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别生我的气,我真是一时着急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他所处年龄特有的磁性,清冽得像是一杯度数不低的酒,和记忆中清脆标准的小男孩声形成强烈对比。
穆憕盯着远处墙上挂着的大合照,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她和这个弟弟分开太久,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情分早散完了,现在只剩下血缘关系这么一条链接,也是碍于这一点,她才没有一点脸不给他。
但是,被这个态度对待,她倒想不去在意,可能吗?
他穆升凭什么呀?
撇开血缘,单论私交,她们这对姐弟都不如大街上遇见的陌生人。
十年吃了两顿饭,打个电话上来就发脾气?谁惯的吧。
说句难听的,以她穆憕现在的名气,要不是有裴艺凝中间调和,穆升就算是穆氏的太子爷,想要她的私人联系方式也不是容易的。
听着手机里的哭腔,穆憕悬在红色图标上手指轻移到边框敲了敲:“说完了吗?说完我挂了。”
“姐,等等!”穆升的鼻音很重,“姐,今晚你回来一趟吧!”
听着回来两个字,穆憕最后一丝耐心消耗殆尽,果断挂断拉黑。
都说例不能破,有了一就有二,她对此做过心理准备,真的听到了还是忍不住讶然,比她预想得要快多了。
看样子,以后继续保持距离比较好。
放回去的手机闪了一下,没有震动,亮起的屏幕通知栏里,悄无声息藏进一条骚扰拦截通知。
是被拉黑的号码再次打来后的通知提醒。
开始忙工作的穆憕对此浑然不觉,而呼叫失败的穆升却破了个大防。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打不通的号码,丧失了理解力一般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然而客观事实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打不通就是打不通。
他明不明白穆憕的行为和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联络上的亲姐姐因为他的酒后失态,主动切断了和他的联系!
穆憕身为主动方,对此感觉……没什么感觉。
临近中午,酝酿了半天的阴云终于跟着炸响的闷雷,在闪电的照耀下泼湿了连城。
落在玻璃窗上的水珠来不及有形状,就急速滑落形成没有规则的水纹。
穆憕起身伸展发酸的腰肢,顺便打开房间的顶灯照明。
雨下得气势汹汹,发暗的天色变得黑黄黑黄的,这个时候叫外卖怕是不太人道。
早上只吃了两个鸡蛋一盒牛奶的肚子,饿得抗议嚎叫,她无奈地靠坐在桌沿,考虑是不是真的要听时诺的再招一个生活助理。
网友们常说网红和明星有壁,抛去专业技能不谈,别的地方其实真挺像的。
穆憕揉了揉肚子,扫视放满化妆品和护肤品的房间,想不起哪里放了吃的,正犯愁呢敲门声响,拎着一堆东西的裴艺凝来了。
“没吃呢吧?”
“没。”穆憕笑,“正饿着呢。”
裴艺凝点头,清出最靠外的那张桌面,“刚好一起吃点,买了你喜欢的山楂冰粉。”
“你去买的?”穆憕惊讶地扫了眼裴艺凝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鞋边都白得发亮。
裴艺凝察觉到她的打量,得意地扯开保温袋,边往外拿东西边说:“嗯哼,今天比较悠闲,上午听说时诺中午有局,我提前下班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被雨撵了一路,嘿,你猜怎么着?没追上我。”
“真好。”穆憕知道裴艺凝能这么说,新歌的事情肯定是全都搞定了,接下来的几天应该会过得很轻松,羡慕地看了她一眼。
她们俩同是网红大主播,但领域不同,相对的工作范围也不一样,真忙碌的时候算是不分上下,不忙的……不忙这两个字只有裴艺凝有资格说。
这也是裴艺凝至今都能守住她的时间观念,保持十一点之前入睡这个好习惯的重要原因。
穆憕和她比,那惨多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要直播,两百天要直播过零点。
如此强度,没用人参滋补都算她底子好。
穆憕想得不是滋味,尝了口凉着的冰粉问:“我今晚不忙,你有事没?没的话,咱俩去吃顿放纵餐?”
“不了,今晚我得回家,上次出来后一直没回去,老裴闹脾气呢。”裴艺凝摇头,说完想起什么,诧异地抬眼盯着穆憕。
“嗯?我脸上有东西?”穆憕抽纸擦嘴,看纸巾是干净的,转身要去找镜子。
裴艺凝拦住她:“没有,没东西。”
穆憕:“那你?”
裴艺凝扁扁嘴问得不太干脆,“没,就是好奇你今晚没约吗?”
“约?”穆憕不解,“我应该有约吗?你听谁说什么了?”
