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这些官兵怎么甩不掉。”半瞎带着一伙人在山路中流蹿,无论他们怎么躲,身后的官兵都能很快跟上来。
又逃了一段时间,众人都累的不行,这才被允许原地休顿片刻。
眠竹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走,撕下身上的一块破布绑在树枝上。
“可不得了,我们中间出了个叛徒。”身后传来声音,是半瞎,“我就说那些官兵怎么像疯狗一样紧追不放,原来是有人在给他们留暗号。”
被发现了,眠竹大惊,转身就要跑。
半瞎让两个人按住他,半瞎蹲在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好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子,我今天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说完他就抡着石头砸在眠竹脑袋上,眠竹瞬间头破血流。
时间紧张,半瞎不想多浪费时间,直接将他拎到悬崖边上,一脚踹了下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上方气急败坏的咒骂,身体随着几块落石一起坠落,剧烈的疼痛瞬间吞噬了他……
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他躺在一张床上,脑袋和身上的伤都包扎得严严实实。
眠竹摸了摸头上的纱布,被疼得瑟缩回手。
老木匠从外面走进来,开口就是温柔的责备:“哎呦别动,你这皮娃娃,好端端地跑到悬崖上去玩做甚,还好命大。”
老木匠问他是从哪里来的。
眠竹担心被抓,扯了个谎说自己不记得了。
“啊,没事没事,想不起来就罢了,在我这里先把伤给养好。”老木匠将药碗放在眠竹手里,眠竹接过皱着眉头喝完。
眠竹好后无处可去,老木匠也没有赶他,由着他跟自己住下去。
老木匠是村子里做棺材铺生意的,听他说还有一个儿子,但是从不着家,眠竹也没见过。
“阿竹啊,你看着年龄也不大,以后想做什么呀?”老木匠问他。
眠竹站在门口,望向远处的山,凉风吹进他的衣襟,他回过头笑着说:“阿叔,不是都说佛祖会保佑世间吗?我想去做个和尚。”
老木匠不认同,皱着鼻子嗤道:“假的!年纪轻轻做甚么和尚,倒不如跟着我做木匠,起码还能学手艺养活自个。”
老木匠教眠竹如何刨花、拉线,但眠竹不感兴趣还总是捣乱,气得老木匠拿起一根木棍满屋子地追着他打。
后来眠竹也静下心来,让老木匠教他雕刻一些小玩意儿,可算是学得有模有样。
“哈哈,捡了你而不算亏,以后也可以靠着你给我养老了。”老木匠看着眠竹越来越得心应手,总算是欣慰地笑了。
眠竹不解:“阿叔,那你儿子呢?”
听到这个人,老木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低下头继续给棺材打磨,留下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眠竹并没有发现。
这一茬就算过去了。
某天夜里,眠竹在小榻上睡得不是很安稳,外面院里响起了敲门声。
“有没有人,出来!”一道声音划破了静夜,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村里的狗也叫了起来。
“哎,来了来了!”老木匠从里屋出来,边穿衣服边往外走。他拉开门,看见门外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最前面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珠光宝气的地绅:“几位爷,夜深来小的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知是是家中贵人哪位仙逝啊?”
“去你的!你家才死人了。”地绅骂了一句,“抓紧的,把这破门打开。”
老木匠不敢得罪他,只能把院门打开。眠竹这时也起身,站在老木匠的身后。
几人走进院子,一个壮汉将一个瘦成杆的男子扔在地上,院子里满是木头的刨花还没清理,男子被扎得哇哇大叫:“爹!爹啊!快救救我,救我!”
老木匠听到声音,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儿子,连忙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儿啊,你怎么了这是?你又惹什么事了?”
地绅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珠戒,踹了地上的人一脚:“废话少说,你儿子在我的赌庄里欠了钱,五百两。说吧,怎么还?”
“五,五百两?!”老木匠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五百两。”
地上的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老木匠的裤脚不放手,哭喊道:“爹,我错了爹,再帮我这最后一回吧,我再也不赌了!帮我想想办法吧,不然他们就要砍了我的手,我不要我不要!”
