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隔天中秋小长假归来,半个班都在奋笔疾书,上高三之后老师很少收作业批阅,但架不住课上边讲边查。

除了数学课代表姜梓拿着薄薄几张卷子在班里晃收作业,但晃了一圈也没收到几张。

段方景把该做的作业做完,在座位上巩固这周六要考的理论。

姜梓走到附近:“段方景,你作业呢?”

“在在在在我这儿!”后排的苏文新头也不抬一下,倏地举手。

……

相处了半个月学期,姜梓大致了解他们这帮男生交作业的顺序。一个写完,一群人轮流传阅:“行,又等他写完交两份是吧。”

她转了个身:“蒋楠笙还没到?”

蒋楠笙虽然露面次数不多,但出勤期间,作业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能交上的,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完成的作业。

“她?”段方景不知道。

昨天蒋楠笙说要回队里拿包,两个人在商场附近分开走的。

“请假了吧,周末有比赛。”前面坐着的唐雨回头,之前蒋楠笙发消息告诉过她要比赛的事了。

“行。”姜梓没等,转身要去别处。

门外响起轻盈的狂奔声,段方景往门口看:“她来了。”

唐雨和姜梓同时往外看。

“哎哎哎,等会儿,我交啊,”蒋楠笙小跑进班,翻开包掏出卷子,“给。”

“你来啦?”唐雨问,“友谊赛不用冲刺?”

“用啊,不过我想听完化学课,”上周化学小测蒋楠笙答的不是很好,想听听讲解,上课铃正好响起,她压低声音,“我大课间再去请假。”

七中非必要原因,上课期间不得出校,请假也要提前跟班主任报备。

中秋节回来就是周二,高三不用做课间操,大课间时间足够充裕。

段方景起身出去,过了会儿又回来,蒋楠笙还钉在座位,轻皱起眉研究一个化学方程式的配平。

他扫了一眼,题并不难,点拨一句就能茅塞顿开,但填空题的陌生方程式配平,很容易少加或漏加。

或许是看不惯做错的正确率心理作祟,经过蒋楠笙旁边时,段方景开口,轻描淡写提醒了句:“加水,生成氢氧根。”

“你在……跟我说话?”不过蒋楠笙照做,好像是有了点头绪。

“硫代硫酸钠硫离子的平均价态是 2,失两个 2价的电子,”段方景坐到座位上,“用化合价守恒配平会容易一点。”

“做出来了,”蒋楠笙落笔,推倒确认无误,侧过头,“谢……”

没成想对上段方景看过来的眼眸,不同于直观可见的模糊,这双眼晴清晰透亮。

蒋楠笙又不免直了视线,片刻神游。

段方景:“……”

这个眼神是没完没了了。

唐雨跟同学结伴上厕所回来,看到蒋楠笙居然还在班里:“礼礼,你不走了吗?”

段方景已经收回眼神,只剩蒋楠笙呆呆看着一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唐雨:“?”

她是彻底疑了个大惑。

“礼礼?蒋——礼——”唐雨喊她。

蒋楠笙激灵回神:“怎么了?”

唐雨指了指墙上的挂表,提醒道:“你不去请假?”

“啊,对,我现在去找阿班。”

蒋楠笙去了教职工办公室。

“姚老师。”她叩响门。

姚慧正备着课,瞧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请假。”

“嗯?”怎么这么说。

“没什么,”姚慧说,“说说吧,这次要请几天?”

蒋楠笙数了数,不算赛前训练,还要抽出一天做青年场的赛前体检:“五天,周一我就回来。”

“又是一会儿走?我给你开张出门的假条。”姚慧拉开抽屉,一打开就是空假条,她已经背下了蒋楠笙请假的流程。

“好。”蒋楠笙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耳后,这个假请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简短。

“好了,给。”姚慧把假条递过来,蒋楠笙伸手接,刚要说谢谢,前者很随意地多加了句:“比赛加油。”

蒋楠笙的手指突然失了力,递进掌心的纸条没能握住,轻飘飘落到底地上。

她以为自己能适应。

就像适应脸盲一样,适应每一场空洞无神的比赛。

可以为终究只是以为,她还是会只因为一句简单的问候,忍不住破了防。

姚慧仅仅顺口表达自己对学生的鼓励,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怎么了?”

“没事,”蒋楠笙蹲下捡起,“谢谢老师。”

大课间从9点50到10点20,蒋楠笙回班收拾书包,刚才的小插曲她没消化完全,还做不到把脸上的表情控制自然。

“上一次看比赛还是在很久之前,”苏文新没觉察出异样,“烦,我用不用订个会发光的牌子庆祝你时隔半年重回赛场?”

