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虚弱地躺在内屋床上，因生产大失血勉强保住命，已经昏睡过去。
善长德一脸铁青地坐在外屋，身边是一脸焦虑的二姨太和聂小幽的沉默不语。
“没事可以回去了。”善长德阴着脸对大夫说。他挥了挥手，管家很有眼色地掏出一把大洋交给大夫，然后低声警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夫点点头，拿钱掉头就走。
这种大家族里生个怪物出来，哪怕是死胎也都是造孽。赶紧走才是正经的，谁知道万一当家的想不通，怪到自己身上就难说了。兵荒马乱的年月，做大夫的也不比一般的小本生意人过得好。
“老爷……”二姨太见大夫走后稍微松了一口气，赶紧端过一杯茶：“您都累了一个晚上，不如早点休息。人保住了，怎么都好说。”
善长德没接茶，她只好顺手放在一边。这时候聂小幽忽然说话了：“下面打算怎么办？鬼胎这事不是巧合。你们家应该是被缠上了。”
她话一出口，二姨太就着急了：“呸呸呸，道长，你不要瞎说。我们善家一辈子积德行善，怎么可能招惹不干净的事情。你一个出家人，不要乱说话。”
聂小幽一撇嘴：“那今晚生的是什么？善果？”
二姨太语塞。
“不过是家惠不小心冲撞了祖宗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善长德这个时候还护着自己的女儿：“老三生不出孩子，是她没福气。不要也罢。”
他这不要的意思不是孩子不要，是人也不要。二姨太不愧是跟着他这么多年的老人，一下子就听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当场变了脸色：“老爷，三妹妹她当年就是抵债进了咱们家。如今父母兄弟都没了，就她一个人，总不好赶走吧。”
“这个晦气的东西，留在家里吃白饭？！”
善长德话刚说完二姨太就跪了：“老爷，三妹妹再不中用也是个老实孩子。留在家里至少能做个杂役。赶走的话，她现在的身子，出去就是死啊。而且，咱家的事情总归不好外传吧。”
善长德脸色松动了一下：“确实，赶她出去不妥……”
“善老爷。”聂小幽插话了：“我没打扰你处理家事的意思。但是祠堂里的大小姐不能不管。”
“我晓得。出了这么大事，总要罚一下。明早就放她出来。”善长德以为聂小幽是为自己女儿说情：“到底是许了人家的，得先教点规矩。”
聂小幽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你的女儿有问题。”她的话音未落，善长德脸色就变了。一直在旁边小心翼翼的二姨太立马就说话了：“天师道长啊，话可不能随便说。大小姐可是天生的富贵八字，老爷的掌上明珠，我有问题都不可能是她有问题。”
哦，果然是她。聂小幽调整了一下表情：“我的意思是，她被东西缠上了。”看了一眼对面两人的脸色，她有补充道：“当初在山里与你们相遇的时候我就奇怪。你们一行人不少，怎么会被山伥缠住。”
“再后来，你家大小姐又被邪祟迷了魂，睡了两三天。再加上今晚的事情，我做法事的时候她进门也带了个东西，说不是被东西缠上也不可能。”
善长德的脸色很难看：“怎么，你要让我杀我女儿不成？”
只是被缠上就要杀人？呵。聂小幽摇摇头：“驱邪肯定要的。但是得观察一些时日。现在的年月，枉死鬼太多。”
二姨太这时候反应很快了：“天师的意思是，让大小姐单独一个人住段时间？”
聂小幽也顺水推舟：“这个办法好，找个偏一点的地方住。我在里面做个法，她住些日子，等邪祟都干净了再回来。这样大家都方便。你们要是担心，多排几个下人去照顾就好。”
二姨太一听，也觉得不错，连忙对善长德说：“老爷，不如就让大小姐出去住几天。家里出了这些事，咱们也要好好清理清理。也算是两边都方便……”
啪地一声，善长德一个耳光就把二姨太打翻在地：“我女儿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
“老爷，我不是，我……”二姨太吓得立马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聂小幽站起身懒洋洋地对善长德告辞：“既然善老爷不肯，那么我也就不多事了。就此别过。”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身后传来善长德的声音：“大概要离家多久？”
“七七四十九天。”
“太长了。”
“老爷愿意拿全家性命冒险？”
说是在祠堂里跪一晚上，其实半夜里小翠就带着铺盖和食盒进来了。弟弟家贤还跑来传消息，告诉乐然，明早父亲就会让她出来。记得表现好一点。乐然表示收到，顺便捏捏弟弟的小脸蛋。真软。
