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冯氏总算是被叶大人吼回了神。
她这才发现,原来老爷只是被乱七八糟的绳子捆住了,人没事。
她现在也来不及想,为什么原本的大杀器却只是将人捆住了事。
连忙扑到叶大人身边,一边手忙脚乱地帮着解绳索,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老爷、老爷,机关是因为贼人,偷,不是,有贼人……我不知道会这样的!”
叶冯氏的哭喊,终于让槐院一干下人也醒过神来了,纷纷围上去解绳网。
此时,奉命去安抚二小姐的赵嬷嬷赶回槐院,万万没用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幅景象。
完了完了,机关被触发了。
那夫人肯定发现机关是个样子货了。
赵嬷嬷此刻终于也体会到了夫人之前在宫里时那一阵一阵的心悸感。
眼前一黑,她人也跟着晃了一下。
好在,她经的事情多,没有就此软倒下去,很快又稳住了。
不管怎么样,先加入解绳大军再说。
随着手上的一个绳结被解开,赵嬷嬷忽然福至心灵——当初那墨衫青年的话,又没有第三人知道,只要她不说,夫人又怎么会知道?
赵嬷嬷顿时心中大定,解绳索的速度都快了几分。还转而开始替夫人忧心起来。
这机关误伤了老爷,该怎么办哟。
叶大人不愧是刑部尚书,还未完全脱困,便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去关闭叶府各处的大门、小门。
并让闻声而来的家丁护院们以槐院为中心,向外搜索。
他还没忘——府里可是混进来了一个刺客。
待他脱困,也没有着急追究叶冯氏的错处,而是飞快地回屋。
从一堆花瓶碎片中寻到一块小石头后,便循着花瓶的位置、他自己之前的站位以及窗户上的破口,反推刺客扔此“暗器”的可能位置。
最后,叶大人站在槐院外面的一棵大树前,眉头紧皱。
那刺客当时应该就在此处,可奇怪的是,树的四周,一点踩踏的痕迹也没有。
他甚至连那些会武的人都考虑了进去,加大了探查了范围。
可仍然没有踩踏的痕迹。
总不至于是直接飞上去的吧。
叶大人完全不知道,他其实已经真相了。
可惜,断案无数的叶大人从不相信这种子虚乌有的猜测,他只信证据。
于是,又派人上树仔细查看,是否有其它明显的痕迹。
例如绳索绑缚,或者刀剑借力的痕迹。
不止这一棵树,左近的树全查了一遍。
却一无所获。
这又是抓刺客又是有机关的,槐院的动静弄得很大,很快大半个叶府都被惊动了。
在叶婉灵、尹姨娘前后脚到的时候,叶老夫人也在张嬷嬷的搀扶下过来了。
叶老夫人听说府里混进了刺客,就一直提着心,此时见儿子说话中气十足,行动间不像是有伤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也有功夫细看这个槐院了,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路上听下人说你这槐院装了机关,老身还不信,结果你还真在自家院子里弄了这危险玩意儿?”
“你装这种东西是要闹哪样?怎么?是要特意防着我这个糟老婆子不成?”
叶冯氏短时间内,心情大起大落,此时早已疲惫不堪,再加上这事她确实没法辩解,只好咬牙忍着。
反正无论怎样,老爷也好,死老太婆也罢,最多也就骂她几句。
为了叶府的颜面,他们是绝不会让这事态扩大,根本不会拿她怎么样。
叶冯氏在这有恃无恐,但是她的忠仆赵嬷嬷此刻正对自家主子心虚着呢,连忙挺身而出,代为辩解道:
“请老夫人恕罪,夫人绝无对您不敬之意,这机关、这机关,夫人是为了防外面的贼人!”
赵嬷嬷将话往这个方向一拉,瞬间想起,当初夫人之所以起意要弄机关,便是在茶馆中听完些江湖轶事之后。
于是便添油加醋地继续道:
“夫人之前就被那高来高去的贼人威胁过,夫人害怕,又不想叨扰老夫人、老爷忧心,这才私下弄了这机关来保命啊。”
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叶冯氏听到这里,心里就一咯噔。
难道她的秘密被赵嬷嬷知道了?
然而不待她细思,叶老夫人已经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出声。
“蠢妇!你个刑部尚书夫人,居然会被个江湖人威胁?要脸么!”
