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整备了一日，次日趁着清晨朝日还未升起之时，前往西淀的行伍便从紫禁城浩浩汤汤地出发了。

玄烨的马车行于最前，而后紧跟着的是惠嫔的马车，接跟着的是宣嫔的车马，再后面是采薇坐着的马车。

为防来往的车途中过于无聊乏困，采薇让香冬帮她带了几本书卷。只是宫中的书阁之中也寻不到什么别的书卷皆是前朝的文史类著籍，采薇带着的是《战国策》与《世说新语》。

不过，车马行路摇晃，任凭书卷之中颇为有趣味，可是长时间翻看，亦是觉得眼目有些昏花疲倦。

约摸已经行过了一个多时辰，采薇搁下手中的书卷，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她头一次坐这么久的马车，而且是行于城郊，道路多少略颠簸，感觉到一丝不适。

采薇正靠着马车厢，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香冬上了马车，掀开车帘进了车厢之中，采薇微微睁开眼眸，香冬这才同采薇禀道：

“小主，皇上派人来询问，前面就要到了南苑，可要在南苑稍作停留，下车歇息片刻。”

采薇身子是有些不适，但也是知晓为何天色未曾全量亮便行路，是皇上想着趁着今日傍晚时分，到达西淀旁的水围行宫。

“惠嫔与宣嫔娘娘，可回了问话？”

“回小主，惠嫔与宣嫔娘娘，皆言不必，可继续赶路。”

采薇略叹了口气，看来她还是头次随之远行，身子娇气了些。

“那便与两位娘娘一般吧。”采薇与香冬说道。

香冬是知道，自家主子身子是些许不适。

“小主，奴婢给您备了峨眉雪芽，茶气略清爽，您喝喝看？”

“好…”采薇接过香冬递过来逇茶盏。

俄而，差不多又行进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间，一直赶路的马车慢慢地停住了。

采薇困惑为何行进中的车马突然停了下来，掀起了马车右侧旁的的小窗窗帘，问候在马车车窗外的香冬。

“香冬，怎么停下来了？”

香冬才问了行伍中的侍从们，“小主，奴才听说是到了南苑。皇上下令，停下稍作歇息。”

采薇点点头，面容上虽然并无明显表露，但是却在心想：甚好甚好。

“可否能下车去？”采薇侧过头往自己的马车前后看了看问道，正巧看见远处惠嫔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往玄烨的马车的方向走过去。

“小主，奴婢扶您下车。”

采薇在香冬的搀扶下，踩着踏箱，下了马车。

“小主，可要往前走些？”香冬也瞧见了惠嫔从马车上下来，往前走去给玄烨请安了。

采薇看着自己身边的这块立在道边的高石就不错，可以就此坐下歇一歇。

“不了，就在这块上坐下歇一歇，看看南苑的山景水色便好。”采薇也知道香冬的意思，但是她是不想上前去凑热闹。

南苑，民间多称为“南海子”，之所以如此称，是因为地势低洼，河水积水汇聚，形成众多的湖泉沼泊。又因水泽众多，草木茂盛，郁郁葱葱，席布山野。此时又正是暑夏时分，树木丛生，遮天蔽日，绿意葱翠。偶尔伴着微风，又可觅得难得的凉意。

“京城城外还有这般景致，之前从未听说过。”

这样的景致，采薇觉得都不必去霸州城南的西淀了，这里也是极其好的避暑涉猎之处了。

“小主，南苑是皇家苑囿，平日里大多是不允许百姓随意出入。况且，南苑距离京城是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位置上又较远，因此小主之前未曾听闻也是正常。”小卫子在一旁解释道。

