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将豆大的雨滴吹得倾斜,打在迈季安单薄的身上,湿透的T恤贴紧腹部露出少年与兄弟打篮球留下的腹肌,痕迹明显。
迈季安将盒子攥至手心捂在胸口,生怕它淋雨坏掉,那样就不好看了。
看见梁分,如同望见希望,迈季安兴冲冲跑过去。
“梁分!陈冬至呢?你有没有看见她?”
呼啸狂风吹弱迈季安期待的声音,梁分只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梁分!”以为是梁分没听见,迈季安走近又喊了一句,“陈冬至呢?你看见她了吗?”
说得单纯,整张脸被雨水蒙住也盖不完眼底的光,平日打扮干净规整的少年此时淋得像个无家可归的落汤鸡,却依旧对陈冬至抱着希望。
迈季安往梁分跟前伸着盒子,大声喊:“我们约好了今晚见面的,看,我还给她拿了礼物,但陈冬至怎么不理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发生什么事了?”
在跟雨声对抗。
迈季安声线温和,喊得再用力都不可能刺耳,可落到梁分耳朵内却像是一根刺,扎得他咬紧后槽牙。
果然,陈冬至和迈季安永远有秘密,他永远是第三人。
“梁分?你怎么不讲话?”迈季安晃着他。
“够了。”
梁分低吼,打断迈季安的问题。
抢过盒子摔在地上,摔落一条精致的手链。
满是星星元素,上面有一个挂坠,是两个字母的叠加。
“M”和“Z”
迈季安和陈冬至。
“你干什么?”迈季安惊慌,蹲在地上一遍一遍检查是否损毁。
梁分看得恶心极了,甚至想着摔断才好。
陈冬至最喜欢看星星了,以前小时候他们两个就经常跑到县城旁边的田里,抓萤火虫,数星星,聊未来。
迈季安出现后,陈冬至就再也没有单独和他去过了。
“别特么装了。”
梁分一把拽过手链扔到球场外,提起迈季安领口,隔雨帘四目相对,仗着看不到迈季安眼底的情绪,他狠狠说:“陈冬至不要你了,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听懂了吗?”
雨滂沱倾泻,模糊迈季安视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怔怔“啊?”了一声。
“我和陈冬至从小一起长大,你不过是她无聊了拿来打发的朋友。有你这样一个免费家教,我还以为她成绩能提升,现在看来你毫无用处。高考结束,你的作用也消失了,别再纠缠她了。”
梁分一字一句,声音比暴雨大了两倍,情绪也比往日冷了两倍。
没被这场大雨影响的只有球场那束高空照下的灯光,比月光亮一些,它曾当过迈季安和陈冬至的聚光灯,没有星星的晚上让他们在能见范围内交织相拥。
此刻照亮着迈季安不知所措的身体,落魄的脸,震惊的瞳孔,照得他呼吸困难。
“你让陈冬至亲口和我说。”
迈季安推开梁分往场外走,欲捡起被丢弃的手链。
梁分拦住他,拽回来,“陈冬至不会见你的,我喜欢陈冬至比你先,我和陈冬至认识的时间也比你长,凭什么觉得她会选择你?”
梁分盯着迈季安眼睛,无比庆幸今晚的雨掩盖了他眼底的虚无,这些话,换作平时天清气朗时候,谁看了都知道他在撒谎。
推开迈季安,梁分转走脸,克制视线不去看那张梨花温婉却失魂落魄的脸。
没一会儿,梁分的嘴角受到了猛击。
迈季安握紧拳头,眼泪夺眶而出。
一个是球场上并肩作战的队友,一个是场下他最爱的女生,他们三个人并肩走过榕县的每一个角落。
在此时如同一个笑话。
“特么的…”迈季安冷冷说。
梁分被打得撞到围栏网上,脸颊猛烈抽搐一番,嘴巴里瞬间传来一股血腥味,耳边流转着迈季安情绪波动不大,但听得出极度生气的谩骂。
他第一次听到迈季安说脏话,声音依旧很轻柔,若不是挨了还算有力度的一拳,他还以为迈季安并没有生气,甚至以为迈季安这辈子都不会生气。
这一拳,将他的内疚打散一半。
梁分揉了揉嘴角,吐出混了血丝的口水,走到迈季安旁边。
“哥们儿,生日快乐,我想,将来,我和陈冬至的婚礼上,她也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说完扬长而去,只留下孤零零的迈季安,不知所措。
这两个装满了他榕县回忆的同伴,在他十八岁生日给了他致命一击。
谎言,背叛,都是他人生中不曾出现的课堂。
-
清吧的爵士换成了民谣,一位长胡子中年男人打着非洲鼓,嘴里慢慢哼唱着断人心肠的离别歌词。似乎带着魔力,底下倾诉的声音变小,像是在跟着他的嗓音混进回忆里。
迈季安看得入神,眼底不由盖上一丝落寞。
在歌词停顿的间隙,他耳边飘来梁分的声音。
“当初冬至没有背叛你。”
柔弱,内疚,又清晰。
以为是错觉,迈季安回头,对上梁分失落的眼神。
“篮球场那次我骗了你,也骗了冬至。当时她有难处不能见你,让我和你说分手,我知道那样说你不会放弃,所以撒谎了。”
酒桌上明明灭灭的台灯,配合着买醉人的情绪慢慢变换各类昏暗光线,只照亮酒杯,不照饮酒人的表情。
“我当时也有私心,以为你彻底离开后冬至就会喜欢我。”
梁分的语气里带着不服气。
他凭什么输给迈季安,是迈季安为陈冬至学医了,还是迈季安为了冯迎春跑上跑下,或是迈季安守了陈冬至27年?
