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王兰所说，楼上声音一般在夜里12点以后出现，史朝和熊卓便一直在办事处等到晚上十点半，预计十一点出发。

办事处大厅内已没有工作人员，唯有史朝工位顶上和身后熊卓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皮鞋踏在瓷砖地面的声音响起，熊卓抬头，看见白泽和帝庭穿过后门走过来。

他从办公室走出来，和二人打了声招呼。

在熊卓和白泽、帝庭之间，隔着柜台的长桌，上面一个蓬松的脑袋正趴着睡得正熟。

熊卓额角青筋跳了跳，伸手准备把史朝拍醒。

帝庭看了看白泽，又看看睡得挺香的史朝，玻璃镜片下眸子戏谑地弯了弯，“不用叫醒他。”

熊卓看向白泽，白泽不置可否，熊卓挑挑眉，放下手。

白泽仍旧面无表情，“晚上加班到这么晚？”

“嗯，有个任务，得夜里去。”熊卓想了想，还是提了嘴，“感觉这任务有点不对劲。”

“有事找特别行动科。”

“行。”

熊卓点头，有白泽这话，他就放心叫人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史朝隐约听见有人在自己头顶说话。一睁眼，三个领导都站在自己脑袋上聊天，他一下子惊醒。

这两天他逐渐认识了办事处其他领导人员，比如白泽旁边这位，看上去有些文弱的黑衣青年是帝庭。

没错，那位谛听，同时也是办事处的秘书长。

“泽哥、帝秘书长，卓哥。”史朝挨个叫一遍。

被叫到的人分别点头，帝庭弯着眼睛，看了史朝又看看白泽，叫自己职位，叫白泽泽哥？

“走了，晚上小心。”

帝庭笑着跟上白泽离开的步伐。

而熊卓则是拎着史朝上了车，期间望向史朝的目光若有所思。

二人再一次来到白天来过的小洋楼面前，进入之前，史朝抬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晚上的二楼比白天似乎更暗了一些，那茶色的玻璃窗彻底变成了灰黑色，与黑暗融为一体。

到了门口，史朝一路躲在熊卓身后，实在是夜里本就很冷，这楼里还格外阴气十足，他缩在熊卓身后不敢探头，直到被熊卓提溜着领子提到门口。

“...卓哥？”

史朝懵懵懂懂地回头看熊卓，熊卓有心锻炼一下他猫一样的胆子，“你去敲。”

“啊...？？”史朝退后两步，“这不好吧？”

熊卓上前一步，将史朝的后路完完全全堵死，“哪里不好？”

“嗯...”史朝无话可说，他被逼无奈站在门前，总觉得门上充斥着黑气，感觉沾上了要拜三天佛那种，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

三声。

依旧和下午一样，无人应声。

史朝转头看了一眼正站在自己身后的熊卓，见熊卓点了点头，他再一次叩响房门，咚咚咚，每扣响一次，他的心脏就随之紧张地加速一次，他的手停在半空，看见自己腕上的表秒针一点点跳动，跳动至最顶端，十二点了。

咚咚咚——

史朝的手仍旧抬在半空中，迟迟未落。

这不是他敲门的声音。

他盯着眼前的朱红色大门，是门内的声音。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声音离门口越来越近，史朝的脊背僵直，唰一下，面前的大门被打开，他对上一双灰白的毫无生气的眼睛。

啊——

史朝张了张嘴，声音却死死地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时间像放了0.5倍速，一只颜色晦暗的骨节分明的手探出门，伸至了史朝面前，史朝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指尖即将触碰到史朝的眼皮前，史朝被一股大力拽着后退。

熊卓上前一步，严严实实地挡在史朝面前。

史朝从未感觉如此安心，在史朝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熊卓已经一拳捶在了刚踏出房门半步的人脸上，那人身量挺高，约莫有一米八左右，熊卓比他略矮一些，但体型比那人清瘦的身体壮很多，而那人面色灰白、身形消瘦，看上去便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

在硬生生地挨了熊卓一拳以后，那人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硬生生地倒了下去，咚一声砸在地板上，声音之大让史朝不由想，估计王奶奶又要被他们吵醒了，希望她不要投诉他们。

史朝躲在熊卓身后，等到面前没动静以后，才探出头去看倒在地上的人，细看之下，长相很清俊，但面色晦暗，尤其是那双眼睛，十分吓人，现在人晕过去了，看不见眼睛，史朝才敢盯着他的脸看。

“...他没事吧？”

熊卓没说话，蹲下身探了探鼻息、又翻了翻眼皮，眉头皱了皱，面色十分凝重，然后转头给了史朝一个眼神。

史朝张了张嘴，心脏都要跳出来，什么意思...

