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楠笙一直没弄明白，段方景问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繁忙的赛前集训顾不得她多想。

很快到了比赛前一天晚上。

做完基础训练，陈国瑞跟大家重复说过多次的比赛注意事项，谁都想要取胜，但一定要建立在注意安全的前提条件下。

蒋楠笙拍了张场馆的照明灯和宜禾的夜晚，发了条朋友圈，没配文字，只带了一个【奋斗】的表情。

“你这可够隐晦的。”许屹晃晃手机，给她点了个赞。

蒋楠笙假装嫌弃：“是比你的锦鲤差点。”

“那当然，”许屹说，“哎，赶紧看，老陈给我们点赞……他手抖了？”

蒋楠笙在人群里找陈国瑞，他正把手机放回口袋。

“明天，大家一起加油！”贺晓梅把手搭上，一起打气，“许屹，蒋蒋，来啊。”

和俱乐部友谊赛结束后的更大型赛事，可就做不到全员参赛了。

“来了，”蒋楠笙站起来，“教练，一起吧？”

“你们年轻人整你们的仪式感，别喊我。”陈国瑞拒绝。

“来嘛老陈，”许屹等人把他拽过来，“赏个脸陪我们幼稚幼稚。”

陈国瑞把手放在最上。

他们这位教练，总有种场上场下的反差萌。

“一、二、三……加油！”

QmQ:「加油啊兄弟」

段方景再清点了遍明天考试要带的东西，解锁手机，看到秦穆给他发了条诚挚的祝福。

虽然深知这个仿佛叠满百科全书buff的家伙压根用不上。

……

段方景回了个大拇指，翻起了朋友圈，考前从不临阵磨枪是他一贯的风格。

他社交软件里的联系人不算多，朋友圈一翻就到底，最新的一条蒋楠笙的两张图，穿着击剑服的仓鼠头像旁边跳动着【奋斗】小表情。

下面的评论有很多条，他俩的社交除了学校没有任何交集，能看到的都是班上同学的评论。

蜡笔小没有新:「烦，我的灯牌可以出现在你的比赛现场吗？」

讲理理:「……到场别说我认识你」

【下雨】:「放心，我一定会在现场制止住他」

【下雨】:「加油＾０＾~」

两位必不可少的死党会去看比赛，但他跟蒋楠笙？好像还没到这么熟的程度。

那么她邀请他，是把他当作了朋友吗？

段方景想着什么，点了个赞。

-

18号，比赛如期进行。

友谊赛参赛人员不多，市队、俱乐部爱好者成员一起，以团体赛为主进行，赛程安排的很紧，各剑种同时比赛，一天分出胜负。

佩剑组分在下午，场次排的很满，蒋楠笙提前简单做了热身，在候场区等着看其他人比赛。

唐雨和苏文新是中午到的，唐雨试着自己新买的相机，镜头一转，拍到坐在观众席的苏文新身体紧绷。

“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场的是你，”唐雨放下相机，“你怎么比礼礼还紧张。”

“太久没看她比赛，我兴奋啊，”苏文新搓了搓手，“而且我可比小烦自在多了，不信你自己看。”

市队花剑和重剑跟佩剑训练场不在同一处，平常很少见面。候场区内，俱乐部的选手和各剑种的市队成员各凑在不同区域，蒋楠笙跟队友坐在一起，许屹他们同旁边许久未见的对手畅聊，只有她没有上前说话的意思。

蒋楠笙没任何大动作，一个人坐着，但肉眼可见掩饰不住的不自在。

说一点不紧张是假的。

蒋楠笙真的很久没上场了，上一次比赛还是一月份的全国锦标赛，队友这半年来参加不少大大小小的比赛，连队手都认了个遍，可她一无所知。

同样纯白的队服，仅有不多的色彩装饰，是她对这些人唯一的区分。

空缺的上半年，蒋楠笙从不后悔，但也填补不上。

身边队友一个个上场，蒋楠笙心神不定，周围无数道视线穿插。那种异样的、分辨不清来源的慌乱感，在无形中刺激着她的神经。

“蒋蒋，看见那个人没，”贺晓梅贴近，“听说是前段时间加入俱乐部的天才级选手，打法相当果断。”