唐雨毫无情面:“你好土。”

苏文新:“……”

段方景自然也从其他同学口中听过这件事,知道班上有个休假了很久的人,但这学期开学见面才分清这个人是蒋楠笙,秦穆也说过,原因自然无从考究。

蒋楠笙扫了苏文新一眼,自然没能聚焦,继续收拾东西:“唐雨,这几天的作业就麻烦你帮我整理一下,周日拿给我喽。”

“好,没问题。”唐雨应下。

苏文新看蒋楠笙收拾书包:“你要走啊?”

后者点头:“刚请的假。”

“刚请……”苏文新突然想起来什么,“老段,你前几天不是说这周也要请假?你这学期请假频率也有点高。”

开学还没满一个月,这都第二回了。

原来刚才姚慧说的是这个意思。蒋楠笙没多想,解释了句:“想什么呢,他是因为周日有考试。”

苏文新有印象:“考试?就你那个天天做实验的竞赛?”

段方景说:“是。”

苏文新像是发现了什么,又问蒋楠笙:“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废话,我……”蒋楠笙眼神躲闪。

要她怎么说?说自己约过并且还失败了,能不知道?简直印象深刻好吧!

“我……刚去办公室请假,听到的,”蒋楠笙尽量让自己说的合理些,又故作语重心长,“多了解了解,‘作业情’兄弟。”

段方景一直听着这段对话,他把情绪掩饰的很好,很难被发现地笑了笑。

噎的苏文新一愣,看段方景:“那你下次主动告诉告诉我?”

段方景怔了下,假装事不关己,埋头继续看书。

……

“没事,我们周日一定去,”苏文新又把话题拉回来,“对吧雨姐?”

唐雨直晃脑袋:“嗯嗯。”

蒋楠笙差不多整理了好心态:“去不去的,你饼画的倒是挺大。”

苏文新贫嘴:“什么画饼,我可是百忙之中把我的周日给你空了出来,你不谢谢我?”

“谢谢您,”蒋楠笙浅笑了下,“走了。”

“拜拜礼礼。”唐雨跟她说。

段方景看着蒋楠笙出门,默默盘算起考试的时间。

那道来自左侧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暂时消失,获得了短暂清净。

夏末轰轰烈烈,又一场雨之后,初秋温度悄无声息到来。

晚上八点多秦穆发消息来说有本复习教材落在了店里,段方景从家里出来去拿,最近天黑的越来越早,他取完出来没过一会儿,阴晴不定的雨淋在身上,沾在皮肤上有了凉意。

宜禾的天气一向这样,有可能前一秒晴空万里,眨眼间就会变个样。段方景学精了,包里常备着把伞,他拉开包拿了出来,不知从哪儿传出道视线,他看过去寻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或许,只是围观路人多看了一眼。

市队里的队员到点从基地解散,段方景看过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疲累却热闹扎堆的小团体里,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蒋楠笙不在里面。

段方景撑开伞,迎面没走几步,碰到了个穿着保安服的男人,看着五六十岁,他认出,这是击剑训练中心门口的大爷。

很显然门卫也认出了他:“你不是……那天那个小伙子吗,来来来,进来坐。”

张大爷刚围着场馆巡逻了一圈。

段方景不由佩服大爷的自来熟:“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走……”

“走什么,”张大爷把热情好客发挥到了极致,“小蒋那孩子特地嘱咐我的,我不能言而无信呐。”

“小蒋……”说的应该是蒋楠笙。

她能嘱咐什么?

“这会儿正下训的时间,”哪句张大爷都能轻松接话,“最近降温了,外面凉,去里面待会,你们是不是约好了?”

“没有,我不进去了。”段方景说,但怕摔到人没敢用力挣脱,半推半搡被带了进去。

训练场馆的门半虚掩着,透出的灯光带出挥剑的快影。

“你在这里等会儿,那孩子用剑可厉害了,估计很快结束,”张大爷说,“外面不能没人盯着,我就先出去了。”

没给段方景一句插嘴的机会。

训练场无关人员不得入内,但招待大厅是可以的。墙面上挂了这些年省队参加各种活动的相片留念,其中一张上的蒋楠笙尚未褪去稚气,和队员们合照笑得十分开心,胸前挂着的金牌比手捧的向日葵还要耀眼,象征着曾经创造过的辉煌。

一周之前,段方景还在羡慕蒋楠笙的随性,可越接触她这个人,越觉得她并不像她的外表一样,无所顾虑。

那么热爱击剑的一个人,训练都最后一个走,又为什么会舍得休假那么久?