不...不会吧？死了？

在史朝胆战心惊的心跳声中，熊卓咧嘴一笑，“看你那小胆，早死了。”

早死了？！

史朝惊疑不定地蹲下身，观察面前的人...呃...尸体。

面色确实毫无人色，不像活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

史朝现在想起来还尤为后怕，可若是死人...为什么能动？

刚才他甚至还自己开了门。

“...活死人？”史朝猜测道。

“僵尸。”熊卓上下检查了仰面躺倒的人一遍，得出结论，不过他也并不确定，按理来说，僵尸不应当有自主意识？可方才，面前人的表现却不像完全无意识的僵尸...

“得叫人来查查。”

他起身，打开手机准备联系谁。

突然，面前僵尸的脑门上有光芒一闪而过，史朝紧盯着发光处，隐约看见一个字，那光明明灭灭，在指针逐渐走向半夜一点钟时，光芒瞬间大亮。

这一次，史朝看清了，是一个草书的“生”字。他赶紧拽着熊卓过来看，“卓哥，你看。”

熊卓盯着那个字，半天看不出什么东西，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可不是他的强项。

他捏了捏鼻根，“...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看。”

熊卓话音刚落，躺下的僵尸一个暴起，直挺挺地从地面站了起来。

蹲在他面前的史朝差点被僵尸的膝盖撞到脑门，他一屁股倒在地上，捂着心口仰头看面前的僵尸。

不知道什么时候，僵尸的眼睛再一次睁开，直直地望向前方。

熊卓和史朝都紧张起来，史朝一骨碌爬起来躲在熊卓身后，二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僵尸的动作。

咚——咚——咚——

僵尸动了，他像史朝看过的小说或者动漫里描述的那样直直地跳了起来，声音与下午王兰描述的画面一模一样。

史朝能感受到面前的熊卓在暗中蓄力，背肌紧张地绷紧，好在僵尸跳了两步后便转了身，朝着客厅一角跳跃而去。

史朝这才看见，在黑暗之中，角落出隐藏着一副棺椁。

漆黑的棺椁与暗色融为一体，要不是僵尸目标明确，史朝完全没有发现居民楼里竟然会放着副棺材。

咚、咚、咚，僵尸朝棺材一步步跳去，与开门前的声音一样，看来当时他也是那样跳着过来给史朝开门的...

二人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二人都发现僵尸现在是无自我意识的，仿佛一切都只是凭本能移动。

随着僵尸越靠近棺材，棺材旁的木质地板逐渐亮起来，一圈套着一圈，像极了魔法阵一类的东西。

熊卓皱了皱眉头，阵法？

而阵法的最中心便是那副纯黑的棺材，僵尸终于跳进了棺椁，咚地一声后脑勺朝下栽了进去，意外的是史朝没听见后脑勺撞击木材发出的清脆响声，反而是一声闷响。

就像是...棺材里放了软被一类的东西。

史朝不合时宜的想，棺材对僵尸来说算床吗？那给床铺上被子也很合理...

待僵尸整只尸躺进棺材里后，棺材发出莹莹蓝光，周围阵法随之而亮，在光环之中，无数符文浮起，似在绕着棺材转圈，照亮了黑暗的客厅。

史朝才发现，屋内的装修很简单，但很复古，有种很老派的感觉...

而熊卓已经掏出手机，对着阵法拍了起来，抽空瞪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史朝。

史朝讪讪，赶紧掏出手机来亡羊补牢，但为时已晚，只拍到棺盖滑动着合上的画面。

随着棺材的彻底封死，亮着白光的阵法光芒逐渐弱下来，转换成了幽暗的蓝光，在客厅里投射出令人觉得不安的影子。

史朝看了一眼窗户，黑漆漆一片，似乎不会向外传出一点异样的光。

是特意装修的...？

棺材内又发出一声撞击声，史朝吓得一抖，站到了熊卓身后。

棺材盖被持续不断地撞响，以史朝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棺盖被撞开时露出的僵尸阴冷的侧脸。

两人严阵以待，觉得僵尸可能要放大招。

但时间过去了半小时，依旧无事发生。

史朝和熊卓对视一眼，熊卓上前查探，却看不出个所以然，他转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顺便拍了怕自己旁边的位置。

“坐会吧，明天等他们上班了，找人来看看。”

两人今天估计得耗在这了，见了这副异状，说什么也不能不管不问直接离开。

“好。”

史朝一开始还能认真地看着，但平静了二十分钟后，他的头便开始垂下来，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脑袋一点一点地小鸡啄米似的。

靠着沙发帮睡了一宿，史朝觉得脖子都硬了，睁眼对上一张憔悴不少的脸时，史朝吓一跳。

“...卓哥？”

熊卓的下巴上冒出青茬，眼下隐隐有黑眼圈，史朝抬腕一瞅。

嗯...五点了...

