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区没人说话，等白泽过境才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史朝确认白泽走了后，才低声问洪雨，“白泽十点才上班吗？”

“领导嘛，”洪雨耸耸肩，“没固定上下班时间的，不过白泽一般算领导层里面到的比较晚的。”

史朝点点头，怪不得今早白泽一脸不爽，大概是被自己吵醒的。

看来以后做饭得小一点声音。

在经历了几天的带教学习后，史朝大抵了解了调解科究竟是做什么的。简单来说，就是个帮助妖怪居民们解决问题的大杂烩部门，工作内容是什么，取决于你接到什么样的诉求。

也是直接对接一线群众的基层部门，说调解科工作复杂，因为不但得做好服务妖怪的本职工作，还得在办事处内各个部门之间协调，共同解决诉求，为了达成这样的目标，调解科的自主权比较大，但是同样的风险高、工作量重，有舍有得。

“怎么样？”熊卓翻了翻史朝递上来的学习心得，“可以接待居民了吗？”

史朝回头看了看都在工作的同事们，认真地点了下头，“可以的。”

熊卓笑了笑，“好，那今天下午正式开始工作吧。”

史朝应一句，离开前，听熊卓格外认真地叮嘱自己，“有把握不准的事情第一时间找我，不在办公室就打我电话，不要独自行动。”

史朝立正，端正地点点头，“明白。”

“小伙子——”

一道缓慢的声音在史朝耳边响起，终于来活了，他立马端正姿态，“您好。”

坐在面前椅子上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奶奶，按照服务指南标准，史朝挂上标准微笑，“有什么可以帮你？”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史朝的笑僵在脸上，怎么不开口说话...？

史朝和奶奶大眼瞪小眼时，她终于开口了，“我...要...投诉——”

“好的，您要投诉什么？”

史朝拿过本子记录。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史朝拿着笔的手越握越紧，怎么又不说话了...

“——邻居。”

“好的，您投诉邻居什么呢？”

还是长久的沉默。

“不好意思，您能不能说快一点？”

史朝放下笔，与此同时，对面的奶奶终于酝酿完成，“噪音——”

史朝又拿起笔，开始记录，问题：噪音。

“您叫什么啊？”

“今年多大了？”

“您家住在？”

等史朝按照指南上所写的记录要点全部提问完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他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位奶奶名叫陈兰，家住妖怪社区25号1层，据她说，她的邻居总是在夜晚制造噪音，她猜测应该是在蹦迪，时间在半夜12点以后，扰的她无法入眠。但是，她白天去找邻居协商，邻居却避而不见，夜晚又开始闹腾。所以，她想拜托办事处上门帮忙协调一下。

史朝的笔尖在厚厚一沓崭新的妖怪社区调解手册本上点了点，犹豫再三，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冒昧问一下，奶奶，你是树懒吗？”

十秒之后，奶奶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嘴巴慢慢张开。

“——你、怎、么、知、道——”

“您看下我记录的内容对不对。”眼见奶奶还想再说什么，史朝赶紧塞了个本子进她的手里打断她的话，牢记熊卓的叮嘱，“我先跟我领导汇报一下，您稍等。”

史朝转身去找熊卓，却发现熊卓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

他扣响房门，见熊卓点头，便走进去，把自己填好的“妖族调解事务受理单”递给熊卓。

“卓哥，门口那位投诉邻居扰民，我准备跟他一起过去看看。”

熊卓看了下单据，物种那一栏明晃晃的记录着树懒，“你还挺有耐心。”

隔着条过道，他在办公室里都听得耳朵起茧，而柜台的史朝还在一句句耐着性子记录投诉人说话。

熊卓拿起签字笔，在审批人那一栏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大名，转身拿上工牌和手机，“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真的？”史朝喜显于形，他正担心自己一个人去搞不定呢。

“还能第一次就放任你一个人出去不成？”

