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季安走入11号隔壁。

里面空无一人，连音乐都没放，宽大的显示屏只有安全提示字幕在滚动。

陈冬至就乖乖站在门后方，想着难怪一楼的服务员对她如此恭敬，9楼的包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光是空箱，桌面上就摆了各种昂贵酒水，她要是没猜错，这些都算在包厢费里面了，捆绑消费，稳赚不赔。

迈季安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不说话，手背附满青筋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痕迹明显的锁骨。

陈冬至正愁眼神不受控制，手机响起，梁分打过来的电话，她转身捂住听筒接听。

“你好，你是刚刚去找梁分的吗？我们已经把梁分送回家了，不用担心。”是梁分同事用他手机打过来的。

“你们刚刚是在哪个包厢？”

如果是11号，怎么她却看见迈季安了？

“7号啊，你过去找我们了吗？但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陈冬至：……

还真是错得好，差点把自己错没了。

对面传来梁分鬼哭狼嚎的声音，确认他没事，陈冬至嗯了两声，多说无益，现在还是想办法脱身重要。

挂断电话回头，迈季安正盯着她，似乎看了有一段时间，两腿交叠，足尖抵在桌角，随意却减不掉压迫感。

四目相对，他轻拍左边沙发空位，眼神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克制着什么东西。

陈冬至走去坐下，尽可能保持距离，但又不能太明显，毕竟刚刚是迈季安救了她。

鼻尖飘过迈季安身上浓烈的酒精味，她都想不出来，不过是两个小时，多大的生意，能让迈季安喝这么多，按照他的身份地位，应当没有人敢劝酒才是。

迈季安揉了揉鼻梁，湿润的舌头舔过嘴唇，配合胸口的起伏，灌满酒后微醺的诱惑力。

陈冬至挪开眼，不去细看，从桌子上倒了杯水，递过去。

脸色薄红，醉眸微醺，轻轻摇头。陈冬至笃定，他喝得差不多了。

迈季安从口袋掏出一支富春山居放在嘴边，再摸了摸身上，没找到打火机，便夹在两指间，垂到右边。

微蹙的眉头里仿佛锁了很多秘密和情绪，若是不能发泄出来，或许会压抑得难受。

陈冬至环视一圈，在一堆酒瓶子中间找见一只金色打火机。

她将烟放回微张的唇间，一手护住火焰，一手按下打火机，点燃。

火光明明灭灭亮在迈季安眼底。

陈冬至是真的不怕死，敢和喝得半醉的男人独处一室，敢主动服务，况且对面是他。

他攥着拳头轻吸一口，移走，重新靠回沙发背上，缓缓吐出一圈白雾，压下心底的冲动。

明明是久别重逢，两人的动作却十分默契。

浓重的烟味落到鼻尖，陈冬至尽可能压住声音，还是忍不住轻咳出来。

发烧加感冒经过酒精味和烟味的熏烤，怎么都忍不住。

迈季安哼笑一声，将烟扔到桌上。

左手沿着沙发，慢慢挪到陈冬至手腕。

指尖冰冷，触碰到肌肤，陈冬至吓一跳，想要收手却被迈季安牢牢锁住。

她抬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秒，迈季安起身，将她稳稳压在沙发上。

陈冬至挣扎，能活动的手撑在他胸口，却抵不住力量悬殊，耳边飘来迈季安命令的两个字。

“别动。”

“你上次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酒精作祟，这句话像是打到了迈季安神经，他猛地咬在陈冬至耳朵上，低吼：“陈冬至，这些年你做了多少次？”

是太频繁了吗？连做没做都感受不出来吗？甚至在事后无动于衷，不报警，不呼救，就这么作践自己？

陈冬至脑子嗡地一声，没想过迈季安如此直白，没想过他说得如此低落，她居然会有内疚，像是她一直在对不起他一般。

可她…什么都没做啊，这两天被欺负的明明是她，为什么现在愧疚的也是她？

似乎两个都在努力平复心情，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半晌，迈季安声音沙哑，带着被烟浸染过的沧桑，问：“吃过了？”

陈冬至摇头，可能是太久没感受过迈季安胸膛的宽厚，也可能是她真的好想他。

想着重逢至今迈季安的态度，心底莫名一阵委屈，喉咙不免噎了一下。

“走。”