叶老夫人说完犹不解气,恨不得再上去踢两脚。
叶婉灵本来是站在一旁,看祖母将继母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美滋滋的。
可此时见祖母被气得狠了,立马又担心上了,连忙上前,与张嬷嬷一块安抚。
叶老夫人这气得连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将叶大人也下了一跳。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虽然脾气不好,却一直都是冷嘲热讽居多,还真没见过这般模样。
不禁也有点担心,赶紧让人先堵了赵嬷嬷的嘴,拖下去。
自己也上前一步,将叶冯氏遮到身后,免得母亲越看越气。
“母亲,天色已晚,您老先回去歇着吧,这里的事情,儿会处理妥当。”
然而,叶大人的这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他要保住叶冯氏的意思。
就比如叶老夫人,看着又是不管不顾护着儿媳的儿子,忽然意兴阑珊起来。
一个字也不想再说,扭头就走。
叶婉灵也是没想到,渣爹平时看似对继母不怎么上心,实际上竟然如此偏袒爱护。
甚至不介意之前因触发机关而弄得灰头土脸的事情,宁可伤祖母的心,也要站到继母那边。
祖母基本不来槐院,槐院装不装危险的机关根本碍不到祖母什么。祖母那么说继母,无非还是在为时常过来槐院的渣爹担心。
结果,渣爹连多问一句都没有,就要轰祖母走。
真渣!
叶婉灵怀着对渣爹的气愤,追到了祖母的身旁,默默地往紫竹院而去。
尹姨娘前后一看,发现转眼就只剩她一个了,便给叶大人行了个蹲礼,也离开了。
叶大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一时又想不明白。
倒是刺客的事情,更让他在意。
刚刚女眷们来去的这一趟,让他倏然想通了一点。
——那刺客的目的恐怕就是要引导他发现槐院的机关。
真是要刺杀他,在他被机关捆住的时候就该下手了。
可对方并没有。
将这一点想通后,叶大人多年断案的经验就显现出来了,他几乎是立刻想到,那“刺客”要实施这一行动,首先需要掐准他回府后的举动。
那么很明显,必是府内之人所为。
还是对冯氏有怨有恨之人。
然后叶大人就头痛上了,就凭这蠢妇平日里的所作所为,毫不夸张的说,这整个府邸,怕是除了叶巧灵,全都有嫌疑。
不过,到此刻,他对“刺客”的怒意已消了大半,之所以还想将人揪出来,只不过是他很好奇。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一出,还让他抓不到一点实质上的线索,无论是胆识还是手段,可都非一般人能比。
他府里什么时候出了这般厉害的人物?
能不好奇么!
叶大人也不管仍然跪在地上的叶冯氏,犹自转着圈的思索着。
要说他最怀疑谁,非叶婉灵莫属。
就其在中秋大宴上表现出来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这个长女并不像表现出来的柔顺、怯弱。
反而是一个极有成算的人,否则也不可能隐忍多年。
再加上玉瓶那丫头的身手,倒也不是没可能做到。
想到这里,他立即将侯在一旁的徐管家叫过来,耳语了几句。
然后才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叶冯氏。
刚刚才心思急转间发觉府中有大才,如今再看眼前这蠢笨不堪的妇人,叶大人只觉得腻味得不行。
原本的问责、怒骂也都没了兴致。
为了不影响自己的仕途,休是不能休的,就暂且收回冯氏在府中的权柄吧。
省得再次犯蠢拧不清,反倒拖累到他。
然而,此刻的叶冯氏并不知道叶大人心中所想,她只知道刚刚老爷护下了她。
那便说明,老爷心里还是疼惜她的,只要她做低姿态,再好好温言软语哀求一般,或许就没事了。
看老爷终于看向自己,按下心中喜意,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娇声唤道:
“老爷……”
可后面的话语,在陡然望进那双冰寒无波的眼中时,顿住了。
“听说你昨夜不得安眠,今日圣旨临门的时候,才会睡不醒?”
“是!是!老爷我真的不是……”
可她话未说完,叶大人又道:
“想来是掌中馈太过辛苦、费神,那便不管了吧。”
“啊?不是的!不是的!老爷,我只是……”
叶冯氏彻底慌了,为了能掌这府中中馈,她当初费了多大的劲,怎么能就此失去。
连忙膝行过去哭求。
叶大人却嫌恶的一把将人扯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出槐院前,又停住脚步说了句:
“下次再横行无忌前,最好多想想巧灵和靖文。”
叶冯氏的哭嚎听到这一句后戛然而止,呆愣愣地看着叶大人离去。
这次……拉不回老爷了。
老爷那句提醒,其实是在说,若非看在儿女的面上,对她的惩处不止于此。
可叶冯氏并不甘心,她不过是因为没睡好误了接迎圣旨,可那传旨的公公也没说等人到齐啊。
她又没惹出祸端,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拿这事来责骂她,惩处她!
还有院里的机关,赵嬷嬷都说了她是被江湖人胁迫了性命,不得已才装的。
可却没有一个人来关心她的安危。
此时,叶冯氏跪坐在一片狼藉的槐院中,眼里全是愤恨与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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