熊卓抱臂瞥他一眼，“那我也太不负责了。”

“嘿嘿，”史朝挠了挠脸颊，恭维的话张口就来，“哪能啊，卓哥最好了。”

“陈奶奶，我们来了——”

史朝话说一半，眼睁睁看着熊卓不走寻常路地翻身出柜台，路过陈兰时，一把提起她，往大门口走去。陈兰本就行动迟缓，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双脚离开地面了，四肢垂下来，半点没挣扎。

...这对吗？

史朝来不及制止，赶紧小跑跟上，熊卓动作很快，几步走近停在院子里的车，一把将人塞进车辆后座。

陈兰在后座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嘴角咧开一个笑，“小史...这是...你领导啊...”

“嗯...”史朝也慢腾腾地回复了一句。

熊卓已坐上主驾，伸头出来催磨磨蹭蹭的史朝，“还不上来？”

“哦哦，”史朝赶紧坐上副驾，“哥，这你的车啊？”

熊卓“嗯”一声，启动了车子，朝着史朝询问出来的地址开过去。

妖怪社区名副其实，这一大片住的都是妖怪。

妖怪们习性各异，所以房子不像其他人类居所的片区那么密集，有独门独院的小别墅，也有层层叠叠的筒子楼。

史朝一路上都默默地打量后座奶奶的神色，神态格外平静，还能在对上史朝的视线时笑一笑，总之看上去不像动怒。

他才松了一口气。

好怕自己接到的第一个案子就被投诉。

熊卓见他那胆小样嗤笑一声，史朝抿了抿嘴，等下车了才问熊卓，“卓哥，我们不会被投诉吧？”

熊卓：“指南没看完吧？”

史朝摇头，后面部分还没来得及看。

熊卓给他介绍，“投诉不一定就生效，最终裁断权在泽哥那。”

白泽...？

“可是，领导也不一定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啊？”

熊卓诧异看他一眼，笑了笑，“你太小看泽哥了。”

史朝愣了愣。

两人跟随陈兰的脚步在一栋小洋房面前停住，一共4层，陈兰住在一楼，他说是楼上的邻居吵闹，那应该是二楼？

史朝抬头看了眼二楼，二楼的窗户不像陈兰家是透明玻璃窗，反而是老旧的茶黑色玻璃，从外面看上去黑乎乎一片，让人无法看清屋内情况。

这种窗户，史朝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些房屋会装，而现在很少有人还在用黑色玻璃的窗户了。

既遮挡阳光，投下的倒影从屋内看也并不好看。

两人跟在陈兰身后进了她家，陈兰家客厅的窗户很大，阳光很轻易就能从窗户透进来，客厅亮堂堂的，让人十分舒适。

陈兰给两人倒了水，史朝赶紧上前接过水壶，“...我们自己来吧。”

“...哦...”陈兰指了指天花板，“...每天夜里就是这个地方...有震动声...”

她描述道，“像是在蹦迪...”

史朝一一记录，心想，陈奶奶还挺潮的，知道什么是蹦迪。

说起楼上住户，陈兰的面容上也露出几分怒气，她被人提着走都波澜不惊的，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每天半夜12点一直到三四点钟...声音很大...”

史朝顺嘴问，“这栋楼里面的其他住户有投诉过吗？”

“...没有，”陈兰道，“这里只住了我们两户，楼上的先住进来的,..我今年才搬过来...”

