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用过晚膳,乾清宫打算于后日,从紫禁城动身,取道南苑,前往霸州城南西淀之事,在外朝内庭之间通传开来。
玄烨此次水围西淀之行,选定延禧宫惠嫔纳喇氏、咸福宫宣嫔博尔济吉特氏以及新入宫的采薇随驾南行。
此次西淀之行,选了延禧宫惠嫔,而未曾选永和宫德嫔,内庭众宫中人,倒是不诧异。皇后钮祜禄氏虽然身体近来有所好转,但身子依旧是耐不了奔波赶路于宫外,贵妃佟佳氏与郭贵人怀有身孕,亦需皇宫中静养,不宜出行赶路,以免折伤皇嗣。
余下,惠嫔与德嫔皆是玄烨近年来身边的红人。惠嫔倩丽娇艳,德嫔清雅静悫,好比是两种不同品株的花种。谁会随行皆不奇怪,是应当。
最为令内庭众宫中人讶然之人,并非是新入宫的采薇,而是已经入宫三年之久,但却不怎么惹人眼的宣嫔博尔济吉特氏。
新入宫的贵人,纵然会令皇帝记挂着,这不足为奇。毕竟“喜新厌旧”,是人之长性,更何况是坐于金銮殿九龙宝座之上,坐拥天下,令四方来贺的天子。
众人引以为异的皆是宣妃博尔济吉特氏。
宣妃是科尔沁草原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太皇太后的侄孙女,以辈分而言,是玄烨的远亲表妹。博尔济吉特氏原先只是进宫陪伴仁宪太后,昭圣太皇太后与仁宪太后因念大清爱新觉罗氏与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之间的外亲关系,遂决册封博尔济吉特氏为宣嫔,入主咸福宫。
只不过,这是太皇太后与太后之意,并非是玄烨之意。因念着与皇祖母、皇额娘,玄烨并未抵拒,册封了宣嫔。然而,只是礼制奉待,不缺与博尔济吉特氏。情意之上,一直与其俱是疏离远之。玄烨喜好出宫外游,可从未让宣嫔,陪伴在侧。
如今此举,实属头次,内庭众宫哗然,也是必然。难道这是表明皇上他开始着意宣嫔,或是太皇太后施压,意扶博尔济吉特氏?不论前者后者,都使人深思迷惑,抓人引目。
咸福宫
塔其得了乾清宫的消息,小跑着回来禀告于主子。
“主子,主子……”
博尔济吉特·娜仁珠抬头看向,仓促跑进屋里来的塔其,颇为不解地问道:
“塔其,你是怎么了?”
娜仁珠一贯不喜正殿中还有旁的人侍候,咸福宫侍奉的婢女之中只有她的贴身婢女塔其一人才是跟随着她从科尔沁来到这大清都城。
“主子,皇上要带您去西淀水围!”塔其高兴地对娜仁珠说道。
但是,娜仁珠却并未有婢女塔其那般欢喜,淡淡地说道:“可说了,要去几日?”
塔其回道:“奴婢听言,皇上此次水围,是打算多住上几日。科尔沁草原之上没有万顷群泽水淀。您正可借着皇上此次水围,去看看湖光水色。”
娜仁珠兴致缺缺,完全见不出欢喜之情。她对西淀的水景风光毫无兴致,她日日夜夜心中深深思念着的只有生她养她的辽阔无垠的科尔沁草原之好光景。
“塔其,前些日子内务府画作送来的绿原赛马镶画桌屏,是被你收起来了吗?”比起水围西淀,娜仁珠更为有兴致的,还是一座紫檀边座刻绿原赛马玉桌屏而已。
塔其偷看娜仁珠的反应,夷犹了下,小心地说道:“主子,那……桌屏是让奴婢收起来了。”
“你现在便去将桌屏取回来。”娜仁珠抬颈,望了塔其一眼。
一向忠心侍主的塔其,第一次没有听从娜仁珠的嘱咐。
塔其“扑通”跪在咸福宫正殿的玉青石砖地板上,磕头认错:
“请主子恕罪……”
娜仁珠见塔其此状,语气冷冰冰地说道:“塔其,是本宫平日里太过于放纵你了吗?你今日竟然敢这般?”
塔其听着娜仁珠的话,不住地在坚硬冷凉的玉青石砖地板上磕头。
“不是…不是的,主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那你还不快去取来?”娜仁珠被塔其的所为气到浑身发抖,右手疼痛用力地拍在身旁的桌案上。尾指上佩戴着的镶着绿玉石的护甲碰在紫檀桌案上,发出尖脆的响声。
“主子,自内务府画作送来了……赛马镶画屏来,您接连几日都是坐在杌凳上,望着画屏发呆,甚至是茶饭不思。奴婢……奴婢实在不敢让您看那画屏了……”塔其不停地叩着头,抽泣着说。
娜仁珠口吻更是冷漠,其中兼夹着几分嘲讽:“怎么,你也要日日提醒我,我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之女,所以我便该一生远离故原,为博尔济吉特这个氏族老死深宫里吗?”
“主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塔其抽泣着摇头否认道,“奴婢不是科尔沁部所有人的塔其,奴婢只是您一个人的塔其,奴婢只是不想主子您在宫中过得太苦。这清宫里,人人扒高踩低,没有皇帝的疼宠,日子便会难过……”
“是啊,如果我不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没有太皇太后与太后的关怀,怕不是早就被那些个人踩在脚底之下任意挤压蹂躏了。”
“可是……这一切又与莫日根又有何关系?该为科尔沁献上自己可悲的一生之人,是我,为何额汗如何狠毒地要夺去莫日根的双目。他可是科尔沁草原第一神箭手。没有了锐利的眼睛,他如何再去箭射?”
娜仁珠泣诉之声似胡笳奏乐呜咽悲鸣,如怨如慕,哀伤不能自已。
“主子,太后不是与你允诺过,会保全莫日根的性命了吗?莫日根失去了眼睛,尚还奋力生活。主子,您不为了旁的其他,只为了雄鹰一般的他,也应该每日好好进膳,焕发振作。”塔其开解劝慰着娜仁珠。
这一席话,总算是稍稍点醒梦中人。
不为其他,只为了雄鹰一般的他,也应该好好活着。
“好,你收拾一下水围需备的物什吧。”娜仁珠松口说道。
“是。”塔其使劲点头应道。
*
翊坤宫熹合堂
“西淀是在京畿之南,奴才听之前陪皇上去过水围的公公们说过,西淀的荷花是整个京畿之地花开最美的地方。”
小卫子给采薇、香冬与春桃主仆三人介绍道。当然,他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过相比较采薇香冬春桃主仆三人而言,已是熹合堂最见多识广的人了。
“皇上,对咱们小主真好。”春桃感叹道。她很是有幸,能随着小主看看西淀的美景了。
香冬亦是喜悦地看向采薇。
采薇想起今日早上,在乾清宫昭仁殿,与玄烨分别之时,他曾经问她,出过京城吗?
她当时一时没有听懂他问话之意,还答错了他的问话。只害得他又问她一遍,朕是问你可到过别地去。她复答,没有。
之后,他平和地“嗯”了一声,才离开昭仁殿,去养心殿批阅奏章了。
“胡说话。”采薇镇定地对春桃说道。
只是,若是去细细地探看,她的杏眸之中是可见一丝怡悦之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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