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尔维,人类大陆对于文明断层前的记录少到几乎没有,但却有一些魔法阵留存了下来。
它们大多来自一些旁门左道,用途各异,被埋藏在深不可测的地底,机缘巧合之下才有可能发现。
但血誓不同,它是唯一一个现于陆地上被发现的魔法阵。
那是一个方圆足有几里的巨大魔法阵,血液的浓稠气息隔着千百米都如影随形,天地为之暗淡,周围的任何生物只要靠近,似乎都要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彼时被发现之时,誓言还未成立,但魔法阵仍受天地法则保护,才造成了这样壮观的景象。
那时的人类不知道这个魔法阵的作用,误以为这是个巨大的杀阵,无人敢靠近,无人敢探究。整个陆地都是光明的忠实信徒,没人想在被黑暗笼罩透不进一丝光亮的地方死去。
直到几个年轻无畏的魔法师到来,他们驻扎在魔法阵附近,日夜研究,试图将这个魔法阵破解,了解它的真正用途。
但这也是个荒唐的故事——
其中两位魔法师是一对爱侣,男人在某一天对他的爱人发誓:他会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如有违反,将被黑暗拉入地狱。
霎那,面前庞大的魔法阵顷刻之间化为虚无,地上百草丛生、万物复苏,光明重新笼罩大地,一个久未破解的隔世魔法阵就这样被化为虚无。魔法师们重新回到故乡,那对爱侣也同样。
爱侣恩爱数百年,女人因为天赋不足寿命止步于此,而男人却还有百余年寿命,悲痛欲绝。在第二个百年,他爱上了另一个带他走出伤痛的女人......
攸伏还记得魔法学院的老师是如何描述的:
那个时代没有人会忘记那天,在男人坠入爱河的瞬间,黑暗也一步不停的将他笼罩。他甚至感受不到痛苦,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听着周围的惊叫与哭喊,被卷入骤然出现的空间裂缝,从此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没人敢去救他,因为另一侧真的有可能是地狱。
这是他亲口许下的誓言,或许他遗忘了,但血誓会替他永远记得。
——这是一旦许诺,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终生魔咒。
而此时,千年前的情景再度重演。面前的魔法阵生机勃勃,血液激情澎湃的翻涌,随时准备聆听即将到来的又一个誓言。
“不。”
攸伏用力捂住拉菲尔的嘴,挡在了他的面前,燥热的掌心将他的声音严严实实地封在口中,不愿让他承受一个终生的负担,
“这是禁咒,会随时随地夺走你的生命,你冷静点!”
“唉。”拉菲尔叹口气,湿润的气息打在攸伏的掌心,温温热热,诉说着他的无奈。
他用手盖住攸伏的手背,柔软的唇贴在他的掌心,发丝散在额顶,看起来像是深情的轻吻。
只有人类才会畏惧血誓的威力,因为他们天生害怕未知的力量,和被束缚的不自由感。而恶魔不同,身为利用规则的惯犯,怎么会把自己绕进去呢?
拉菲尔望着他的眼睛,用传音对他说:【大人,我很冷静。血誓只会惩罚违背誓言的不忠之人,也只有不忠之人才会惧怕誓言的束缚。而我不是,您又为什么要阻拦我呢?】
“但这是禁咒!”攸伏不甚有底气的反驳,他垂下眼,手上的力气略有减小,他心知拉菲尔说的是正确的,但总有一种矛盾心理将他围绕——源于从出生起的自卑。
拉菲尔像是偏生要和他这种心理作对抗,他拉着攸伏的手臂,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消散于无,漆黑的瞳孔明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却又将攸伏现在的模样清晰的映照在其中。
慌乱、急迫、逃避......