裴艺凝想起昨晚在南街补香水碰见的穆升,又想着穆憕上次都去了,今天应该也不至于说都不能说,就哦了一声:“这不薛姨过生日,我以为小穆会叫你过去吃饭。”
二十五年的交情,穆憕和家里的关系,除当事人之外她可以说是最了解的。
这么多年过去,穆憕态度从未软化,不喜欢对穆家用“回去”,这是上次穆升生日叫她回去吃饭时,她发现的。
说心里话,这样的介意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可她终究是个外人,不在矛盾的中心点,所见所知都有限,更无法去评判什么,但在她的心底,她始终认为穆憕和薛红是会和解的。
中间差的不过是契机,毕竟是亲生母女嘛,出个柜而已,哪里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
穆憕捕捉到关键字眼,眼皮一挑,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穆升在电话里的急躁,神色不变地说了个“没有”,继续吃东西。
裴艺凝点点头,没再多说。
吃过午饭,窗外的雨不仅没停反而更大,穆憕送走裴艺凝,站在窗前看着被风吹出的波纹,失焦的双眸穿越时空,定格在九年前的这一天。
连块玻璃都在彰显格调的奢侈品店内,对着她除了狰狞只有轻蔑的那张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不止脸,薛红似乎整个人都被名为幸福的东西包裹了。
她亲密地搂着比她高出许多的宝贝儿子说着什么,然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那一刻,穆憕多想什么都没看见,偏偏天不随人愿,甚至她都怀疑是不是老天在故意戏弄她。
——兼职三个月,从来只有周六日上班的她,那天恰好闲着,遇上同事受伤临时去顶班。
后来想想,这大概就是命吧,老天爷也想让她看得更清楚——她和穆升之间的距离是多么难以跨越。
穆憕摇摇头,失去的焦点重新凝聚在玻璃映出的人脸上。
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想不通,薛红因为超生丢了工作,为什么不去怨恨超出的那个,唯独怪她。
无数次钻进牛角尖后,她仍然没有想明白,不过她发现这样的执着,只会浪费她的时间,消耗她的精神。
一如此时此刻。
手动拍脸拖回跑远的思绪,愣在窗前的人转身端起吃饭前整理出来的新品,去化妆桌前一一试用。
试完收纳盒里的所有色号,窗外的天刚好黑透。
打湿的卸妆棉按在微微刺痛的唇上,纯白色面片和厚重的唇泥顷刻间合二为一,互相浸染。
穆憕皱着眉头擦干净,小心用清水冲洗,接着卸掉脸上所有的粉质,下楼走人。
时诺和裴艺凝都忙着,她无心应付不熟的同事,又不想一个人吃大餐喝闷酒,难得纠结地坐在车里翻看为数不多的可联系人。
生活号上人少得可怜,能约的更少,翻来翻去,只剩下戚许一个人。
昨晚上想见她没见到,现在刚过八点,要不试试?
怎么说她都还欠着自己一顿饭呢。
这个点应该没吃呢吧?穆憕想着有点忐忑,转念再想只要能见到人,莽撞点算什么。
之前她怀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搬进玫瑰园,眼看都住了快两周了,愣是才见过两面。
照这个频率,她有理由怀疑再不刷下存在感,戚许答应的那顿饭搞不好都要没了。
等忙完这阵,她得找个合适的机会,用用裴艺凝这个自封的“工具人”。
穆憕在心里盘算着,落在屏幕上的手指习惯性地一点一点的,等反应过来,发出的语音邀请都接通了。
戚许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出:“橙姐?有什么事吗?”
穆憕过电似的浑身一僵,赶忙把手机放到耳朵上:“哦,我想问问你今晚有时间吗,上次咱们不是约好了,等你伤好了一起吃饭么。”
“今晚?”刚到餐厅入座的戚许看了眼对面的朋友,偏过头说,“今晚我约了人,已经在吃了,要不明晚吧?”
穆憕知道这个点打电话约饭冒昧,听见戚许主动说明天,高兴的同时有些失落,硬着头皮答应:“哎呀你瞧我,光想着自己下班忘记看时间了,原来都八点了,是我不该,行,你吃吧,我们约明晚。”
挂上语音,穆憕怏怏地叹了口气,转身拉过安全带系好,最终还是去了能一个人放心喝酒的地方。
没人说话,酒入口的滋味说不上好,穆憕兴致缺缺,心情不禁变得低落。
注意力受情绪影响,对酒的敏感度跟着下降,一杯接一杯的,等到感觉脑袋发沉,她才反应过来喝多了。
一个人买醉,穆憕都记不清多少年没有过的事了,趁着脑子没彻底晕过去,她拉住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抽出随身携带备用的现金塞过去:“麻烦你帮我找个代驾,要女性,谢谢。”
“好的,请稍等。”
夜十一点,离烂醉如泥一线之差的穆憕,用最后一丝清醒送走代驾阿姨,磕磕绊绊下车往单元门的方向走。
楼下的公共停车位数量足够,并不紧张,半夜回来也有几个空着。
奈何代驾阿姨对这里不熟悉,对她的车子和邻居的车都过于紧张,她的语音功能也因为酒精严重退化。
反正各种原因下吧,阿姨最终挑了个左右都空着、离单元门也好样远的位子停。
导致她下车后不得不按着陌生的车屁股向前移动。
早知道这样,她该在进门的时候叫停找物业帮忙的,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要有早知道,她今晚回家自己喝点多好。
喝醉的脑袋乱七八糟地想着,穆憕脚下一个没注意,砰的一声扑上一个黑乎乎的车屁股。
寂静的夜,小区里空空荡荡,稍微有点异响格外明显。
穆憕感觉不到疼,但撞得有些恼。
她不高兴地拍了拍圆润干净的车尾灯,刚想聊上两句,汪汪两声狗叫吓得她、差点顺着车屁股的弧线滑下去。
穆憕憋着气捂着心脏转身。
她对狗没有研究,但那铿锵有力的两声,一听就是大型犬。
有过相关且不愉快经历的她,仿佛又回到了被大金毛给扑倒的时候。
穆憕不安地搓了搓手臂,没看到狗在哪里,转身想快点离开,不料身子一歪,对着另一辆车屁股又是咚的一下。
没了的狗叫再次响起,和刚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变近了,也多了一道安抚声。
“小白乖,不要吵。”
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尾音听着居然有些像戚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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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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