天才级？天才级别的运动员，她只认那一个。

但蒋楠笙还是礼貌往贺晓梅指的地方看，却被别处某道看向自己的视线吸引，猛地看过去。这个感觉太熟悉了，可看过去，又只有错杂的人影经过，分不清谁对谁。

不可能，应该是感觉错了。她想。

“那有什么，再天才不是也没被老陈邀进市队，”许屹正要上场，“再说我们努力型选手也不差，蒋礼可收到过国家队的……”

蒋楠笙下意识逃避这个话题：“是不是该上场了？”

贺晓梅站直：“还真是，都准备好啦。”

“嗯。”蒋楠笙拿好面罩和手线。

“快看！礼礼上场了！”场下不让过多喧哗影响运动员发挥，唐雨很小声提示苏文新。

“哪儿？”后者往场上看，规则分布的赛场平铺，带好面罩的每道身影看似一致，旁人很难分辨，但他们却能很轻易找到。

苏文新评价：“某个人呐，看似戴上了个面罩，实际上是摘下了面具。”

每当蒋楠笙带上面罩，整个人周身的气场立马不一样了，变得强大又自然，像是与之融为了一体。

团体赛共四人，三人上场一人作替补，每场三分钟打够五剑，共九场，平局加赛，先拿到四十五分的队伍获胜。

蒋楠笙一直分在第一个，她胜率高，打在开头，最能鼓舞士气。

对方教练进行赛前指导：“先上场的是宜禾市队的蒋楠笙，那个女生出了名的速度快技巧性强。”

“她？再强有什么用，听说她半年都没实战过了？看到名单还以为是撞了名字。”同组有个不在意的声音。

“还是提防着点，别掉以轻心。”

蒋楠笙理平面罩连接处边缘的褶皱，越到上场前越紧张。运动鞋走在木质地面上的声音朝她靠近：“放轻松。”

其他队教练都在替队员分析对手的时候，陈国瑞只是走到她身边：“你只需要像以前一样正常比赛。”

蒋楠笙平复呼吸：“我知道了，教练。”

也许曾经的选择不一定正确，但总要自己迈过沟壑，然后，坚定脚下的步伐。

未来总要朝前看的。

两位运动员走上金属道，简单敬礼示意，随后哨声吹响。

“锵——”剑身飞速碰撞又摊开的声音尖锐。

双方互相试探，蒋楠笙屏气凝神，透过面罩孔洞找准对方的每个动作。

出剑够快，躲闪到位，但手腕灵活度不够，前身倾斜幅度过大。

这些前提条件，足够了。

蒋楠笙根据对方的弱点进攻，刺中有效部位小臂和头部，而后又击中小臂一下。期间虽让对方劈中右肩丢了一分，但她没有因此分神，反而趁对方前弓屈腿，剑指到她胸口。

对方严重低估了对手的实力，没料到比赛才进行几十秒，她就已经丢了四分。

不是说蒋楠笙半年没上场，那她的速度为什么还能保持在这种水平，甚至快到无法及时观察。

短时比赛中，最不应该的就是分神，等她进行继续下一步动作，蒋楠笙已经做出进攻，劈中她的肩膀。

“嘀——”第一轮结束，比分停在5:1。

裁判公正成绩有效，运动员下场换人。

“你看到没看到没！刚礼礼那一剑太帅了！”

“看到了，”苏文新被唐雨拽的摇摇晃晃，“冷静，镜头都不聚焦了。”

唐雨非常果断地松开了手。

首轮告捷。

蒋楠笙跟对方握手鞠躬，摘面罩兴奋跑下赛道，和场下已穿戴完成的队友击掌，像每次获胜一样：“到你了，岑……”

“下一个，徐倩。”陈国瑞叫了人。

对方戴着面罩，蒋楠笙意识到自己喊错了人，呆呆站在原地。

“蒋蒋，是我，”徐倩上场，拍了拍她的肩膀轻抚，圆场似的，“放心，我会加油的。”

“……嗯，加油。”

某些看似被尘封的记忆，因为这场比赛，重新在蒋楠笙脑海里开启。

之后的一局，蒋楠笙勉强胜利，但了解她的人都能看出来，她受到了影响，心里有了让她分心的事。

无法集中，才会让人钻了空子。

蒋楠笙上场次序是1、5、9，开头控场和收尾，中间替换替补队友上场，分开每个队员上场的时间。

第八场结束，双方比分只相差一分，但宜禾处于落后。

“蒋礼……还能上吗？”许屹从听到那个姓氏之后就发觉到了不对劲。

“要不最后一场我来吧。”贺晓梅已经休息过两场，但结果她没有把握。

“不用，我可以，”蒋楠笙却摇头，站了起来，“等我凯旋归来的消息。”

