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叶婉灵正一个人对着镜子与自己的头发奋战，新来的丫头冬梅、冬雨便主动来伺候了。

据这两个丫头所述，她们俩原是在紫竹院伺候的，昨晚就有管事的通知，说她们已被老夫人拨给柳院了。

“祖母……昨夜歇得很晚么？”

她随渣爹回府时就已经很晚了，到消息传到紫竹院，至少都得是亥时三刻了。

再多一刻就午夜零点了，祖母睡得这样晚，失眠症状已经如此严重了么？

冬梅、冬雨相视一眼，并不敢嚼主人是非，便转了话题。

然后叶婉灵便知道了此次柳院换上的人大都出自紫竹院的事情。

她原以为祖母会帮她另外挑人，顶多安插个把个心腹过来。没想到居然直接从自己院子里拨了半数的人过来。

那就完完全全是在表达亲近之意了。

也是在无形中为她撑腰的意思。

看来，她昨晚为叶府长脸，让祖母开心了。

这也证实了她的猜测，祖母其实一直在等着原主自己立起来。

相比于怯弱怕事，祖母更希望原主能恢复幼时的灵动聪慧。

如此一来，倒也方便了叶婉灵，不必压抑本性太多。

而且，她也清楚，昨晚她虽然已经尽量遮掩本性，去扮演原主了，但是难免不会被敏锐之人发现她与往日的不同。

如今有祖母的鼓励，她正好可以慢慢改变“形象”。

既然已经知道祖母失眠状况更加严重了，叶婉灵临出门前，除了带上一支笛子外，还特意拿了个小苹果放在身上。

按叶府规矩，每日辰时□□里家眷都要给叶老夫人请安。

叶婉灵到紫竹院时，姨娘叶尹氏已经侯在那了。

叶尹氏是渣爹有次去下面州郡核查案件时带回来的女子，很没有存在感。

唯一刷眼球的事情还是去年不幸滑胎。

见叶婉灵过来，尹姨娘身为妾氏，便先行行礼问候。

叶婉灵依规回礼。

以往到这一步，两人之间就算尽了礼数，后面便会默默侯在一旁。

此次尹姨娘却主动夸赞起叶婉灵昨夜的壮举来。

类似的话语，叶婉灵今日一早出了院门后，不知听了多少遍，并未过多在意。

尹姨娘却眸光微闪，正要再说几句，眼角瞥到一抹艳丽的身影，便住了嘴。

来人正是叶府二小姐，叶巧灵。

若说原主“叶婉灵”是过得最惨的嫡大小姐的话，那么这个叶巧灵便算得上过得最为恣意的二小姐了。

因有母亲叶冯氏撑腰，又自小娇惯着长大，她脾气向来就大，受不得一点气。

昨夜，在大半个叶府因为叶婉灵为叶府大大长脸而与有荣焉时，她便嫉恨得砸了半间卧房。

甚至恼恨起自己的母亲叶冯氏来。

若非母亲忽然抽风，舍了她，莫名其妙只带叶婉灵入宫，出风头的便会是她了！

等听说父亲在柳院发作，为叶婉灵撑腰时，气得又将另外半间卧房也砸了。

她装乖扮巧多年，也未能让父亲正眼瞧她一眼，那个胆小如鼠的废物凭什么！

由于气得太狠，叶巧灵昨夜大半宿没睡，今日不得不抹了厚厚的胭脂来遮掩眼下的青黑。

此时见了神清气爽的叶婉灵，心中更是不顺。

便故意挑衅道：

“听说姐姐昨日连诗都没做出来？”

叶婉灵只看了对方一眼，便懒得再理会了。

一个被宠坏的中二少女，有什么好搭理的。

然而叶婉灵的避战行为落在叶巧灵眼里，就活脱脱的是瞧不起人的铁证，心中气恨不已。

说的话也更加不中听起来。

“不知外面那些吹捧姐姐为京都第一才女的人，知道姐姐居然连诗也做不出来时，会作何感想？”