这是他见过攸伏最弱小的一面,明明他大可以让他完整的发个毒誓,却因为畏惧血誓的后果而强力阻止。
攸伏一开始对他说过,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但现在看来,他似乎最不想看见的是他违背誓言后的死亡。
这个结果对他无疑是有利的,他可以利用他在攸伏心中的重要性提出很多要求,加速他任务的完成。可他并不感到高兴,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头萌发,阻止他的任何过分行为。
可惜影响甚微,恶魔是忠实的利己主义者。就连这次发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欺骗性的表演,攸伏是唯一的观众,而他是受益的演员。
他是利用规则漏洞玩弄人心的恶魔,显然他成功了。
【大人,别害怕。】
拉菲尔环抱住他的后背,手掌拂过他紧绷的背脊,无声的安慰,好让这场表演顺利进行下去,
【你只需要相信我,我是你一个人的。】
他将唇上的手揭下,那只手转为死死抓住他的手。攸伏抬眼凌厉地看向他,对他倔强地说:“我没害怕。”
拉菲尔对他温柔的笑着,如玉的脸庞镀上烛火的火光,就像黑夜中的火精灵。
“我,拉菲尔。此生此世如果爱上任何一位除攸伏以外的人,甘愿赴死。”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段听起来平平无奇的誓言,没有万劫不复,不牵扯神鬼,不牵扯地狱。
血誓生效的前提必须是对他有威胁性的惩罚,只有“死”才最贴近实际。
此生为前提,此世为后缀,将血誓生效的范围框定在了这个位面。而对象为“人”这一个群体,一个对他来说和猴子没区别的低等生物群。
这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正式的无效誓言。
但对攸伏来说,“不爱上任何除他以外的人”已经是将他的人生与自己紧紧的捆在了一起。
除非他选择孤独终老。
契约已成,魔法阵中红光一现,当中的血液逐渐褪色,最终整个魔法阵消失在了原地。
烛火恢复了原先的明亮,遮盖月亮的黑云慢悠悠地飞走,一切又恢复如初,只有拉菲尔指尖的残破证明了有什么事在这里发生,又消于无形。
攸伏呆呆地望着他,内心震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以后你只要全心全意的相信我就好。”拉菲尔贴近他的耳侧,湿润的气息洒在他敏感的皮肤上,留下阵阵战栗的暧昧。低声的耳语轻柔又感性,将所有的心神都勾向无尽的深渊。
在这样温柔的哄骗中,攸伏认命地闭上眼,投入了恶魔的怀抱。
拉菲尔感受着攸伏少有的脆弱,
“回去以后,我可以为大人做事吗?”
他语气诚恳,听起来像是真的想要帮助攸伏分忧解难。
攸伏闷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帮大人管理主城,治理领地,开疆扩土,让大人有一天成为人类大陆唯一的领主。”然后取而代之。
拉菲尔诚实地说出了他想要的,有恃无恐。
攸伏想跟他说他并不想这样做,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告诉拉菲尔:“那你回来之后,就先帮我管理主城吧,我会给你足够的权力。如果没有成效,我也会找人教你。”
他愿意把权力交给相信的人,因为愚笨可以教导,而忠诚千金难换。
闹剧就此收场,因为血誓结束,拉菲尔受伤的手指才可以通过魔法治愈。攸伏帮他一起收拾残局,还为他治愈已经血肉模糊的指尖。
因为拉菲尔关了痛觉后才咬的自己,下嘴没轻没重,伤口看起来可怕万分,像是要把手指咬掉一样。
方才拉菲尔向魔法阵输送魔力的时候攸伏就发现,他的魔力似乎一下子拔高到了一个低等天赋在这个年龄无法企及的高度,他摘下他的魔法项链,仔细查探了一番他的魔力水平。
拉菲尔任由他探查,有些事没必要对攸伏隐藏。
“你的魔力提升的很快,天赋不低,但是小心练习。”攸伏不会忘记那天测试现场散逸的黑气,“你可能能够使用暗魔法,但暗魔法会对使用者自身产生副作用,尽量不要选择提升它。”
拉菲尔心想,不好意思,你面前的就是个纯纯的暗元素集合体。
光暗魔法对人类都会产生影响,只不过朝向两个极端。就像火元素纯度过高会脾气变差,水元素浓度过高会更感性。
这都是被魔法支配的表现。
是弱小。
拉菲尔有意想逗弄攸伏,他摊开另一只手的手心,那里燃起了一小堆火焰。
“我能使用和大人一样的火元素,但并不强大。”
这次倒是不似之前岌岌可危的小火苗,已经有了足够的温度。
“已经很不错了。”攸伏肯定道,“你进步很快。”
下一秒,拉菲尔掌心的烈火被他切换成了纯粹浓烈的[恶焰],黑暗的浪涛霎时间聚集在了小小的屋子里
——一簇更小的,似焰似莲的黑暗之火在他的手心绽放。
“但我的暗元素,好像领先一筹。”拉菲尔噙着笑,整个身体融于他自己创造的黑暗中。
这一刻,攸伏才意识到什么是最适合他的颜色。
和至高无暇的白相对的,吞噬一切的黑。
“它美吗?”拉菲尔将手掌向攸伏方向贴近一些,不知是在问这朵恶焰,还是问他自己。
攸伏不会说谎,即使面对着黑暗造物,他还是诚心诚意地说:“美。”
“那,你要不要摸摸看?”
此时屋外星朗月明,屋内灯火阑珊。
拉菲尔收起恶焰中吞噬万物的力量,把它变成了一朵真正意义上的黑暗之花。
拉菲尔:因为咬自己咬的有点狠导致不敢直接开启痛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温柔欺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