馆内剑锋的声音渐小,独自一人待在馆内的女生将剑挂回墙面,伸手虔诚覆上击剑面罩的金属网。

蒋楠笙罕见主动给高媛打了通电话:

“妈,我不放弃。”

-

蒋楠笙很少提到自己的童年。因为她一直认为,人总是要朝前看的,所以不必拘泥于过去。

更何况,她的童年并不像大多数小孩那样无忧无虑。

高媛准大四那年暑假意外怀了孕,但当时的她忙着和蒋家成创业,不想要这个孩子,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最佳三个月,但还是毫不犹豫想要打掉,却被医生告知她身体状态不好,打掉之后,以后再怀的几率为零。

高子扬知道这事之后,说什么都要高媛把孩子生下来,他养。

高媛拗不过只好同意,第二年初夏时怀着孩子办业务,摔了一跤,早产,但当时的她只当少了个累赘,休息没几天就把孩子留给高子扬,自己则是和蒋家成去了外地打拼,近几年事业稳定,才又要了蒋安然。

唐启说过,蒋楠笙的脸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母体得不到充足休息使得胚胎未能获得充分营养,造成的先天性缺陷。

下午,蒋楠笙接到了蒋安然的电话,小姑娘用哭腔说着再见,问姐姐能不能来送送她。

蒋安然人虽小,但有句话说得很对,她们是亲姐妹,以至于她每次哭,蒋楠笙就会想起小时候哭闹的自己,不忍心看到她流泪,才会被她抓到软肋,一次次通过她让父母传达消息。

可她呢?

别人有爸爸妈妈陪伴的童年,蒋楠笙仅有和外公的记忆,还因为脸盲,一开始总是认错小伙伴,不敢主动交朋友。

但要说高媛没尽到做一个母亲的责任?也不是,她定期给她打生活费,让她无任何后顾之忧,想做什么做什么。

好像谁都没有错。

只是她在不合适的时间来到,高媛那个时候又年轻气盛,没有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

接到蒋楠笙电话的那刻,听着听筒对面女儿的声音,高媛有一瞬恍惚。

蒋楠笙很像年轻时的她,却又不仅仅只是那时的她。

曾经那个她生下来甚至没仔细看过一眼的孩子,已经长那么大了,有自己的意识,会为了自己的所想拼搏,第一次坚定一个想法。

“你长大了,随你吧。”

最后以她的妥协结尾。

高媛把二十二岁时没付出过的母爱,在三十四岁之后尽数给了蒋安然。但她和蒋楠笙的相处模式,再也调整不回正常。

错过就是错过,遗憾,却也永远无法弥补。

蒋楠笙出馆到大厅,她最近几天都最后一个走,今天又有点报复性训练,现在就剩她自己,可门口一反常态,有个高大的人影先她一步出门,大厅只开了一盏灯,灯光太暗,又是一晃而过,没看真切。

蒋楠笙没上心往外走,走到门口听到张大爷在跟谁说话:“这就走了?不再待会儿?你不用有负担,真是小蒋之前跟我说的,再看见……”

张大爷耳背,又隔了一段时间,记不太清蒋楠笙的原话,但大概意思记得:“再看见上次来过的那个大傻个在门口站着,就让他进去躲雨。”

“?”

蒋楠笙一脚踩在门坎上,门“哐当”一声。

“小蒋出来了?”张大爷笑眯眯看着她,“我说的差不多吧。”

蒋楠笙缩在门后探出颗头:这哪儿差不多了,差太多了好吧——

大?傻?个?

单侧落地玻璃倒映着段方景的脸,他迟钝地看了又看。

自己……长得也没有需要用“傻”形容吧?

蒋楠笙:“……”

刚建立起的那点友谊,好像崩塌了。

段方景嘴角抽动,但不太相信蒋楠笙会说这种话:“原来你是这么形容我的?”

蒋楠笙哪想得到出门就碰上修罗场,语言临时组织的乱七八糟。

“不是,我说的是‘再看见那个大高个傻站在门外,就让他进’……”毕竟除了躲雨,他也不会来这里。

这个回答确实才更像蒋楠笙会说的话。

蒋楠笙跺脚,来回踱步,自觉解释不清:“张大爷,您不要瞎学话啊。”

“我岁数大了,你得体谅。”

“……”

段方景看这一老一少争论,像是找回了点年少缺失的烟火气。他笑出声,和不笑时的反差极大,露齿衬得少年感十足。

也本该是这模样。

“您再说一遍,我真不是那么说……”蒋楠笙和门卫说了好久,可说到最后解释不清。

段方景蹭了蹭鼻尖,喊她的名字,嗓音磁性:“蒋楠笙。”

“稍等,”蒋楠笙清嗓,“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解释清……”

“你比赛的地点在哪儿?”

这次是小段主动问的吼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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