叶婉灵那是一个眼神都欠奉，只凉凉地回道：

“妹妹问得如此理直气壮，想来是轻而易举做出来了？一会儿可是要用来讨祖母欢心？”

叶巧灵一噎，她哪里会作诗！

这分明是**裸的挑衅！

正要上前喝骂，偏巧张嬷嬷出来唤人了。

叶巧灵只得将心中的愤懑暂且按下，不顾礼仪，强行越过叶婉灵，先行一步进去紫竹院主屋。

叶婉灵见此，只嘴角微弯，并未多说，跟着进去了。

尹姨娘则自觉地落到最后一位进。

三人依次请安。

叶老夫人正准备为昨夜的中秋大宴夸赞叶婉灵，却发现请安的人数不对，顿时心中火起，再也顾不得其它，当场怒道：

“你们母亲呢？昨晚不是说已经醒过来了么？怎么，年纪轻轻的，还不如我这个糟老婆子？”

老夫人虽然用了“你们”，但是叶婉灵看得出来，那话实际上是对叶巧灵说的。

她便乖巧待在一旁，且做壁上观。

叶巧灵哼笑一声，满不在乎地回道：

“祖母可能不知，母亲昨夜伺候父亲累到了，父亲上衙前特意交代，让母亲多睡一会儿，不许人扰了母亲好梦。”

听到叶巧灵这番话，叶婉灵不禁侧目了好几眼，差点没忍住要给其鼓掌。

“好”妹子，拉得一手好仇恨啊！

而且以她对继母的了解，即使事实如此，继母也绝不可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以往类似的事情继母都是交代冯管家来传话，这没了冯管家，改派自己女儿来的时候，怕是忘记交代“正确”的语序了。

上首的叶老夫人一听叶巧灵这话，气得脸都红了。

“拿你父亲来压我？”

叶巧灵总算发觉不对了，“咕咚”跪下，连呼不敢。

只是姿态虽有，语气中却满是敷衍。

叶婉灵适时上前，假意求情道：

“祖母莫恼，刚刚在外面，妹妹还说，为讨您欢心，特意作了昨晚大殿下出的诗题呢。”

叶巧灵倏地转首看向叶婉灵。

不等她想法子描补，叶老夫人反问道：

“那诗呢？”

叶巧灵看着祖母黑沉的脸色，此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没有母亲的庇护，她此时怕是要遭，不禁尖嚷道：

“我没说过能作诗，是叶婉灵满口胡言，污蔑于我！”

谁知就在此时，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尹姨娘却站了出来，不紧不慢地道：

“妾身亲耳听闻，二小姐夸耀自己作出了诗，并以此嗤笑大小姐未作出诗来。”

叶巧灵万万没想到，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姨娘居然在这个时间刺她一刀，气得眼睛都红了。

骂出来的话语别提有多难听了。

叶老夫人自晨起就头痛难忍，又被叶巧灵尖利的嗓音嚷得眉心突突的跳。

此时再一听如同泼妇一般的粗鄙言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就是冯氏教养出来的嫡女？

这要走出去，她叶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当即恼得将手中的茶盏给摔了出去。

叶巧灵躲避不及，被茶水浇了一身不说，连手上也被划出了血痕。

“啊！啊！啊！”

叶巧灵尖叫出声，从未如此狼狈过的她差点疯过去。

但叶老夫人犹气不过，怒斥道：

“你个没教养、不敬长辈的玩意儿，给我拖下去禁足！学会什么是‘礼’之前别出来丢人现眼！”

叶巧灵还在为手腕上的血痕尖叫，并未听到叶老夫人说了什么。

张嬷嬷被老夫人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轻抚老夫人胸口，给人顺气。

见叶巧灵仍然尖叫不止，不禁喝道：

“还不捂住二小姐的嘴！拖回她院子里禁足！”