“还有心思贫嘴，”许屹用拳轻撞她左肩，“注意安全。”

蒋楠笙点头，再一次戴好面罩。

唐雨将摄像头聚焦市队：“他们在说什么呢……”

“我们一会儿是不是可以下去了？”苏文新问，以往到蒋楠笙第三次上场即最后一次，比赛进入末尾，不管输赢，他们总会先下到看台，等到吹哨结束再到赛场附近。

“嗯，对。”对准的界面骤然偏移，唐雨发现了另一个人：“哎，你看那是谁？”

“在这看见谁能让你这么震惊……我靠？”苏文新盯准入口，“老段？”

“走走走，先下去，”唐雨拍苏文新的背，下观众席看台就是赛道，去那边得穿过赛场，“他也是来看比赛的？”

“不知道，我问问，他怎么来了，不是有考试吗？”苏文新想发消息，奈何馆里信号不佳，他大幅度挥手，吸引他的注意，但段方景全程没往他这边看，而是一直平视，仿佛在找什么。

段方景上下午均有考试，结束后直接从考点赶到的现场。蒋楠笙告诉他的地点在宜禾市第三体育场，不过他以前从没来过，不熟悉这个地方，连在那里上看台都不知道，进门之后盲目往场内走，一致的赛道上站着戴了面罩、服装类似的参赛选手，哪个是蒋楠笙，他完全认不出来。

好在来之前他搜索了下击剑的比赛规则和剑种样式，临时为看比赛抱了佛脚。他知道蒋楠笙练的佩剑，环顾场上，用配剑的总共两组，一组个子高大，一看就是男生身高，另一组运动员已经佩戴完毕，正往场上走。

段方景视线移到另一组的位置。

蒋楠笙捏紧剑柄。轮到她的，她躲不掉，要学着克服和面对。

她总不能再一次辜负大家的信任。

对方像贺晓梅说的那样，打法狠厉，落剑干脆，而且身高更占优势，蒋楠笙咬紧牙关，利用自身优势乘胜追击，拉平比分。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见状，对手先是直线进攻，不给人一点喘息机会，假动作出的防不胜防，随后一记劈的动作下达，常人根本无法预料。

“我去，你们看见那个动作没，怎么做到的？”

“这要怎么分析——”

“嚓！”蒋楠笙同样没有想到，但她反应速度够快，剑身放平抬起成功挡住，手腕旋转绕动，屈腿刺过去。

“嘀——”计数器再加一分。

段方景看着场上的动作，总感觉在哪儿见过，苦思冥想之后，像是她那天替他挡球做的姿势。

干脆利落。

“啊啊啊啊啊！”场外一片兴奋。

哨声吹响，市队率先拿下四十五分，比赛结束。

唐雨和苏文新没想到这么快分出胜负，甚至没能及时穿过大半个赛场赶到。

几乎同时，隔壁女子花剑组也分出胜负，场上赢家激动不已，蹦跳下场，精准找到特地等在场外的人。

“蒋礼！”队友呼唤的声音从赛道外响起。

先看再听，蒋楠笙获胜的激动也没那么澎湃了。但没关系，喜悦还是应该被庆祝，至于看向台下，她完全可以靠自己幻想——

蒋楠笙试着向场外回应。

汗水滴过睫毛，她的视线却未曾移开某个位置。

那里多出一个人。

透过面罩，纵使拥来无数模糊，但她仍能清楚看清对方的脸，酷酷的长相，呆站在原地的样子，分明是刚刚停下。

听到周围穿击剑服的选手喊“蒋礼”，段方景这才完全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

他抬头，透过细密的银色面罩，隐约看到面罩里的眼睛看的是他。

蒋楠笙扯下面罩，然后，脸上洋溢起的笑如同段方景在班门口展示栏看到的那样。

这一次，不需要幻想。

她第一次，亲眼所见。

蒋楠笙把剑背到身后朝下跑来，段方景第一次置身击剑比赛现场，在这种胜利的氛围中被轻易带动，毫不吝啬鼓励：“恭喜……”

却被她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