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人皮被人捧着展开在符昭眼前,他将手背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着太师椅上那道慵懒的身影:“行胜仙尊这是何意?”
那人看上去有些病态,没有骨头似的倚在座椅上:“不愧是剑阁最年少的宗师,一出手便炸了上万灵石,还一声不吭将家主也除去。”
此话自然是表明不悦,一屋子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符昭,还有地上跪着的沈绛二人。
想来这两位已经被人发现了没有手谕私自下山,眼下东窗事发,两人缩作一团,抖如筛糠,炮竹都哑了火。
符昭先前已经让沈绛将卷轴交给了行胜,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来龙去脉,眼下行胜却偏要给他扣一顶“炸毁灵石”的帽子,惩治之心昭然若揭。
“赵青云私自使用献祭之阵,将婴孩血肉作为养分供养灵石,再汲取灵石力量,延年益寿。”符昭手轻轻一动,被搁置在太师椅桌案边的卷轴几乎是贴着行胜的脸展开。
被糊了一脸的行胜皱眉坐起,歪倒到另一边,正欲开口发难,就又听见这位素以温润谦逊著称的人轻飘飘开口:“行胜仙尊应当是认字的。”
好一个阴阳怪气!
他冷哼一声:“如今主楼坍塌,我如何知道这上头是真是假?”
这便是胡搅蛮缠了。
符昭眉心一蹙:“凌公子腿上的伤便是被阵法所伤,况且你若是不信,自去问问赵明礼便知。”
行胜懒洋洋扫了那卷轴一眼,抬手将其摁下,再手欠地推至地上:“他如今能不能醒还未可知呢。”
卷轴落地发出一声响,符昭静静地看着他:“那你想如何?”
行胜手托着下巴,人坐直了,冲符昭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符宗师假扮清虚门弟子进入世家,将赵家搅得天翻地覆,我想宗师应该随我回清虚门一趟,此事交由剑阁和仙门一同定夺。”
话里话外便是要将人扣押。
赵家表面光鲜亮丽,实则背地早就腐烂不堪,摇摇欲坠,而仙门每月来收缴灵石,顺便查对帐簿,对此居然一概不知。
此刻应当立即调查负责收缴灵石的弟子,而不是在这里咬着他不放。
符昭温温和和道:“符某此行是为调查剑阁藏经楼失窃一案,有要事在身,恕难以赴约,仙尊与其同我周旋,不如去找赵家帐簿,再将负责收缴灵石的弟子逐一请出来,赵家这些年所作所为,便能水落石出。”
他一副气定神闲,八风不动的模样彻底触怒了行胜。
此人抬手捏决,赤光乍现,而符昭掌心凝出微光,眼见着素尘便要出鞘。
气氛剑拔弩张。
突然,外头木门“砰”一声被踹开,看守的两名弟子连滚带爬要去拦闯入者,又被楼夜雪一袖拂开。
他一手拎着郑玉雁,身后还跟着苏怀玉和谢婉,几人来势汹汹,像是闹事的。
楼夜雪进门便看见双腿是血,跪在地上缩成鹌鹑的凌星阑,压住满腔怒火:“赵青云是我所杀。”
满屋哗然,符昭错愕转头,与楼夜雪四目相对,一时欲言又止,唇齿微动,最终神色淡淡地问他:“伤好了吗?”
也许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楼夜雪见他这副神情又想起那个难以启齿的梦,凌墟七窍流血的脸好似又出现在眼前,他主动错开目光,正色道:“无妨,诸位——”
“赵青云贪污灵石以求长生之法,私用禁术罔顾人伦,除此之外,他还私通魔域,转运大量灵石助魔域突破封印,最终死于献祭阵反噬,”他微微偏头,示意谢婉上前,“此人是赵青云的妻子谢婉,若要证据,她便是证据。”
他又将郑玉雁推了出去:“如若不够,郑姑娘和醉仙楼楼主也能作证。”
行胜眯起眼看他:“你是何人?”
楼夜雪面不改色:“慕容氏弟子。”
堂内气氛悄然转变,三大世家折了一个,剑阁仙门两方正在对峙,如今慕容氏与醉仙楼居然又掺和进来,属实是一场大戏。
突然,门外一弟子疾驰而入,“扑通”一下跪在行胜面前:“师尊!西厢房那头突燃大火,弟子们来不及抢救,玉简账簿全数烧毁了!”
楼夜雪一怔。
此前赵逍便是把他关在西厢房地下,他将人打晕绑了留在那里,本想着从主楼出去后即刻问审,眼下岂不是……
况且,账簿也没了。
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古怪的感觉。
赵家每月上交六成灵石,剩下四成留作自用,再加上仙门分派下来的,应当是刚好能维持,又如何能分出来给魔域送去?
倘若是贪下一两成,也不会是这番将灵石送给外人还能富得流油的架势,可倘若是贪下三四成,仙门居然发觉不了吗?
占据那么大的矿脉,每月产出几成灵石,难道仙门心中没数?
他缓缓吸了口气。
赵家烂到了根子里,剩下两大世家是否会同流合污,还有……
仙门真的就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脊背蹿起一股凉意,他看见行胜抬脚便往那弟子身上踹去:“一群废物!赵家管事呢?都带过来了吗?”
