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大声,叫人听去!”温忆兆扯着十一进了厨房。
十一莫名,呆愣愣看她:“那公子都送您东西了,还怕他听见?”
温忆兆一噎,还要斥她:“你这是不听话?!”
她佯装发怒,哄得十一缩了脑袋。
“再不说了。”
…………
…………
铺子里
听得小丫头的低喃,桌边二人神色各异。
任秋宁浅笑用饭,一脸乐不可支。
“还要多亏你,我才能认识温姑娘呢。”
他边上的沈宗璞轻手放下筷子,悄然将目光在这位身上转过一圈。
他神色不明地轻笑了声:“温姑娘,你还不知她的名?”
任秋宁咽下口中的饭菜,笑道:“我当然知晓,还是你家小厮告诉我的。”
“对了,”任秋宁放下筷子,笑看他:“那陈家小子还堵你么?”
他笑着接下了沈二的一记眼刀,抓回筷子又吃了起来。
沈宗璞看了他一会,继而持筷,闷声吃饭。
“听说谢同回来了,还带了个册子。”任秋宁轻描淡写一句,手中夹了一块肉送进口中。
沈宗璞没有回应他。
“你要任由你那兄长毁了整个沈家吗?”任秋宁送了一块肉在他碗中。
沈宗璞看他,淡笑道:“我又能如何?”
任秋宁:“是啊,沈大人有意阻你入仕,叫你只能跟在我的后头转。你能做什么呢?”
沈宗璞:“但求上天保佑,保我父母安享晚年。”
“凭什么?待到那时,要凭你这身子骨来挣么?”任秋宁嗤笑一声。
沈宗璞凉他一眼:“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家吧。”
…………
…………
温忆兆再从厨房出来时,铺里已经空了。
她让十一收拾残局,自个儿走去了柜台。
方才被放在台上的瓷瓶不再,那位置却放着一小块银子和一份叠纸。
她取了叠纸来,将其握在手中迟疑了一会才展开。
纸上依旧铺墨极少:
这月餐食先免了。
我已告知母亲。
你安心参赛。
——
——
温忆兆手指摩挲着纸张,心中暗想着:
便是几句话,方才为何不直接说了,还要写在纸上?
……
她叠好纸张,从墙上的书册中找来之前的那本,将纸夹在了其中。
*
*
雨又下了两日,赶在赛前那天晴了。
忙了一夜的温忆兆满面疲惫地迎向一轮赤阳。
雨过天晴,连天公都作美,她此程定然极顺!
她握着木牌,对着守在铺子里的十一说道:“记得看好火候,好好照料铺子。”
十一点头送她:“您放心吧。”
温忆兆深吸一口气,收好木牌,往着承合坊南的十渡塘口去。
十渡塘口是京城内规模最大的集市,而这场赛事启幕就安排在这集市的正中的圆形广场。
场中高架林立,彩慢缠绕其上,迎风飞舞。
其间筑高台,台上红绸遍布,好不醒目。
温忆兆远远地就瞧见了那气势不凡的高台,又见圆场之间人影绰绰,挤得水泄不通。
她惊讶于台前浩浩荡荡的人,步伐微顿,竟有些不敢上前了。
辰正未到,这高台上已是锣鼓喧天。
她站在人群后头等了一会,直到时辰到时才挤过人走上前。
锣鼓渐歇,那高台上走出来三位体面阔绰的中年男人。
三位拱手向一众人,纷纷开口敬辞。
都是些场面话,温忆兆紧张地捏着拳,全然未将那些字眼听进耳中。
直到有一位开始介绍其赛程,她才凝神去听:
“此届赛事共分四个赛程,今日为第一赛程,三十名选手分五组,组间对决,每组六人进四去二。第二赛程在三日后,一赛程前五名直接晋级,余十五人分为五组,各组三进二。第三赛程在五日后,十五人分三组,五进三,余九人进入决赛。决赛,九进三,一如往常,一甲二丙。”
温忆兆认真听着。
这赛程安排得当,不急不缓。
如若今日能进前五,便能好好准备第三赛程了。
她握拳定心,为自己鼓着气。
“好了,接下来便是第一赛程。三十名选手持证牌上前领号,按号去往各场地参赛。”
此言一落,聚起的人群似有默契一般纷纷后撤,使得混在其中的选手得以上前。
三十名选手自发排队上前领号,又由几个小厮分别领取了几个不同的地方。
温忆兆走在队列之中,打量着身前身后的选手们。
一眼而去,皆是些身姿粗犷的汉子,少有三两个与她一样的女子。
轮到她时,那小厮见过她的证牌,又问了她的名字。
她答过,便听他叫了号:
“二十四!”
话音未落,候在场边的一个小厮高声叫道:“二十四,这边!”
温忆兆跟着他小厮转身走去的身影,走进了一条小巷。
未走几步,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处临时搭就的圈台,圈中设对称六个灶台,其上摆设的器物用具皆是一致。
这六个炉灶后已然站了三人。
她跟着小厮的指引站在最后一排其一的灶台后头。
小厮站定在她一边,合手素脸静候着。
温忆兆又看一圈,发觉这已然站好的三位选手的身侧皆有一位小厮候着。
看来,他们是打下手的。
她注视身前,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来时路好似一眨眼,这眨眼间,她竟然已经身处赛事之中了!