迈季安起身，将她拉起。

-

深夜12点的沪城路上车辆不多，迈季安坐在她的副驾驶上，紧闭双眼，车窗摇下，夏季晚风带着闷热吹进来，吹起他的一些碎发，看得陈冬至有些迷了眼。

这辈子都没想到，她的副驾驶会坐着安静睡觉的迈季安。更没想到，身份尊贵的M集团继承人，就坐在一辆宝马X3上，不论哪一种都很离谱。

车载音乐播放着老歌，不合适又仿佛很合适，响起了一句歌词：

春风不解风情

吹动少年的心

是真情溶化成音符

倾诉遥远的祝福…

她和他，与夏天有关，与冬天有关，在秋季泛滥，唯独缺失了春天的记忆。

按理说，春天才是最开心的时节，但她就是想不起来，她和他在春天发生过什么。

迈季安说既然没吃东西，那带着他去吃一吃她在沪城爱吃的东西，当作是今晚的答谢。

陈冬至犹豫了。

她爱吃路边摊，爱吃小饭馆，爱吃苍蝇馆，全是迈季安身上任何一个牌子都不会去的地方。

可再问话时，迈季安不给她回应了，她就索性回到刚刚出发的烧烤摊上。

马叔叔烧烤摊。

陈冬至把所有的东西都点了一遍，正在叮嘱着烤的火候和辣度，马叔叔朝她示意，看向她身后小餐桌边衣着整齐，气质与夜市格格不入的迈季安。

操着一口浓重的南城口音，满是欣慰问：“你男朋友？”

她摇摇头，“我领导，陪他下凡来了。”

“但你们都戴了戒指。”

陈冬至顿住，是啊，他们都戴了戒指，在深夜的灯光下谁又能分得清是不是同款，是不是同一个牌子，身份地位是不是能搭配到一起。

“我路上捡的。”她惺惺回。

马叔叔听不懂，以为是她害羞，说是她路上捡的男朋友，转身给马阿姨指着。

马阿姨是个不会说话但勤勤恳恳的中年妇女，年过半百，头发浓密带着几缕白发。和马叔叔感情很好，马叔叔听到或者看到什么都会给她传达。

陈冬至很羡慕，每次来这里吃动东西都有一种治愈的感觉。

见两人讨论得开心，陈冬至也就不打扰。

打开冰柜，在冰水和可乐之间纠结，最后还是拿了两罐可乐，折身坐回迈季安对面。

打开一罐，推到他跟前。

“我经常来的地方就是这里，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点了，你要是吃不习惯我们再换。”

或许是隔了一段时间，风吹走不少酒精，迈季安清醒了不少。但还没有白天锋利，倒是让他看上去比白天好看很多。

但依旧不变的是，迈季安的脸永远和这些背景不协调。好像天生要活在大厦里别墅中，去哪都是违和，不像她，扔到哪里都能活。

迈季安拿过，仰头，大口喝下罐子身布满水珠的可乐。

陈冬至晃了神。

迈季安不喝可乐的，以前她每次喝都会先骗他喝下一口，然后问他好不好喝，迈季安就抿着嘴巴点头，但也不再喝第二口。

他说：“叔叔不让喝。”

眼见着可乐到底，陈冬至收回视线。

十年前，迈季安去她家，冯迎春为了照顾他，特意在早餐店内给他们收拾了一张小桌子，烤了两大盘串。

其中一盘是内脏和鸡爪，鸭掌。

迈季安坐在中间，盯着那一盘，满脸疑惑问：“这个是什么？”

梁分搂住他肩膀打趣：“哥们儿，这都不认识？你没吃过吗？”

陈冬至拿起一串鸭胗往嘴里塞了一口，朝迈季安放肆咀嚼，还一边夸赞，“好香好好吃，我妈妈的手艺又进步了！”

迈季安咽了咽口水，拿起一串布满调料的烤青椒，眼睛里全是震惊。

“它有好多调料啊。”

陈冬至还没有发觉迈季安的不对劲，抢过他手里的串，换成鸭掌，往他嘴巴跟前贴近。

“你吃这个，这个很好吃的！”

说得诚恳，眼睛亮晶晶，期待着迈季安吃下之后的评价。

迈季安望着烤得面目全非，即使没有面目全非，他也没想过能入口的鸭子的脚，扯了扯嘴角。

“吃不惯的话就不吃这个了吧。”

梁分要帮他拿开，迈季安没松手，反而胆怯又小心翼翼移动到嘴边。

在落嘴前一秒，门外响起一阵喇叭声，蒙叔站在车头。

迈季安像是得救了一般，放下鸭掌拿起书包起身说：“我先回去，这个很好吃，明天见。”

