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林稞扶入铺中桌旁坐下，十一适时倒来两碗热茶。

温忆兆坐在阿稞身畔，先将一碗茶塞进她手里。

十一关切地见着林姑娘一身湿透的衣裳：“您先将衣裳换下吧，这样会着凉的。”

温忆兆也是这样想的，也劝着她先回去换下衣裳，好好休息休息。

十一望向铺门，说道：“姑娘可以陪着，铺子里我——”

她话音一顿，竟看着外头愣了神。

温忆兆察觉，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瞧。

屋檐雨水坠若玉珠，滴滴答答。

一人持伞停驻铺前，正向铺内望来。

温忆兆眼神恍惚，虚着眼才看清了这人是谁。

他一袭墨绿长袍，身形挺直，面色苍白如纸，眼神沉痛无光。

一如方才雨中漫步而来的阿稞。

沈大公子！

她转而看向还背着铺门而坐的阿稞。

阿稞感知到她的目光，疑惑看她。

不等她开口问，温忆兆偏了偏头，示意她往外看。

林稞回头看过去，迟迟未起身去迎。

温忆兆有些诧异，先起身去了外面。

“您先进来吧。”她请人入内。

沈言庭眉眼肃然，在原处站了一会才收伞进了铺子。

温忆兆注意到他衣角半湿，一双靴子已是湿了个透。

这又是怎么了？

往日里都是阿稞追着去找沈大公子，还没见过阿稞这般对其视而不见呢！

这两人莫不是闹矛盾了？

那头还坐着的林稞终于顶不住沈言庭灼灼的目光，木木地站起身。

“你怎么来了？”

沈言庭走上前几步：“冯四说你没取伞。”

他看阿稞面颊眼角哭得通红，又问：“你这是……怎么了？”

听了这句话，林稞恍然伸手擦了把脸，摇头道：“没什么。难为你伤心之余还要关心我。”

温忆兆眼观鼻鼻观心站去了一旁，耳中关注着铺子里的每一个动静。

“你淋湿了，随我回去吧。”沈言庭伸手向她。

温忆兆一惊，目光快速放去了他伸出的那只手上。

又看向阿稞，以及阿稞身后正一脸天真，目光澄澈的十一。

十一也看着那只手，一双眼瞪得老大，眨都没眨。

似乎感受到了她投过去的目光，十一转眸对上她的眼神。

二人对视，温忆兆朝她眨眼示意：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十一眨眨眼，真就埋下了脑袋。

……

林稞凝视沈言庭，神色复杂，始终没有伸手过去。

场面有些尴尬。

温忆兆没法，只能清了清嗓子，打破这长久的安静。

“沈大公子说的对啊，阿稞你快回去换身衣裳，别着凉！”

面对阿稞投射过来的目光，她轻微摇了摇头，又用眼神安抚她。

无论是感到别扭抱歉，现下就是正视真心的时候！

林稞自然不会读懂她眼神中包含的意思，只当做是安抚和鼓励。

她抿唇微笑，对着沈言庭道：“走吧。”

沈言庭收回手，等着她走来。

二人共撑一把伞，缓步沿着小巷走远。

铺子里凝滞的空气缓和不少，温忆兆笑看着十一，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十一挠挠脸，小声问她：“方才的公子生得好生俊俏。他与林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温忆兆只点头承认了俊俏二字，却没有回复她第二个问题。

她也不知道两人现在是怎样的关系了……

照刚才的架势来看，沈大公子对阿稞定是很倾心了吧？

她扯着嘴角摇了摇头，带着十一转去了厨房。

……

点了点今日余下的备菜，温忆兆对着十一吩咐道：“鱼没剩了，今晚的特菜只有炖肉，食客问的话，别说错了。”

十一乖巧点头。

温忆兆自个摆弄着器具，再抬头，却发现十一正一脸认真地瞧着自己。那眼神澄澈，明亮，饱含真挚，衬得她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她被这一张稚嫩可爱的脸逗得一笑，问她：“你瞧什么呢？”

十一瞬时收回了神态，憨憨咧嘴。

“您瞧着年纪还轻，却好厉害。开了间铺子不说，还打理得干净又有条理。哪怕是府里干了许多年的婆子女使也不尽如您这般的。”

她神色认真，言语诚恳，没有丝毫谄媚之色。

温忆兆先是一怔，而后才笑。

“你这小小年纪，嘴巴真是甜。”

十一还是憨笑，“我要是像您一样，娘在天上便能放心了。”

闻言，温忆兆动作一顿，连带着眼帘无力地垂了垂。

十一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神色变化，磕巴着问她：“您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温忆兆抿嘴：“若我的爹娘还在世上，是否会满意现在的我？”

是否会和师父一样，总会拿自己与他人比较，总觉得她还不够好？

“如果我再厉害些，他们就会喜欢我吧。”

十一听着她的话，心中不由得一酸：“您说什么呢，天下的爹娘谁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温忆兆伤感摇头：“不知道，我从未见过他们，他们也不曾入我梦来。”

十一走上前来，大着胆子抓住她的衣袖：“他们都是爱我们的人，绝不会因为我们不够厉害而不喜欢我们。您不要这样想，也许你的爹娘常在梦中偷偷见你呢，只不过你没有识出他们呢？”

“真正爱你的人怎么会是因为你是否厉害呢？就比如林姑娘，还有……还有我呢。”

温忆兆没想到这小丫头叽里咕噜一堆，竟然真有些道理。

听到那最后的字眼，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抬手按在十一小小的脑袋上，“是么，你也喜欢我？”

