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标在她未曾移动的情况下叉掉了PDF,林音往后一靠,拔掉鼠标蓝牙,离笔记本远一些。
“警告你,不准动我的电脑啊!”
按所里的福利政策,电脑超过五年就能用废品回收价买下来,四舍五入这就是她的私人财产。
她看了眼插座,想象火苗从插孔离往外一冒,然后顺着电线爬到键盘上的样子。
破防。
一个word文档在桌面生成,自动点开,键盘发出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
[不是我放的火。]
林音一手抓充电器,一手抓电脑,随时准备跑路:“我不管!停手!”
[好吧。]
这两个字是直接显示的。
“反正火已经烧了,卷宗也不全,你连电子档都不让我看,究竟存的什么心?”林音警惕问道。
[一切都是从十二年前开始的,只通过法院的判决、赔偿情况,你没有办法真正了解事情的全貌。]
“我一个拿钱办事的,要知道全貌干什么?“林音故意唱反调,“公司最重要的科目就是长期资产,我有的花时间呢,预计负债里边都是陈麻子烂谷子的起诉,我按照金额计提就完事,难道法院也不可信吗?”
word界面的光标闪烁,良久,缓缓打出几个字:[八十万,一辈子,值吗?]
看到这个数字,林音睫毛颤动,回想起了资产负债表计提的金额。
刘会计做了一张表,统计法院判决的时间、金额、简要情况,类似瘫痪,植物人、截肢之类的词语频频出现。
并且,光是已经宣判的预计负债,就已经高达600多万,这么算,开业到停业整顿短短四年,平均每一年就有两名游客发生意外,还没算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诉讼。
用资产总额减去净资产,各项长期短期负债加起来却有1.3亿之多,看似惊人的600多万,也只占其中微不足道的4.6%,甚至达不到重要性水平的75%,宛如浩瀚人海中,一条生命的渺小。
鲜活的生命或逝去或半毁,留下记录在案只有人民币符号前冷冰冰的七位数,宣告着法律对生命的估价。
常言道世间众生唯草木无情,这个灵能……难道生前是人?
“直说不就好了嘛,又是放火又是吓人的,我这破心脏本来就不禁吓,还不承认……”林音嘟嘟囔囔拿过快劳夹,抽出受理回执。
那是观音湖景区特驻派出所的单子,不过下边受理民警的落款有两人,报案人是先行去了景区派出所,再由景区民警陪同去了上级公安做的笔录。
潘伟才,123xxxxxxxx,N省人。
林音在工作笔记本上记下了报案人的电话和名字,看到籍贯后,将笔尖压在纸上问道:“N省,几千公里远呢,我去哪儿找他啊?你给我报销差旅费?”
[潘伟才没有离开孚林镇,这些年来,他没有拿到赔偿款,现在住在镇上。]
“哦。”
[下次找我,不必支开你的助理。]
林音用下巴抵着笔,懒懒道:“你以为谁都跟我一样好欺负呀?对着电脑叽里咕噜,人家还以为我神经呢。”
[你可以加我Q\Q。]
what??笔一滑,差点戳到林音的鼻孔里去。
她目瞪口呆地发现电脑右下角的小企鹅处,闪动着一个小喇叭图标。
伏折推开门,率先看到地上的插座胡乱地团起来,林音没有继续充电。
“电脑还在屏闪吗?”
他拿着一副烧水壶,放到柜子上烧水,然后将水杯放到林音面前。
杂活处理完毕,他终于有功夫打开书包,在她左侧腾出一小块桌面,拿出了自带的笔记本。
范思意告诉他试用期不配备办公产品,等三个月后,就能用上林音同款thinkpad x34了。
林音正在以最快速度浏览卷宗,对伏折随便敷衍道:“没。”
“哦。”伏折端坐着,双手放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起来。
水壶欢快地叫着。
嗯?
林音露出半张脸,新奇地欣赏他僵硬的姿势:“徒弟少爷,你练的什么功?”
伏折:“我在建账套。”
林音学小黄人的声音说‘噢’,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伏折便趁机请教:“审计软件是三小时上门里的那个群文件吗?”
“嗯哼。”林音说。
伏折:……
继续用两指禅折磨着林音的脑子。
“你又在干什么??”林音把键盘增高架往怀里一拖,有些崩溃地问,“你用手机跟我聊天的时候,也是这个速度吗?”