脚步轻松跑向车边。

梁分的脸已经沉下去，陈冬至还在美味品尝着手上的鸭胗。

“你怎么不吃啊？”她睁着大眼问。

“冬至，以后不要让迈季安做这些了，他和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吗？哪里不一样了？”

陈冬至向外望去，那辆车她以前从没见过，长得很奇怪，声音也很奇怪。那个时候她觉得没有她家的烧烤小车好看，烧烤小车还能弄吃的。

后来，暑假去了沪城她才知道，那辆车叫迈凯轮，很贵，能买好多好多她的烧烤小车。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梁分说的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

“烤好了一碟，你们先吃着，需要加什么调料和我说就行，剩下一半我现在给你们烤去。”

马叔叔端上来烤串，打断陈冬至的思绪。

塑料碟子里摆着各种各样的烤串，青菜，青椒，鸭肠，鸭胗，还有鸡爪和鸭爪。

陈冬至拿了一份没有太多配料的青菜递给迈季安，她特地叮嘱的，怕他不吃，让马叔叔分开烤。

迈季安没有接过，自己拿起一串鸭爪，毫不犹豫咬下一口，看得陈冬至蹙眉。

每餐都是燕尾服的王子在这里陪她啃鸭爪，她可真是敢想。

但很显然，迈季安是生疏的，鸭爪的另一边蹭到他唇角，留下一抹烧烤料，看得陈冬至忍俊不禁。

她指了指，迈季安这才抽了一张纸擦掉。

“什么时候敢吃这些的？”

话落，像是打在迈季安神经上一样，定住他的动作。

许是酒精作祟，他居然无奈哼笑了出来，摇摇头，没讲话。

一顿夜宵在毫无交谈的沉默中结束，两人之间仿若隔着银河，走向停车位置。

中途瞥见路边零零散散的垃圾桶内挂着剩菜，时不时传来一股腥臭味，陈冬至心头一阵恶心，跑去树边干呕。

迈季安跟过去，犹豫着，还是伸手给她拍了拍。

陈冬至缓过神来，瞪大了眼睛望向迈季安。

她的生理期，本来应该在喝酒那天来的，推迟了…两天！

被她眼神看得莫名其妙，迈季安收回手插兜，冷冷望向另一边。

酒劲未过，矜贵的脸终于不再是高高在上了。

“我生理期推迟了两天。”

陈冬至喃喃说，落到迈季安耳朵内，听得他一阵疑惑。

和他说做什么？

“我不会…怀孕…唔！”

话没说完，迈季安捂住陈冬至嘴巴。蒙叔就在附近，要是听到了他们两个讨论这些，指不定要往哪方面想了。

拉着她走出去两步，迈季安才松手，低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怀孕了迈季安。”

“你…”迈季安蹙眉。

“你不是说做了措施吗？我生理期…我…”

陈冬至说着说着，眼眶泛红，眼泪也猛地打转。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别…你…”看得迈季安心头一紧，抓着她肩膀，舌头打卷。

一时嘴快，迈季安懊恼别过脸，不想解释他是因为单纯想羞辱她做的局，显得他很无聊。

但还是被陈冬至捕捉了，咬着嘴巴，忍不住要笑出声。

什么都没有发生，至少，迈季安没变，只是他的玩笑从摸一摸头发变成做了而已。

可在迈季安眼里，她在开心他没有碰她，就这么嫌弃他吗？

“迈家和尹家即将联姻，我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事情。”

像是在点她十年前的作风，陈冬至压下嘴角。

迈季安会这样骗她，其实还是因为恨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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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连号迈巴赫早已待命，等着它的主人享用。

陈冬至挤出笑容，人还是要活在现实的。

“小M董，我送您上车。”

她指引着迈季安，帮他开门，目送他离开，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X3。

他去往别墅，她开往郊区公寓，明天一早，他是上司，她是下属，没人再提当年旧事。

陈冬至这才想起来，刚刚过于慌乱，居然忘记了，距离所谓的做了才过去几天，即使真的发生，也不该这么快…

她慌有道理，但迈季安刚刚居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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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巴赫内，迈季安睁开眼睛望向车窗外，酒精散去，理智恢复，他终于又想起来陈冬至手上的戒指。

“蒙叔，今晚的费用转给陈副经理，当是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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