都不是,是他,迈季安凭什么?
一杯酒灌入口中,辣着喉咙往下滑,梁分闭上眼。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陈冬至说过,他们不可能的。
“你说什么?”
迈季安声音几乎是打颤的,立即扑过去,攥着梁分衣领脸上恨意不输当年。
眼见着矜贵者失态,梁分知道,他当初做错了选择。
“对不起。”
梁分转走眼,当初他学不会服软,现在也是,这三个字并不卑微,迈季安给他带来的阴影不比他的谎言小。
“恭喜,冬至为了你,彻底远离我了,你又赢了一次。”
迈季安听得双手打颤,不敢回想重逢的这段时间他对陈冬至做了什么,尤其是该死的昨晚,他居然试图用那样卑劣的方式羞辱她。
赢不赢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陈冬至,被他这样莫名其妙恨了九年。
“梁分,你真该死。”
迈季安推开梁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下手。
这件事梁分有错,他也逃脱不了罪责,他不应该轻信除了陈冬至以外的任何人。
“迈季安。”
欲离开,又被梁分喊住。
“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梁分靠在沙发上,领口被扯得凌乱,喝了酒脸颊泛红,眼眶也泛红,似乎这个时候他才肯同迈季安好好说话。
“冬至不知道这件事,求你,能不能别和她说。”
带着眼泪,梁分声音愧疚,“27年了,我不想她恨我,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我却没办法帮她……”
迈季安攥着手,没有听梁分将话说完。
心情和那天公司楼下梁分叮嘱陈冬至的时候一样,五味杂陈。
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蒙叔,把另一份升职文件发出去。再查一下,陈冬至去哪里了】
直径走出清吧。
-
街道上路灯盎然,行人来来往往,有说有笑。
路边冰冷的迈巴赫里,迈季安伏在方向盘上,双手握拳,一声不吭。
他就这样恨了陈冬至九年。
九年啊,他要是多一份信任,早一些找到她,这些破事就不会发生。
手机微信响起,蒙叔:【陈副经理的车票终点站是榕县,您要查的资料也已经收集清楚】
【文件】
迈季安迫不及待点开,又猛地关上。光是第一行,他就已经无法原谅自己。
【昨天是陈冬至母亲冯迎春的忌日。】
冯迎春的忌日,他在逼迫陈冬至穿上那条红得发紫的裙子。
只是因为当初在餐厅,陈冬至这一身衣服坐在霍游倾身旁,挑着霍游倾下巴,他看不过去,想拿回来罢了。
没想到,他挑了一个好日子。
难怪昨晚陈冬至应激至此。
迈季安翻开陈冬至这些年的履历,每看一页,心脏就一阵抽搐。
复读那一年冯迎春病重,陈冬至一边照顾她一边在家复习。
高考结束的夏天,冯迎春离开,陈冬至考上沪城最好的学校。
刚上大学,陈冬至便开始勤工助学,在校外找了兼职,靠自己攒够学费生活费。
后来进入M-DS线下店铺当柜姐,三年全是业绩第一,被提拔当店长之后即刻转进M集团内任职,从一个小职员慢慢爬上副经理。
至今,感情状况:无。
陈冬至从来就没有依靠过任何人,她往上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拼了命稳扎稳打出来的。
以及,冯迎春是主动停止治疗的,她们肯定出事了。
一连串像是过往的影片在迈季安狂风骤雨的瞳孔里闪过,他这才知道为什么梁分求他不要说。
陈冬至这些年身边剩下的榕县的回忆,只有梁分了,如果她知道梁分并非她意识里的那般纯真…
对她来说太过残忍。
迈季安按下那串熟悉的手机号,响铃接近一分钟,无人应答。
迈巴赫引擎一阵怒吼,从沪城开往榕县的路上不知道超了多少辆车,看不清窗外的风景,闪电般的速度像是把地面撕出一道裂痕。
似乎再慢一点,驾驶人就要疯了。
-
冯阿姨早餐店门口,男人修长的身段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越发孤寂,薄凉苍白的脸上一双心疼内疚到打颤的眼睛。
像是有一种魔力,让原本的满天繁星此刻慢慢汇聚着乌云,连带微风也变得急躁起来。
他转动左手的戒指,取下,扔向路边唯一破烂的垃圾桶内,似乎撞到了什么类似物体,清脆一声“叮”。
-
陈冬至洗漱出来已经临近十点,窗外树林被风吹得哗哗响,似乎是要下雨的节奏,偶尔有夜半小动物的叫声,她索性打开窗子,全数聆听,这才是夏天该有的动静。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点开手机,要看看附近是否还有能比得上冯迎春手艺的烤串。
这才发现不管是微信A组还是M-clothing大群,都像是发了疯一样@她。
CC:【恭喜陈副总监!实至名归!】
江玲:【陈副总监好好休假!回来好好上班!】
【陈副总监,回来不请客,说不过去吧?】
【陈副总监,这个称呼好顺口,不错不错,什么时候当总监最好了。】
【大胆,总监是谁你不知道?】
【小M董,不好意思,开心过头了…】
……
陈冬至愣住,她就洗了个澡,怎么公司乱套了?
点开文件,是总部下发的升职信息。
她担任副总监,单高图的位置。
还有一通未接来电,那串熟悉的号码。
同时,楼下响起一阵的敲门声。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追妻前奏1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