谁懂啊,一个看上去有十个干爹的遗产要继承的大帅比,居然正襟危坐像学小天才点读机一样戳键盘。
有种没有被近代科技污染过的美,还不如一个灵能呢。
伏折双手抚平覆在键盘上,愧疚道:“手机可以用手写,电脑不行,我会尽快学的。”
林音的眼睛瞪得老大:“你不是说你记忆很好?26个字母的顺序也不难背吧?”
“我用的是五笔字型,已经背下来了,但是这款笔记本电脑是新买的,我不知道没有标注,正在适应。”
五笔是挺难的,那倒还可以理——理解你个大头鬼啊!为什么要用五笔打字啊!
“你们财政部修准则的平时不用打字吗?不会吧?”
林音突然想起来她和汤问可能都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
富二代、编制。
编制、富二代。
难道说,伏折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他那个工作和证是买来的?
现在辞去工作搬到A市,不会是被人举报了才灰溜溜逃走的吧!
“请现在、立刻、马上给你的管家打电话,不然我要闹了!”林音举起鼠标叫道。
“师父,我没有管家。”
伏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罐茶叶,夹出一小撮,倒在翟大虎准备的玻璃杯里,淋上热水,淡淡的茶香四溢。
茶叶袅袅翻腾,冒着热气,林音看着伏折端着茶杯,心中警铃大作。
要拜师了?
“不……不用磕头。”她结结巴巴、慌里慌张推开椅子,双手极力抗拒,“我真是开玩笑的!”
她盯紧伏折的眼睛,发现他进入工作模式后,就戴上了单片眼镜。
那根银链条特别晃眼,戴上去整个人的气质拔高四层楼,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闲适,令他像个精明的猎手,用镜片遮去他眼角的一抹精光。
伏折将玻璃杯放在桌面,如同摇晃红酒高脚杯,指尖轻轻绕着圈推过来。
“你恐怕要教我很多。”他说,“拜师茶,有一点晚,等回A市,我请你去最上等的餐厅重新拜一次。”
免费蹭吃!林音那双漂亮的杏眼霎时充满期待,怕他反悔一样迅速说:“你说的!我要吃那家挂炉烤鸭!”
伏折失笑:“那可不算上等。”
“咚咚。”翟大虎喊道,“林经理,可以来访谈了!我跟刘会计在楼下花园等你啊!”
“好,马上就过来!”林音满脸笑容地把访谈问卷交给伏折,“来,开学第二课,把你在财政部的浑身解数都使出来,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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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月花换掉了道袍,发髻没拆,在林音二人面前放了一小碟圣女果。
“不是塑料的。”翟大虎赶紧拿起一个包进嘴里。
林音道谢,环顾小花园:“没想到外边那么破,办公楼的环境还是挺惬意的,有花有鸟。”她笑一笑,“怪不得翟经理宁愿加班呢。”
刘会计:“也就秋天好一点,你是没见过春天,到处都是蚊子飞蛾,草丛里还有蛇,那种青色黄花的蛇。冬天,草都结冰了,直打滑。林会计,电脑烧了……”提到电脑,她愧疚地摸着手臂,“你们两个星期还能干完吗?过一个月就国庆放假了。”
今年中秋与国庆共计调休8天,中秋前的两个周六都是工作日。
“能啊,我们有伏折呢!他号称我们所的底稿小王子,对吧?”林音把凳子往伏折身边挪了挪。
伏折从调查问卷里抬起头,扶一扶高挺鼻梁上的眼镜架,气定神闲,若不是林音知道他的底细,都能被他这行业精英的样子骗到。
而且还帅。
能骗到师傅就能骗到客户,林音很满意,往伏折手里也放了一枚圣女果,伏折的掌心慢慢握紧,侧头如调侃般:“谢谢师父。”
获得林音一记弹指神功。
刘会计:“月底我要报税,管委会8号就要报表,你们如果要调整这个月的数据,那可要加快进度了。”她习惯性地抿着嘴唇,想催审计快一点,又不太好意思,毕竟耽误进度的锅她得背大头。
“那当然,放假我儿子吵着去环球影城,群里领导要是找咱,咱也不方便回呀。”翟大虎说得更明白些,刨去打哈哈的废话,也算个敞亮人。
伏折掏出手机放在玻璃圆桌上,莫名很大佬气质,两个人不约而同噤声。
刘会计:“访谈难道还要录音?”
林音:“不不不,我们又不是查案子,录什么音啊,伏折,你把问卷发给两位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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