不知何时，客厅内的动静已经停下，除了史朝和熊卓二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的呼吸声，没有其他声响。

直到棺盖被猛地掀开。

史朝的熊卓猛地转头。

棺材中人站起来，肢体动作虽有僵硬，但不像昨晚那样只能直愣愣地跳着，他爬出棺材，对上两双眼睛。

不知为何，那僵尸反而吓了一跳。

“啊。”

他叫了一声，青白的面容下生出几分恼怒，“你们是何人？”

“竟擅闯民宅！”

僵尸僵硬的眉头狠狠皱起，显然对史朝和熊卓两个不速之客十分不满。

史朝懵了，完全没想到僵尸能开口说话，看这情况，甚至有自我思考的意识。

昨晚虽然猜到不同寻常，但当真有个活死人面对你指责你闯了他的家的时候，史朝的脑袋还是转不动。

“你你你——你怎么能说话？”

僵尸下意识一甩袖子，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现在的窄口衣裳，冷哼一声，“你们两个小贼竟然先反问起我来了！”

熊卓先冷静下来，他挡在史朝和僵尸中间，上下打量了僵尸几眼，在他面前甩出张证件。

“我是妖怪社区办事处熊卓，接到楼下投诉，你半夜扰民，经观察，证据确凿，现在要抓你归案，你可有疑问？”

僵尸的视线对上面前的证件，目光困惑，顿了顿才道，“我并未扰民，且是你们擅闯民宅，还将我打晕。”

史朝竟然从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看出几分愠怒。

“你们不由分说动手，我既已晕过去，如何发出噪音扰民？青天白日，竟无端污人清白！你们...办事处..就是这么做事的吗！”

僵尸说起办事处时略微停顿，看上去并未听说过这个组织。

可他居住在妖怪社区，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他们？

史朝觉得奇怪。

当然，最奇怪的是，这个僵尸怎么还能开口说话啊！

面对这种未知事物，熊卓不欲多说，史朝甚至没看清他如何出手，一捆绳子已从熊卓手中脱手而出飞往僵尸周身，在僵尸周身围成个圆来，下一秒就要捆住面前的僵尸。

然而，僵尸身形很快地下蹲逃离，随手握住客厅内的吸尘器，长柄对准了史朝和熊卓。

“哪里来的暴徒，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他认定这二人闯入必定有其他原因，总不可能是他从未听说过的官府组织。

他活了这么多年！就从没听说过什么妖怪办事处！

可笑，这世上何曾有妖怪？

不知是否是昨夜休息得不错，此刻的僵尸彻底脱离了他原本动作迟缓的状态，单手握住吸尘器，像是书生手握长枪。

熊卓见没捆住，脸色便差了些。

史朝赶紧上前，这僵尸说话文绉绉的，他觉得是个能沟通的，反正，再等等，他们的支援就到了。

现在，当然是能拖一会便拖一会。

“半夜三更你撞棺扰民。”

史朝将组织配备的执法记录仪打开，“全部记录在案，你还想狡辩？”

史朝点开执法记录仪上的影响，展示在僵尸面前。

“你看，你昨天真的挺吵的...”

画面中棺材被不断撞击产生巨大声响，即便史朝放低了音量，依然能听出动静不小。

“这...”

僵尸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半晌，他摇了摇头，“我不知。”

“可你已经如此半个月了。”

史朝适时开口，“你楼下住了一户老年人，她觉多，可你每到半夜就吵得她睡不着觉，白天来找你协商，你又总是闭门不出，她这才投诉到我们这里。”

“我...白天在睡觉，一向是夜晚行动。”

僵尸看了看熊卓、又看了看史朝，似是在分辨真伪。

这个时代非同寻常，他不知面前人是否有可能在那所谓的视频中造假，他无法判断。

他退一步，“如确有其事，我可自行下楼向楼下住户道歉。”

熊卓一直在盯着手机，见消息传来，他抬头，冲着僵尸邪恶一笑，“用不着，你先跟我们走一遭吧。”

僵尸直觉不好，步步后退。

下一秒，有人破门而入，长腿从半空中收回来，艳丽的眸子在屋内环视一圈，定格在屋内唯一非人非妖的生物之上。

他抬了抬手，偏头朝熊卓确认，“就是他？”

在接收到熊卓点头的信号后，身穿皮衣肩上缀着铆钉的高挑男子迈步而入。

一道蓝紫光弧瞬间在史朝眼前炸开，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刚才还站着的僵尸便应声倒地。

来人瞬间移动到僵尸面前，一把扛起倒下的僵尸，转身朝门口走去，熊卓跟在他身后，回头看楞在原地的史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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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