采薇点点头，但着湖面泽泊上传来的阵阵清风，以及树木所给的清脆绿意，行途过程中的困乏也得以稍作消解。

“回车上去吧。”采薇将手中的茶盏交给香冬说道。

“是。”香冬与小卫子搀扶着采薇上了马车。

“行路劳累口渴，你们也多喝几站盏茶，润润口。”采薇叮嘱香冬与小卫子两人说道。

原本春桃亦是打算一同跟着采薇到西淀的水围行宫侍奉，奈何采薇位分低一些，此次前往西淀也不是什么时间久长的出行，因此春桃只好留在紫禁城之中了。

采薇复坐于车厢之中，因不知何时会再度启程行路，就坐着打了个盹。只是，有时候心里面是想着入睡的，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许是因为方才下车在湖边的石头上，坐着吹了好些湖风，现下神志十分清醒，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采薇只好端坐着，又不像是入宫之前与额娘一同去城郊的云居寺上香祈福一般，来回坐于车厢中，有人陪伴，能够说得上话。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反而时间过得很快。如今，这车厢之上惟有她一人，没有人彼此言谈闲聊，只能端坐着，自己静静地思想着一些事情。

采薇的马车前面跟着的是宣嫔的马车，虽然两个人的马车之间隔了一列护卫的侍卫旗兵，但是依然可以看见宣嫔的马车上面从始至终未曾下来过人。起初，采薇还在忧心着若是见到下了马车，到车外歇息的宣嫔，应该如何不失礼仪的请安寒暄。

“小主，周公公来替皇上送东西给您。”香冬禀告道。

“嗯，好。”采薇说道。

得了采薇的应允，周喜上了马车，在车厢帘外回禀道：“宜小主，这是皇上吩咐奴才来送与小主的。”说着，将物什透过车厢帘边递了进来。

采薇欠身接过了玄烨特意遣人送来的物什，定眸仔细瞧看，居然是一枚小巧的鼻烟壶。

“宜小主，皇上让奴才与小主说，行车途中若是感觉头眩乏神，可打开嗅一嗅。”

采薇望着手中状则小巧，壶身圆滑，蓝色着底上面勾画着一柄枝叶延展，花朵成簇的淡绿幽兰，煞是好看。

“好，望公公替我同皇上传达谢意。”采薇将玄烨送来的鼻烟壶收好。

幽兰花，画在了鼻烟壶的壶身之上，是因为他甚是喜爱幽兰花吗？

在马车一路向南的颠簸摇晃之中，又耐过了几个时辰，终于在落日熔金，倾辉引暮色①之时，到了西淀的水围行宫。

整个白天，都是在马车上面坐着，纵使身下垫着厚软舒服的坐垫，也是腰酸体累。

“小主，咱们的住院是在西边的连水轩。”小卫子在采薇前面引路。

采薇跟着小卫子，经过两处连廊，才到了小卫子口中所说的“连水轩”。

连水轩，顾名思义，连接着水泽的屋舍。连水轩紧靠着西淀水泽，只要一打开主屋的木棂扇窗，便可将万亩方塘的景象纳入眼帘中，景致极佳。

院落虽小但清幽别致，院内种着不少花株香草，独具匠心的是；院内连廊一角，辟着一方水泽，零星着漂种着几株水莲。眼下正绽放着淡粉花瓣，娇媚妍美。

玄烨那边，特意遣人来传话，让采薇今日早些就寝歇息，明日好兴致地观赏西淀的风光。

正合采薇之心意，于是早早沐浴更衣，上了床榻安寝。

临睡之前，采薇还是想着玄烨，轻声同床帷外的香冬问了句：

“今儿晚上，是……惠嫔娘娘还是宣嫔娘娘？”

香冬马上会意，小声回道：“小主，小卫子说，皇上今晚上独歇在自处，说是还要处理平日里未看完的奏章。”

“哦……”采薇平躺在床榻上，微闭着眼眸。

这皇帝，也不是好当的啊！虽说是想去哪里，身边都有人全都打点好，并且跟从一直随护着，但……夜晚，还是要点着烛火，将未看完的奏章看完，未处理好的朝事解决好。

*

夜色已深，烛火通亮。

玄烨埋头于满案的奏章中，翻看了许久许久。

“皇上，时辰不少了，就寝安歇吧。”；梁九功在一旁劝道。

玄烨从奏章堆中抬起头，直了直身，却并未有歇息之意。

“宜贵人，可歇了？”玄烨问道。

“连水轩的灯火灭得很早，宜小主歇息了。”

“嗯。”

玄烨听了梁九功的话，应了声“嗯”后，复拿起一本奏章，认真地执笔批阅。

①出自南朝宋·鲍照《幽兰》其一，形容傍晚将暗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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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