他老泪纵横:“你每次都是这样说,哪次改过?你娘当年就是被你气死的,你还是死性不改,我帮不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你不能不管我啊爹!我是你儿子,以后还得靠我养老呢,你不救我,你老了怎么办?!”那人挣扎着站起身,拦住老木匠不让走。
老木匠偏开头:“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养老。”
那人看见身后的眠竹,立马警惕道:“爹,这人是谁,怎么会在咱家?你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他是谁不用你管。”老木匠拉着眠竹的手往屋里走。
“等等,我让你们走了吗?”地绅让人拦住他们,“我钱的事还没解决呢。既然没钱,就按之前说的做,你这铺子虽然抵不了多少钱,但地方还行,到时候拆了重盖一间,养个美妾在这里也不错。”
“什么意思?”老木匠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儿子,那人却羞愧地移开视线。
地绅笑着说道:“听不明白么?你儿子将你这地抵押给我了。”
老木匠急了:“不成不成,这地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万万给不得,这位爷你要钱还是找他要去吧!”
“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你这做棺材的,我没嫌晦气就已经给面子了,不要给脸不要。”
几个壮汉直接进去打砸,周围邻居也循声过来围观,但不敢得罪贵人只能在外面窃窃私语,骂这恩将仇报的儿子。
眠竹去拦,但身子瘦弱比不得他人,很快就被推翻在地。
老木匠去扶他,流着眼泪却无能为力,只能徒劳地喊着:“住手,住手啊你们!”
几人已经砸得上头,一人瞧见堂屋最中央摆放的灵位,抄起来就要往地上砸。老木匠瞧见了急忙上前阻拦,抓住他的手想要抢过来:“求你!这是孩子他娘的牌位,砸不得,还给我吧!”
“滚开!”这人一个用力就将老木匠甩开,用力地将牌位砸得四分五裂。
老木匠被甩得没站稳,几步踉跄脑袋狠狠地磕到了屋内一具还未上色的新棺材上,鲜血如注,还渗进了木头里。
老木匠痛苦地捂着头,血液流进眼睛里,他吃力地睁着眼睛去看地上灵牌的碎片,颤颤巍巍伸手想要去捡。
眠竹慌忙上前,捡起碎片塞进老木匠怀里,小心地捂住他不断冒血的伤口,惊慌失措道:“阿叔,你怎么样了,阿叔!”
他扭头对院外看戏的邻居喊道:“来人啊,帮忙喊个大夫!救命啊!”
邻居一瞧着出人命了,吓得纷纷跑回家中。
眠竹喊不住人,哭噎着冲老木匠儿子喊道:“快去叫人啊!这是你爹,快救他啊!”
老木匠儿子见此情景早就吓瘫了:“我,我……”
老木匠的情况愈发糟糕,他嘴角也开始渗血,眠竹知道不能再拖了,想要将他安稳放下自己出去寻找大夫,老木匠却死死抓住眠竹的衣裳不让他走。
“阿叔快松手!我得去找人救你!”
老木匠还是不放,一开口就是一嘴血:“不,不用了……”他抖着手将灵牌的碎片放在眠竹手里:“好…好孩子,阿叔要走了,去见…呃见孩子他娘,辛苦你…把我们呃…呃埋一,一块——”
话音刚落,老木匠的手也垂了下去,眠竹想要去抓却没有抓住,眼睁睁看见老木匠死在自己怀里。
“娘的,晦气!别砸了,快走!”地绅瞧见闹出人命了,连忙出声制止其他人,带着人就匆匆忙忙走了。
老木匠的儿子不知怎想的,看着自己爹的尸体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冲进屋里将房间翻得稀巴烂,找到老木匠放钱的地方就心虚地逃走了。
……
还以为日子变好了呢。
眠竹守着老木匠的尸体一夜不说话,第二天将老木匠和他妻子的灵牌一同放在那屋内还未上色的棺材里。棺材上的血迹擦不掉,眠竹也就由着它了,连着给老木匠守了七天夜。
周围的邻居这时候要帮忙,眠竹没有拒绝。
几个青壮男子在老木匠妻子的墓旁边挖了一个大坑,合力将老木匠的棺材放了进去。
后面是眠竹头上缠了一条白布,一个人徒手往老木匠的棺上堆土,直到冒起跟旁边坟头一样高的小土堆。
担心坟上的土会被雨水冲走,他又捡了很多石头砌在两座坟上。
直到事情结束,他也没见过地绅和老木匠的儿子再来过,他报过官,但似乎被地绅用钱给摆平了。
一切都回到起点。
眠竹忍不住对自己产生怀疑,为什么每一个接近自己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该不会是自己会给他人带来霉运。
他又看向远处的山,问了邻居最近的寺庙在哪。邻居指了路,但劝说他留下继承老木匠的衣钵,也好有个念想。
眠竹婉言拒绝了,说自己有想不通的事情想去问问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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