之前被这一幕吓得呆立不动的丫头婆子们纷纷上前，死死捂住了叶巧灵的嘴。

叶巧灵哪里受过这种罪，顿时气恨不已，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硬生生被拖走。

默默当背景板的叶婉灵本来还为叶巧灵被责难而略有欣喜。

可此刻见祖母气得都要闭过气去了。担忧之下，也顾不得叶巧灵如何，连忙靠近几步，偷偷打开智能助眠音箱的同时，取出笛子吹奏起来。

她吹的，当然也是特意合成过助眠音频的笛子独奏曲。

而助眠音频，起始段便是要安抚听者的情绪。

此时吹给祖母听正好。

也不枉她昨晚特意照着原主的记忆练习了大半宿的指法。

当然，她也仅仅是练会了指法而已。

吹是不会吹的，真正的笛音其实来自于她腰间的智能助眠音箱。

这次她开的是外放。

“吹”的同时，她还在小心地观察着祖母的状况。

眼下青黑、心浮气躁，外加控制不住脾气——确实是有严重的睡眠问题。

好在助眠音乐由音箱直接播放出来，比她昨夜跟唱出来的效果要好得多。

悠扬轻缓的笛音飘荡开来，叶老夫人便觉得抽痛不已神经忽然一松，头也不那么疼了。

刚刚还直往上冒的心火，也好似被浇灭了。

虽然仍然气怒，但已经没有了那种好似脑子都要烧干，理智难存的趋势。

叶老夫人的变化，张嬷嬷是最先发现的，不禁大喜。

见大小姐想靠得更近些，也主动让出了位置。

叶婉灵靠过来，见祖母气顺了不少，便收起笛子，将装有小苹果的荷包打开。

不是她不想继续“吹奏”下去，而是音箱要没电了。

好在，苹果的气味同样有很好的助眠效果。

随着一缕浓厚的成熟苹果香气溢出，叶婉灵转到祖母身后，抬手按揉起来。

当初为了更好的做助眠产品，她曾特意跟着相熟的中医学过一手。

专门缓解因睡眠问题导致的头疼、头晕等等不适症状。

比助眠音频的效果会更好，祖母也能更快地缓解不适。

“你做……”

叶老夫人斥责的话语在叶婉灵按揉之后，便卡在了喉咙里。

再也说不出口。

不仅说不出口，老夫人甚至都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慢慢享受起来。

按揉的力度恰到好处，酸胀中带着一丝酥麻，让人舒服得想哼哼。

再加上鼻端似有若无的果子甜香，真是多少年都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没多久，便睡了过去，还打起了小呼噜。

一旁的张嬷嬷见到这一幕，别说有多开心了。

连忙上前，轻手轻脚地帮着叶婉灵一起，让老夫人慢慢躺到榻上休息。

又亲自送叶婉灵到紫竹院门口。

“这次多亏有大小姐，您是不知道，老夫人已经有好长时间都不能好好睡觉了。又不肯看郎中，老奴都要愁死了。”

听张嬷嬷这么一说，叶婉灵便趁机多问了几句祖母的情况。

再结合原主的记忆，她很快判断出祖母睡不好的原因——没晒太阳。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怪异，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

究其根本，全是因为褪黑素——一种对睡眠至关重要的激素。

本来，褪黑素人体会自然分泌。

但是白天晒太阳能促进大脑内的血清素增加，而这个血清素则会直接影响夜间褪黑素的转化。

所以，若是白天太阳晒得不够，夜间褪黑素的分泌就会不足。

这差异于年轻人来说可能影响不大，但是对于身体机能已经开始衰退的老年人来说，影响就大了。

而祖母自从大病一场后，就很少走出屋子，更何论晒太阳？自然就影响到了睡眠。

叶婉灵虽然想了这许多，其实也不过一瞬间而已。

便趁着张嬷嬷此刻对她生出的一点信心，给提出了几条建议。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让祖母白日适当的晒晒太阳。

张嬷嬷听得半信半疑。

她还从来没听说过，多晒太阳就能睡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