劲儿？”

韩烨回过神，看着他一无所知没心没肺的脸，指下一用力，姬发嗷的一声又叫起痛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韩烨有些好笑，略微放轻力道，又取了另一瓶药油倒在手中，“不是说习惯了受伤？怎地如此娇气？”

疼痛之后，药膏覆盖的地方慢慢发热，紧张纠结的筋络得到纾解，姬发舒了口气回答：“我又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神仙，再习惯受伤也会疼啊，何况我阿姐见不得我受伤，每回都得在老胡那将养好了才敢去见她。”

提起老胡，他又扭头看韩烨，表情有些犹豫：“老胡的医术其实挺好的，尤擅毒道，不如……”

他说得支支吾吾，韩烨淡淡瞥他一眼，“你想我把他接来京城？”

姬发冲他讨好一笑，实在是他深觉自己如今吃韩烨的用韩烨的，因为身份原因也不能外出行走办事，得从其他方面补足。

老胡医术高超，全因当年卷入后宅阴私跑路才隐姓埋名避居山野，若能投于韩烨麾下，自不必再担心旧事，说不准将来韩烨登基，还能在太医院谋个一官半职。

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岂不美哉？

他这样想，就这样说了，眼神巴巴看着韩烨，“如何？”

这不是什么难事，但韩烨眉眼不动地听了，并未一口答应，倒先反问他：“老胡当年究竟是得罪了谁？”

有人筹谋多年给他下毒，下的也必定不是什么普通毒药，老胡能够迅速诊断，又替他拔毒治眼，连腿脚也靠着他的方子渐渐好了，可见医术是何等精湛。

这样一个堪称神医的杏林高手该是不少权贵的座上宾，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叫他躲在小小的梁溪城里不敢露面？

“这……”姬发迟疑片刻，露出回忆神色，“他倒是没与我详细说过，我只知他当年是在荆楚一带，似乎是得罪了个什么郡主——嘶！”

手下力道骤然一紧，姬发痛得倒抽一口冷气，韩烨看一眼他皱成一团的五官，带着歉意安抚地揉了揉那处。

“我真不知该说你精明还是蠢。”

他叹了口气，手下不停推按，看着姬发满脸的不解，低声道：“说你精明，你认识他这么多年，连他的仇家都没搞清楚，也不怕哪日受了牵连？说你蠢，世上医者何其多，偏你就结识了这么一位神医……”

“荆楚未有宗室封王，哪里来的郡主？”

韩烨的神色冷淡下来，语气平静，“只有一位——颍川王的次女汝阳郡主远嫁襄樊郡，如今在荆州长住。”

指尖上的药油被尽数吸收，那片肌肤被揉得发红，韩烨拍了拍姬发的腰，俯身在他耳边轻笑：“看来真得遂了你的愿，把老胡接来京城，不论他当年招惹了什么事，咱们如今奈何不了颍川王，倒可以先给他女儿找些麻烦。”

骤然贴近的呼吸打在耳侧，姬发不自然地抿了下唇，微微把脸往外偏。

韩烨的手还贴在他腰间，温热指尖搭在**肌肤上，有酥麻的感觉从那里泛开。

看来这药膏是得用点力才有作用……他不由在心底感叹，正要说什么，耳垂一热，药味飘进鼻间。

“不过精明不精明虽不好说，这样看来——”

韩烨垂眼看他有些发红的耳垂，忍不住捏了一捏，低低一笑，“你倒是个小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