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出去了?”
燕长风和周牧笙刚拍完河边的对手戏,正打算回酒店,却意外听见徐才和陆编的对话。
他脚步一滞,动作缓慢地套上助理心惊胆战递上来的羽绒服。
陆编点头,“应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也不是第一次出去,她心里有数,不影响拍摄就行。”
徐才没太大反应,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态度和燕长风说有事出去一趟时截然不同。
想起前段日子被徐才劈头盖脸一顿骂,燕长风就蹙起眉心,一脸厌恶。
“哥…走吧,我东西找着了。”助理罕见地出声催促。
半个片场都走空了燕长风还没穿好那件羽绒服,偷听也不知道找个位置,传出去多难听,他只好委婉提醒。
燕长风背着徐才,自然是没看见,他神色不虞,眼神郁沉,没忘记压低音量,“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啊?”
助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徐才和陆编已经看过来了,他只好眼神示意。
燕长风觉得莫名其妙,“你眼睛有毛病啊?”
算了,毁灭吧世界,助理放弃挣扎。
但燕长风有个毛病,他被惯成全世界都对他卑躬屈膝、点头哈腰才会满意,特别是社会地位比他低的人,见到助理这样反而更来劲,“要你有什么用,来这里这么多天你做过有用的事吗?就知道吃干饭,迟早让经纪人开了你,还夸你会做人,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看到你就烦… ”
他骂上头,看似在骂助理,但听起来却更像在借机骂另一个比他优秀许多的人。
徐才率先听不下去,他轻咳两声,声音格外刻意,“长风啊。”
其实徐才只要不牵扯拍摄,都是随意的性格,语气算是很好的了,他接着说,“早点回去吧,外边怪凉的。”
燕长风憋得脸上红一块青一块,上次告状被敲打过,他不敢直接发泄,胸口剧烈起伏着,作出平时在公众面前的样子,收了情绪。
他问助理,一副温润如玉,“东西找到了?”
“找到了…”助理低着头快速说。
“行。”燕长风这才对着徐才解释,“他丢了东西,找了半天,我们现在就回去,冬天确实凉,徐导也多注意身体。”
碎石路不好走,脚下的石子隔着鞋底也有点硌脚,陆编和徐才在他身后不远的距离聊着聊着笑了起来。
“对,我确实想这样改,不觉得更有意思吗?”陆编戴着帽子,隔了层衣服,说话声音比平时大了一点点。
徐才说什么燕长风没听见,但他又听见陆编接着说,“这是大女主剧,戏份多是应该的。”
“你要这样说我可要改个尽兴了。”
“改吧,这段时间可有人拉到了新投资。”
妈的,还能有谁拉投资?
这老不死的徐才天天对他明嘲暗讽说他时间都不知道用去哪了,从头到尾不都是他燕长风在陪金主哄金主砸钱吗?
时间不就用在着上面了吗?
徐才倒好,一边骂他请假一边对苏望宽容得要死,收了他赚来的钱去拍戏,还要给苏望加戏份,真当他好欺负!
燕长风目光沉沉,觉得这话比脚下的石子还硌人,他带着怒气随便一踢,飞石四溅。
苏望偏头躲过,凌空一抓,打量起小区里唯一开着的小卖部。
小卖部里烟雾缭绕,还有麻将声响个不停,有一桌还因为缺子争吵不休。
“要死啊你们,敢丢老娘的牌!补一张不得要钱啊!”一个人穿着深灰色珊瑚绒冬天睡袍,火急火燎地从帘子后面钻出。
老板娘迎面差点撞上苏望,先是吓一跳,又被苏望肩膀上一只绿眼睛黑猫吓一跳,顺着胸口问,“小妹,看到麻将不咯?”
苏望张开手,将一张红中递上前。
“哎呦谢谢你咯,是买东西伐?”老板娘笑眯眯地,她眼尖地看见苏望腿边选好的好几袋米和油,问,“买这么多呀,来看亲戚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嘞。”
苏望是孤儿,没有亲戚,她是来看王伯还活着的亲人。
哪怕王伯这么多年都没收到亲人烧的纸钱,但他依旧对亲人思念至深。
苏望找了有段时间,最开始去王伯给的地址,发现那栋居民楼已经拆迁建成了大商场,只好委托人帮忙再找,今天她才知道最新的地址,于是在下工后匆匆赶来。
苏望又挑了一罐老年人喝的补钙奶粉,放在柜前,“之前都在国外读书,现在才有空来看我奶奶。”
“好福气嘞,有你这么孝顺的孙崽。”老板娘算完账,热心肠地问,“你奶在哪楼?我待会儿喊人给你拎过去,可别累坏你个小姑娘。”
“谢谢姐,住三栋207。”苏望没有拒绝。
老板娘捂着嘴,眼睛瞪着,“是王奶奶家伐?”
苏望面色不改,“对,王娟丽是我奶奶。”
“你奶奶早好几年前就搬走了你不晓得伐?”老板娘狐疑地打量起苏望,“而且我只听过她说自己的儿子,没听她说过自己有孙崽,你真是她孙女?”
年近七旬的老人能搬到哪里?
苏望心下一沉,“我真是她孙女,但跟我妈一直在国外,这多年都没见过,姐,你知不知道我奶奶搬哪去了?”
老板娘看苏望反应着急,也不像撒谎,转念一想王奶奶家也没什么好图的,“我就记得好像搬到了镇里去了,她走得匆忙,你爸当时不也陪着吗?你去问问你爸就知道了。”
王家只有王伯一个儿子,但王伯早就死了,怎么可能陪在王奶奶身边?