没等多久,这六个灶台后头皆站了人。
圈台之间,寂静非常。
温忆兆紧张得粗粗喘着气,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等候间,不知从哪里走来一队人。
他们皆是一脸肃容,走定在众人前头的一片空地。
温忆兆见那队人中间走出来个锦衣须眉的男子,那人身姿稳健,声若洪钟:
“第一赛程,限时一个时辰,指定菜式为四喜水晶包。”
竟是指定菜式?!
温忆兆为之一惊。
这四喜水晶包是宫中传出来的菜式,亦为师父拿手。
她闭了闭眼,沉痛地回忆起年少时的记忆。
*
“皮子浑成这样还能叫水晶吗?”吴德志一把戒尺敲打在案,发出清脆一声响。
温忆兆小得连灶台都够不上,她搓着眼角的泪水,嗫嚅着:“徒儿没见过水晶……”
“顶嘴!”吴德志又是一尺拍下:“水晶皮子就要像水一样透一样清。重做!”
*
水不够沸,不够量,手不够快,皆做不成完美的水晶皮子。
温忆兆深呼一口气。
没想到,第一赛程便是这样高难度的菜式!
……
一声号响,比赛开始。
温忆兆取过菜篮中的五花肉、荸荠、莲藕、香菇与火腿分别将它们切剁成末,又泡上一碗葱姜水备用。
有小厮为她生火,她先架上水壶煮水,而后便开始调制最为重要的面皮。
澄粉、芡粉按照严格的比例放入,加少量盐巴混合。
待到水沸,将沸水少量缓慢倒入面盆,倒水间用筷子将面粉搅成絮状。趁着适手便要加一点猪油,再将面团速揉成团。
往剁成末的馅料中加入酱汁、盐巴、料粉、鸡蛋清与少许芡粉搅合调味,分次倒入泡了葱姜的清水,搅合上劲。
面皮与馅料皆已备好。
她转头瞥了眼香炉中用作计时的长香,才燃去三之一份。
时间还富裕着。
她一直紧提的心稍稍平定了些,拿过擀面杖好生将醒好的面团分成大小一致的剂子,再擀成薄皮。
水晶面皮极易干裂,在擀皮子与包馅的过程中需要极速完成。
等将包好的水晶包放入蒸屉架入锅中时,她又看了眼香炉。
已过大半。
而这最后的一步最属难熬,用她动手的步骤皆已过去,只这一道最为关键,却又无法干预,只能守在一旁,听天由命。
这道菜,她许久未做了。
每一次做,她无不是揪心等着。
尽管许多次都是成功了的,可在此时,她一颗心就悬在胸口。不到出笼,便不得安定。
温忆兆捏着手等在台边,偶尔抬头看去前头几位选手的进度。
到后面,无论前头如何,六个人都紧着心等在了炉后。
线香燃尽,无论火候如何,各位都得搬下笼屉,将其中的水晶包摆盘呈上。
温忆兆一掀笼屉盖子,在一股热气蒸腾下,见到了笼中个个水灵透亮的水晶包子。
她这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六个炉灶间候着的小厮纷纷端起盛了包子的餐碟呈上前去,由那一队人打分品鉴。
温忆兆与余下的无人一样,合手等在炉灶后头。
她身处最后一排,离那些人远得很,根本听不清他们之间的言论,也见不着其他几位选手做好的成品。
她那一颗心安定才没多久,又被她给提了起来。
“好!”上头那位朗声道。
下头的人齐刷刷地向他投去了目光。
“结果已出,几位回去听候结果吧。”那人说罢,便由那队人簇拥着离去。六名端着餐盘的小厮列成队跟在其后。
温忆兆默然。
不报成绩,不做评价,连带成品也携走了?
他们只用听最后的结果?被淘汰便走人?!
这结果不是全由上头那几位定夺么?
她感到荒唐地笑了。
原来这就是能定夺京城名厨的顶级赛事么?
她解开围裙袖套,率先离去。
在圆场高台游离等待了好一阵,终于先前那三位酒楼代表再度登上了高台。
还是先高声的场面话,然后才展开名册读报起名次来:
“第一名,林九川
第二名,李回
第三名,顾峰
……”
温忆兆抱臂站在下头,屏息听着他从一报到五,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再由五到十五,皆不是她温忆兆。
她越听心越沉。
十六,不是,她鼻腔喷出一口气来;
十七,不是,她闭上了眼;
十八,不是,她皱眉;
十九,不是,她终于叹出口气来。
二十……
“第二十名,温忆兆。”
这三个字犹如三只重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她的心口,打得她一口气悬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才二十名?
在方才的六人中,她只排第三?
呵呵……
她轻笑一声,眸中是从未有过的落寞。
便是她刚才见到的,便有三人架笼屉不过半刻。
她如何能是第三?
“第一赛程结束,三日后,除去前五名的各位还在此处参与第二赛程。”
温忆兆紧了紧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感受到面上止不住的抽动,她不知自己是悲还是怒。
就连往回走时,她满头混沌,连麻木摆动的双腿都无法感知,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走着。
她,名厨吴德志的徒弟,在第一赛程竟取得了最后一名的好成绩!
想着想着,她痴痴笑了起来,惹得路过的行人频频回头。
回到铺子,她看着一铺子的熟人,干巴地抽动了下嘴角后,直接倚在了台面一侧,无力地滑坐在了地上。
站在几人前头的林稞满面的笑容僵住了,大惊失色地扑上来扶她。
“兆兆!”
一万个字吗?一万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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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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