十一白净的小脸腾的红了。

“您人好，又好看，当然喜欢。”

心间的浊情忽而散了干净，她的手掌在十一的脑袋上搓了搓才收了回来。

“还真要谢谢阿稞把你带回来！”

十一羞涩地笑了笑，又恭恭敬敬地站去了一边。

……

……

天色昏沉，不见天光。

铺子里的烛灯熄了又点，空候许久也没候着一个食客。

温忆兆只身等在厨房，百无聊赖。

看来今晚是没生意了……

她叹息一声，脱下围裙正欲往外面走。

十一拎着水壶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不用热了，实在没人就歇店吧。”温忆兆伸手阻止。

十一呆了呆，继而把水壶架去了炉灶上。

“来客人了。”她转身回来道：“点了炖肉和、蒸蛋和清炒菜苔。”

温忆兆扬眉，伸手又将围裙系回了腰间。

“两个人？”

十一点头，又悄悄同她说了句：“是两位俊公子。我瞧着一位比先前来的那位公子还要俊俏呢。”

温忆兆没放心上，只笑她小小年纪倒很花痴。

十一噘嘴一哼：“您别笑我，您要是见了便知道了！”

说完，拎了热好的水壶跑了出去。

温忆兆浅浅笑着，手中忙活起菜来。

约莫一刻钟后，十一又跑了进来。

她还炖着肉，只是将两道炒菜摆好。

“催菜了？”她揣度道，指了面前的两碟子菜：“先把这些端去，肉马上好。”

“不是催菜。”十一面色古怪地看她：“是有位公子想见你。”

温忆兆躬着擦台面的身子猛地挺直。

“见我？”

两位公子……

她这才灵光一闪，猜到了这两位是谁。

她将手里的抹布交给十一，交代她看着锅，等半刻钟再盛出来。

转入铺子，一掀门帘去看，这铺里的两位果真是任秋宁与沈二。

二位皆循声望来，其中一身火红的任秋宁率先站起身迎向她。

温忆兆有意略了眼还坐着的沈二，而后问向面前的任秋宁：

“是您找我？”

任秋宁唇角弯弯，只笑着看她，也不作声。

“？”她疑惑看他。

“哦！”任秋宁恍然，还笑着看她：“今日问了沈家小厮才知晓沈二每日午食皆是你做的，正好下学无事，我便拉着他来了。”

温忆兆点点头。

就为这事？

她直视对方，解释道：“是等急了么？菜马上好。”

任秋宁喉咙一滞，沉吟着没出声。面上略带尴尬地挠了挠额角。

“哎！方才那个小丫头是？”他忽而想出一句来。

温忆兆转头看了眼厨房那处：“是今日买来的，帮着我打打下手。”

“哦哦，”任秋宁点点头，一双笑眼里头亮灿灿的。

她别开脸，走去了铺子前的柜台后面，有意与他隔开。

任秋宁还追了上来，站在她对面：

“听说，你要参加那个争霸赛？”

温忆兆微笑点头，手里整理起了台面上的器具。

手中动作间，对方的目光自然垂落在她伤痕未愈之处。

“那个……”任秋宁摸了摸鼻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瓷瓶，放到了两人之间的台面上，“这个送给你。”

温忆兆眸光一闪，目光放去了那只白玉瓷瓶上。

愣愣抬头，看向面前这张眼神虚晃，略带羞涩的脸上。

还记得初见时，他肃然站在马侧，面上尽是冷漠疏离。

两张脸好似在她眼前重合，她一双手悄然收紧。

有人掀帘走来，打破了这片刻静处。

十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果然在她们二人间流转起来。

她端着菜盘走上前来：“客官，菜好了。”

任秋宁被她叫得浑身一颤，他又看了眼一直没出声的姑娘，才坐了回去。

温忆兆当做没有看见那个瓷瓶一般，继续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十一稳当地给两人摆好菜，拎着菜盘走到了她的边上。

她停下动作，奇怪看她：“送去厨房啊，跑我这里做什么？”

十一小心地挤到她身上，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姑娘认识他们？”

温忆兆看了那边二人，点了点头。

十一又往台面上的瓷瓶努了努嘴：“那公子还送您东西呢。”

此话打得她一个激灵，她曲肘怼了怼这个丫头。

被怼的丫头不仅没有收敛住嘴，还偏头往着她耳底轻声说话。

“那公子生得高大，模样虽不如旁边这个，却也是十分俊朗了。您瞧，隔着衣裳也能见他身材极好，定是很有力气呢！”

温忆兆被她呼出的气流吹得身子发痒，连连往边上躲开。

她轻声急斥：“说什么呢？！”

这丫头小小年纪竟然说出这样的胡话！

也不知羞！

十一嘻嘻笑着，也曲起手肘戳了戳她。

“我说真的呢，您瞧啊。”

温忆兆本是不想看，可奈何这丫头催她，一双目光不禁就投去了任秋宁的身上。

因着天热，任公子着轻薄一件，一眼便能瞧见那被衣裳包裹的身姿。

是真的。

她红着耳尖想道。

十一站直了身子，脸上的嬉笑也没了。

她凝眸看着那边，口中轻声呢喃。

“姑娘这样厉害，就该是这样英俊高大的人爱你，护着你。”

她这声呢喃的嗓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在外，旁人定是听不见，但在这间窄窄的铺子里，想不听见都难。

温忆兆知晓这一点，听完便面色大变，直直拍了下她的嘴巴。

“还不去收拾后头！”

说完，根本不敢去看铺子里两位的反应，拉着十一就往后院教育。

诶嘿嘿，诶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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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