苏望瞳孔微缩,在精神病院见到支教老师时的那股寒意又来了。
她手发颤,黑伞上的水珠被抖得汇在一起,一滴一滴地往水泥地上落,浸出一地阴影。
男人玩着手机,侧步跨过地上的积水小坑,身后的老人步履蹒跚地驻着拐,行动缓慢。
男人听见身后拐杖敲打地面的声音,像是才反应过来般,把手机塞进口袋,回过身伸出手去扶老人,“妈,小心些,这有水坑。”
老人拍了拍男人的手背,“妈这把年纪还是太拖累你了,检查身体又花了不少钱。”
“妈!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小时候你拉扯我长大,现在我长大了,病也好得差不多,我照顾您,这是天经地义。”男人说得孝顺,却是一脸嫌弃。
进了单元楼,老人像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还在不停叮嘱,“你长大了,这把年纪妈没什么好说的,但我临走前,要是能看到你和小莉有个娃,也算完了我这桩心愿。”
男人扶着她上楼梯,低着头,半张脸隐在阴影处,“呸呸呸,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妈活到一百岁都——啊!”
“怎么了!?”老人感觉手边一空,茫然地摸索着。
男人被坐在楼梯拐角的女人吓了一跳。
这女人戴着黑框眼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怀里还趴着一只绿眼睛的猫,目光直勾勾地,让人感觉无比冰冷。
男人缓了口气,强压住不耐烦的情绪,“没事,这里坐了个人,已经到家了,过来吧妈。”
苏望像是听见很好笑的话,突然勾唇笑了起来。
男人眼皮跳了跳,一种怪诞感涌上心头,外面雨声淅淅,声控灯又暗了下去,显得那只猫的眼睛更亮,像两盏幽幽鬼火。
苏望站起身来,站在台阶处高出男人一截,目光将男人从上扫到下。
虽然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但男人总觉得不舒服。
男人莫名紧张,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苏望走了过来,男人对上那双猫眼睛,眼前一片晕眩,对着锁孔的钥匙突然掉下去。
啪嗒——金属碰地的声音响起,苏望像是没看见,却精准地将钥匙踩在脚底。
苏望越过男人看向老人,老人眼皮耷拉着,眼里有一层浅灰白色的膜,眼球已经完全是黑色,不像常人一样居中,反而各自分散着发生了位移。
是失明。
“你踩着我钥匙了。”男人生气地推了一把苏望,没有推动。
苏望侧身一躲,男人顺着力酿跄几步,差点摔下楼梯。
“痛死我了。喂,你谁啊!”男人捂着额头喊。
独子陷入了老人不知道的危险情况,她本应该着急的,可却鬼使神差地攥住了苏望的胳膊。
“你是谁?”老人问。
看着目光始终无法聚焦的老人,苏望眼里掠过一抹悲伤,她习惯性地想笑却笑不出来。
“是不是要我报警?”男人把老人拉到自己身边,举着手机说道。
苏望担心把话直接说开男人会伤害老人,毕竟距离太近,她也没有十足把握。
“没这个必要,我是社区工作人员,今天负责来看看你们家情况,主要是对王丽娟女士的情况进行调查,如果属实,那你们申请的养老补助很快就能批下来。”苏望挑眉,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本子记录。
男人想了想,因为老人身体不行,他想着能多捞一笔是一笔,在上个礼拜确实申请过。
但哪个社区人员会带只猫?真是怪异到了极点。
他不太敢信。
苏望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当然是假的,她来的时候刚好下班的小姑娘从楼梯上下来,一边低声骂“老人不在家让我过来做什么”之类的云云。
为了彻底打消男人的怀疑,苏望看了一眼手表眉心微蹙,像不耐烦到了极点,作出一副问题在对方的无语表情。
她声调拔高,变得有些尖锐,“我来之前就打过电话了,你们要是不需要就早说,我现在就走,真是浪费我时间。”
“别啊,是我弄错了,不好意思。”男人已经顾不上苏望之前做的无厘头事情,他从地上捡起钥匙,连忙打开门,讪笑地讨好着说,“您里面坐。”
门开有响,屋里传出窸窸窣窣地动静,紧接着,洗菜切菜的声音响起,一道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她语气关切,“哎哟妈,回来了?刚社区来人了,说是找你呢,我正打算出门去接你。”
女人挽着头发从屋里走出,顺道拉起被鼓囊上去的衣服。
屋外闪电划破天幕,强光一闪而过,照得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无所遁形。
拄拐的老人不知所措地扶着墙,男人拉着门一脸讨好地微弓下身。
女人心头一颤,却偏偏正好和苏望玩味的目光对上。
苏望毫不客气地脱了鞋踩在地板上,就连一只猫都高翘着尾巴踩着拖好的地板跳上沙发。
女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苏望就在客厅逛了一圈。
苏望看着挂在沙发正上方的一张结婚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是一张和王伯完全不一样的脸,甚至结婚照上男人的脸也和王奶奶完全不同。
老人紧张地站在一旁,男人拼命地给女人使眼色,示意她好好招待,三个人如鹌鹑般缩着脑袋,像是在等待苏望的批阅结果。
苏望如他们所愿,拿出什么都没写的本子开始涂涂画画,只有小猫看见她在空白本子上画了一只长相怪异的猪崽。
末了苏望最终点评,“结婚照拍得不错,看来你们真是幸福的一家。”
一时间分不出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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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hapter29 调查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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