那弟子跪伏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弟子赶到时……两位管事刚冲进火场,可那火邪门得很!根本近不得身,一靠近便能燎掉一层皮肉……转眼两人就都没了踪影,还剩一位赵逍,到处也寻不见人。”
楼夜雪心中一凉。
赵逍连同那些被他打晕的修士恐怕早就化成了灰。
若说赵逍死有余辜,可那些修士何其无辜?
他咬了一下舌尖,声音几不可闻:“不用找了,赵逍就在西厢房底下,如今估计已经死了。”
行胜愤怒的目光贴到他脸上:“你知道的倒不少。”
符昭不动声色挡在他们之间,而后略微弯腰,轻轻将跪在地上的弟子扶起:“查出放火之人是谁了吗?”
那弟子摇头:“他速度极快,也不知用了什么术法,一箭落地,整片便轰然烧起,而后用了传送阵离开,根本来不及抓人。”
又是用箭。
先前在主楼,符昭遭偷袭时,对方用的便是箭矢与传送阵,手法如出一辙,干净利落,显然是同一伙人所为。
行胜终于起身,斜睨楼夜雪一眼,又一把将那弟子拽至面前:“带路,我要亲自去看看西厢房。”
而后欲带着满屋子人离开,却见一张卷轴突然飞至眼前,挡住去路。
符昭眼睛弯了弯:“仙尊忘了这个。”
行胜冷哼一声,将那卷轴收至袖中,又招手让人把谢婉和郑玉雁带走,便抬步离去。
一时满屋只剩下楼夜雪等人,符昭正要开口询问伤势,却见此人快步行至凌星阑身边,而后蹲下.身,抬手便渡了灵力过去给人治腿上的伤。
符昭往后退了一步,淡淡移开了目光。
楼夜班自然没发觉,待到人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便将人扶起,这才转身看向符昭。
他自然不忘自己身上还披着层假身份,佯装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祈公子……不,你根本不叫祁烨,而是剑阁符昭仙尊,对吗?”
倘若放在平常,符昭定然会纵容他,但他如今已经清楚楼夜雪认为他是误入歧途,一心想要将他拉回正道。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人,久久未发一语。
屋内其余三人见气氛不对,一时都不敢开口,生怕发出一丝声音。
静得久了,楼夜雪也觉出不对。他眉心微蹙,试探着开口:“可你为何要骗我?为何对我隐瞒身份?”
一股无名火蹿起,符昭下颌动了动,负在身后的手攥得骨节发白,几乎掐破掌心。
“这些话应当我来问你。”符昭幽幽地想。
可若真问出口,答案昭然若揭,他又不愿亲眼去看。
更况且,楼夜雪一定会离他而去,躲到千里之外。
也许还会觉得他的心思龌龊不堪。
前些日子里的触碰一定让他觉得不适,既然如此,不如及时止损。
见他迟迟不开口,楼夜雪伸出手要抓他的衣摆,符昭却倏然后退半步,让他抓了个空。
手悬在半空,楼夜雪怔住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有些无措,张口结舌,好在符昭终于温温柔柔地开口,不过声音有些低沉,说出的话也罕见地带着刺:“我以何身份行事,也需要向旁人交代么?”
楼夜雪眉头皱起,不解地看着他。
不待他回应,符昭又继续道:“我是骗了你。我还对你种下剑心印,胁迫你与我一同查案。我是个混蛋,也是个骗子,你现在大可离去。”
这些话如惊雷在楼夜雪耳畔炸开,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符昭,一时觉得眼前人太过陌生,不知作何反应。
但心中又隐隐觉得有些新奇,毕竟符昭在他面前一直温温柔柔,何曾有过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而他居然还从这些话中听出几分委屈。
意识到这念头,楼夜雪心头一跳,忙将这荒谬想法压下去。他手颓然垂落,指尖无意识捻了捻,低声哄道:“我没有怪你,也不生气,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符昭开口打断:“别说了,你走吧。”
说完,他便偏开脸,好像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百年来还从没被此人这样对待过,楼夜雪见他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一时不知所措,耐心告罄,也来了火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只是询问你的身份,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为何要如此无理取闹?吃了炮仗吗?”
符昭转过头来,楼夜雪被他眼神冻得一凉,却没等到他开口,半晌才注意到手腕上微妙的触感,等低头一看,腕骨上那朵莲花已经消散了。
心跳骤然空了一拍。
楼夜雪有些茫然地呆住,等到听见开门声响时,才如梦初醒般抬头,却只看见符昭的背影。
也只听见他扔下一句:“你走吧。”
小船:疯子[化了]
唉这里是符昭破罐子破摔想让小船看看他真正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是个内心阴暗肮脏的入所以不想装了,用尽伤人的话去说,就是告诉小船“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说话难听我一点儿也不温柔我还乱发脾气”,那小船儿肯定也火大啊,小时候被符昭宠大的,肯定听不得这么刺耳的话,觉得我说什么了我就被你这样对待,我就是问了一句你就这么应激,所以也发火了[化了]
好的碎碎念结束,最后,暗恋老婆还这么对他让他伤心了,符昭你完了我会让你为一时冲动而后悔的[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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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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