果然，天刚亮二姨太就过来给乐然开门。她一脸憔悴，厚粉都没遮住脸上的巴掌印，仔细看嘴角还有点血痂。
“是父亲打的？”虽然和二姨太不算对付，但乐然更讨厌善长德。在剧情中二姨太做的事也是为了自己能活下来，她对这个生活在旧时代的女人多少有点同情。
二姨太没接话：“老爷让你去庄子里呆几天。最近家里太乱了，你一个大姑娘也容易惹是非。”
“啊？把我发配乡下？”这是乐然的第一反应。原著里没这段剧情啊。而且到了乡下就远离女主了。后面怎么走剧情？女主会死的啊。
“不是，不是。就是你身上可能沾点什么。去庄子上住几天驱邪后就能回来。”二姨太拽着乐然就往外面走：“车马行李都给你备好了。我把小翠也给你带上。管庄子的刘妈是你亲娘当年的陪嫁。都是自己人……”
“不用这么着急吧。”乐然有点不乐意了：“至少让我先去给父亲告别吧。”
“没必要了，老爷在处理家事……”
两人拉拉扯扯到了后门，正好看着两个下人抬着一个担架往外走。担架上盖着白布，下面露出的手臂上套着一个木镯子。那是三姨太的宝贝，她唯一的嫁妆……
“二姨娘！”乐然猛然扭头，指着外面的担架：“你……”
“大小姐，别问了。”二姨太都快哭出来了：“求求你，赶紧走吧。我还想多活两天。”
就算是生了儿子又怎么样？乐然的母亲，善家正经媳妇不也是说死就死。善长德除了自己的亲生儿女，其他都不当人看。
三姨太死了，就在乐然被关在祠堂里的那晚。前脚二姨太带着小翠去给乐然收拾行李，后脚管家就进了三姨太的屋子。当时等出来的时候善长德就看了一下尸体，就让人处理了。
白小苗，这是她的名字。十七岁，去年才因为抵债进了善家的大门。不过一年的时间就这么没了。死的时候也就穿着一身单衣，和她进门的时候一样。连双鞋都没让她带走。
这就是一个吃人的时代。
说是去乡下庄子里住，其实也就是在镇子边上的地方。坐马车到家不过半天的路程，每天都有管家婆娘过来看看乐然的情况。从她那里，乐然也知道了一些家里的情况。
善长德在乐然离开的当天也去了外地，说是还有生意。让聂小幽带着二姨太给家里驱邪。具体人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人知道。
聂小幽也来了这边一趟，装模作样地在宅子里做了一场法事。还安慰乐然，说流年不利，她今年最好别回大宅。
我回不回去无所谓，但是你要死啊。乐然看着聂小幽醉醺醺的样子，很怀疑她之所以死在剧情里应该是醉死的。
至于郑泽宗那边，他来善家找过乐然一次，后来就知道往庄子这边跑了。
善郑两家有结亲的想法，再加上年景不好，地里收成也不行。全靠收租吃饭也都紧张。善长德的意思也希望跟着郑家在省城里办个厂，赚点洋钱。
总之，如果不考虑剧情问题，乐然这边的日子还可以。少了二姨太的日常阴阳，她反而有时间去周围看看。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基本状况。
这里就是一个封建荒凉充满压迫和迷信的窒息世界。绝大部分普通人都是被锁死在土地上，为了混个饱饭累死累活。他们绝大多数劳动成果都被地主和资本家拿走。整个世界和剧情一样都透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死气。
“小翠，咱们出门逛逛。”虽然二姨太再三嘱咐乐然在屋子里好好呆着，别到处招惹不干净的。但是乐然是剧情穿越者啊，怎么都得找线索，在家混吃等死，一不小心女主挂了，她也得跟着困在故事里。
说到女主，她好像又不在本地，看剧情应该是跟着善长德去了外地。说是为他保驾护航。
保啥啊，快点出手把那个老登干掉才对。乐然无聊地走在田边。这么多天，一点雨都没下，庄稼都快枯死了。好多地里都没人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老婆子拖着水桶，用瓢在那里一点一点浇。
“小翠，今天的收成是不是不行了？”乐然蹲在边上问丫鬟：“他们吃什么？”
“有存粮的吃存粮，没存粮的就逃荒。”小翠的声音有点硬：“有儿女的还能先卖孩子。什么都没了就倒在路边呗。”
乐然回头，看见小丫鬟已经眼泪汪汪：“俺小时候就被抵给了善家，也挺好的。”说着用袖口擦了擦眼睛。
好家伙，从二姨太到小翠，善长德真的是无本买人啊。买得多，死的也多。
乐然住的地方除了自己和小翠，还有管家的刘妈之外，外面还住着两个家里的长工。主要是为了保护乐然的安全。这个安排本来算是比较周全的。没成想，半夜里被小翠叫醒了。
“大小姐，屋里招贼了。”小翠端着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整张小脸带着明显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