也就是说，可能楼上这户一直发出了噪音，只是没有人发现。

“大概是什么样的声音？”

熊卓问。

陈兰上下跳了两下。

史朝睁大了眼睛，哇，好难得，看见树懒这么大动作。

陈兰看了他一眼，“...这样的。”

史朝眨眨眼睛，“看上去确实挺像蹦迪的，那其他声音呢？”

“没了。”

“没了？”

熊卓皱了皱眉，看向陈兰，“没有其他人声或者音乐声？”

他长相偏硬朗，神情严肃时看上去有些凶悍。

陈兰缩了缩脖子，往史朝身边凑了凑，“没有。”

史朝也觉得奇怪了，若是蹦迪怎么可能只有蹦跳的声音？

难道是戴着耳机一个人在蹦迪？

或者是健身？

史朝开始思维发散，在楼上跳绳或者跑步之类的，不过真的有人半夜两三点钟健身吗？

说起健身，史朝不着痕迹地看了熊卓一眼，卓哥就长得很健硕，肌肉很有型，应该是常去健身房的人吧。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熊卓点了点头，“也有可能。”

两人决定去楼上看看，陈兰原本准备跟着一起，她今早也去楼上敲门了，但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应答，她才逼不得已投诉到了办事处。

史朝在接收到熊卓的眼神后，赶紧制止，“陈奶奶，我们去就行，你在家歇会。”

“哦——”

陈兰点头的时间里，两人已经推开门上楼了。

陈兰居住的楼里每一层只住一户人家，只有四层，但依旧设置了小型的电梯，两人不约而同地没有选择电梯，而是转身走向楼梯。

史朝不知道熊卓是怎么考虑的，他是觉得看见那电梯便总觉得有些晦暗不明，总之不太想进入。

然而，楼梯似乎也并没有好很多。

史朝跟在熊卓身后，熊卓宽厚的背影给人十足的安全感，但在逐渐阴冷下来的温度中，他仍旧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透过楼梯间窄小的窗户，史朝能看见外面透过来的阳光，在空中照应出微小的尘埃，明明应当带来温暖的感觉，史朝却觉得阳光没有照在自己身上，周围依旧有一股驱散不开的冷意。

他看着前面步伐坚定的熊卓，不知道他是否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二人很快走到二楼的住户家门口，非常老式的猪血色大门，和小洋楼的气质格格不入。

熊卓叩响大门。

咚咚咚三声。

史朝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

片刻后，什么动静都没有。

史朝将耳朵贴近大门，屋内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难道没人在家？

史朝回头看了正无语地盯着自己的熊卓，才意识到自己弯着腰贴在门上的姿势有些怪异，他讪笑两声，解释道，“...好像没人在家。”

熊卓一言难尽地看他，招手让他回来。

“晚上来吧。”

“哦哦好。”

两人下楼和陈奶奶说了一声，取了陈兰这栋楼的备用门禁，从小洋楼出来的一瞬间，和煦的日光仿佛才真切地照耀在史朝的身上，他抖了抖身子，驱散一身阴霾。

熊卓转头便看见史朝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他被看得抖了抖，“...看什么？”

史朝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感觉，问，“你有这种感觉吗？”

熊卓毕竟是妖，体质强悍，他摇了摇头，“倒没这种感觉，不过...”

他摸了下下巴，“这地方阴气很重，不对劲。”

怪不得熊卓要晚上再来。

史朝学着熊卓的样子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

“啪”地被熊卓拍了下后脑勺，史朝放下手，“...嗯，那我们现在去哪？”

“回去上班。”

熊卓开车又把史朝带回了办事处，史朝心中一点隐秘的翘班的希望被打破。好在熊卓进办公室之前说，“记得在系统里填个加班申请单，有加班费的。”

史朝算了算加班工资的金额，又开心了，在洪雨的指导下登陆上办事处内网，填好加班申请单，点击提交。

史朝犹豫再三，还是打开通讯软件，给白泽留了言。

【泽哥，晚上我加班，晚点回去。】

白泽正在开会，手机轻微震动，他抬眼看向亮起的屏幕，跳出来一条信息，来自史朝。

停顿片刻，白泽还是拿起手机，敲下几个字回复。

正在汇报的妖停下汇报，等着白泽回复完消息，想必应当是很重要的消息，泽哥才会这么着急回复。

【知道了】

史朝收到白泽简短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