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们是为什么成为好友来着?”依然明亮的凤眸落在我身上。
虽然竭力假装不经意的样子,不过我心底其实已经在笑话她的伪装失败啦。
“唔,想不起来啊……”故意这么说道,笑意被惯常的平淡藏得极深。
尽管如此,似乎还是被察觉到了戏弄的端倪。
“这么说的话,我就要教训你了。”她的紧张瞬间消失,凉凉的说道。
“好吧好吧,开玩笑了……是因为陪伴吗?”为了防止挨揍,我赶紧搜肠刮肚的说出了一个答案。
“说的也是啊……我毕竟是你这个孤僻女唯一的好友嘛,感恩戴德吧。”她得意的哼哼。
“是是是,真是感谢你了……一直以来。”这话我倒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即使我请求你,你也不愿意离开吗?××……”她的笑容消退了,看上去有些烦躁。
“你知道了啊……因为我……不……”我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绞尽脑汁却想不起来。
又一片碎片黯淡下光芒,蜷缩进了垃圾堆中。
“我已经发现你了……嘻嘻嘻……快点加入【我】吧……”
喋喋不休的细碎声音不断在我的耳畔回荡,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清晰。每一次循环往复,都比上一次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我仍然不为所动,神色平静的在心中倒数,默默等待转场的结束。
开玩笑,这种诈小学生的手段,这么久了还真是用不腻啊。
那道声音也因为无人回应,渐渐消逝。
新一局游戏开始。
当、当、当、当……
钟声响,人睁眼。
我不过是这碎片世界平平无奇的一个“NPC”,不是吗?
我的新朋友挂着流水线一样干巴巴的笑容。
不得不说,那可真是个要命的不情不愿的笑,我简直想劝他放过自己也放过我了。
开玩笑的,我当然不会这么说……
他抱着手,倚在一旁静静观望我狼狈不堪的姿态。此刻的他是高而瘦的,有点灵长类高高在上的傲慢。嗯,虽然这是一个灵长类在面对另一个灵长类。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有点古怪的念头。
一点也不像她嘛。
这种恶意玩替身梗的怪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
“你没事吧。”看见我的模样,他很关切的柔声问道,不过同时他的右手若无其事的轻轻放在了我的背上。
这让我多少有些无奈。
我当然知道这个男生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但也多请尊重点“NPC”吧。
他的手指游走,似是安抚同情,又像是若有若无的在试探着什么。
隔着被冷汗濡湿的学生制服,我感觉到了一只宽厚的手掌,很轻的颤了一下。
我不确定他联想到了什么,总之,之后便没有了回音。好半天他都没敢靠近我,让我颇为满意。
但这阵轻松劲也没有停留多久……
熟悉的眩晕感传来。
【我】满目空茫的慢慢站起身,没有在意这个人的动作,也没有回应,只是一板一眼的拢起桌面铺开的崭新书籍文具,然后拎上书包,向门外走去。
新朋友又缓过来了,开始试图和我进行一些交流:“嗨,你好。我是××,你叫什么?我们现在要去哪?上学吗?”
虽然我不回他的话,他还是不死心的想要找些话题,于是夸赞我:“你的运动鞋真好看,天蓝色的鞋子和校服很搭。”
这下我多少觉得他该去看看眼睛了,毕竟我的鞋子并不是天蓝色。
可怜的色盲……
我恍若未知的绕开他,一言不发,继续固执的向外走着。
当然,我的心中未必没有些许疑惑。
我的朋友为什么要问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呢?
我是【我】,他是【新朋友】。我们都是学生。学生的天职是上学下学。
我们一起走了一条短暂又漫长的路径。
我的行动极其轻捷,一心一意的前进。但我的朋友似乎体质单薄了些许,很快就开始气喘,脚步一下一下的重了起来,发出噪音。
这可真是糟糕,他现在变“胖”了。
在这条极其寂静的街道里,只有一轻一重的脚步声疾跑着,像是主角未知的追逐。
我的脚尖不留神间踩到了一张褶皱的报纸,却还是目不斜视的向前。
还记得吗?在这里不要回头。我的新朋友,希望你能遵守这里的规矩。
可惜的是,很快,这个克制不住好奇心的少年就止不住的发抖了起来。他看见了吧,是的……他看见了。
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跟在我身后。
风扬了扬报纸蜷起的边角,只有一道鞋印的余痕。
“朋友,你还记得我们的新学院叫什么吗?”他故作不在意的强撑着僵硬的笑容,问道。
我缓缓转动脖颈,直直看着眼底难掩慌乱的少年。
在他顶不住要偏移视线之前,【我】突然微微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s学院。我们,就读于s学院。”
一阵冷风刮起了鬓角的碎发,在我们不远处的街角,总是嬉戏的邻家小狗发出了威吓的吠叫,龇牙咧嘴。
新朋友看着,脸色突然一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顾闷头跟随着我。
我不以为意的转回头。这小狗真有灵性,不是吗?我这样想着,又迈开了步子。
还记得吗?在这里不要深究。我的新朋友,希望你能遵守这里的规矩。
因为路上的些许耽搁,我们到的已经有些晚了。
路上的学生稀稀拉拉,都无一例外的目不斜视,直向班级走去。
鲜活的少年还是白着脸,额角的汗水不断渗出,眼神却因为难掩的惊恐有些恍惚了。
他看着校门前的门槛,像是看到了深渊漩涡,僵在原地,半天不敢动弹。
我站在门槛另一边,扭过脸,静静看着他,等待他做出抉择。
慢慢的,很多“打抱不平”的同学也像【我】一样,站在门槛边,扭脸无声的盯着新朋友。
这个可怜的少年已经完全被冷汗淹没,急促的呼吸像是随时要猝死。
他噎了口口水,最终还是认命般跨过了那道坎。同样的,也是心里那道坎。
所有同学都离开了,没有人再关注他。
他这才像是个被人群包围的资深社恐一样大松了口气。
但我们的开学第一天确实被这种犹豫破坏了。
尽管在这里,时间是最无意义的尺度,但我们都应该像个真正的学生一样去遵守它。上学下学是我们的天职,请不要忘记这一点。
无论是否认可,在这里的我们都是学生、老师和【我】。
我和新朋友都是四班的转校生,迟到并不影响自我介绍这一环。
但在我们静静等在门外时,空无一人的篮球场方向飞来一颗篮球,不偏不倚的正中百无聊赖对着头顶的门牌发呆的我。
这不过是个发生在倒霉蛋身上的,平平无奇的小意外。可他却再次惊厥,不肯再和我独处。
他眼睁睁看着我倒在地上,害怕到疯狂地想要逃离这条走廊,乃至这所学院。
但就像那条时间仿佛停滞的上学之路,他在走廊上狂奔着,从精力充沛到气喘吁吁,路上不见一人。
当他回头的那一刻……
地上躺着的人离他并不遥远。
这次,新朋友终于遇见了一位温和友善的学长。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语无伦次的想要对学长说什么,却总是词不达意。
因为焦躁,他来时干干净净、黑白分明的眸子被红色的血丝纠缠在一起,透着几分癫狂。
可怜的朋友,他像是无辜的小兔子,连眼睛都一样的红了。
学长试图安抚少年的情绪,他站在背对篮球场的方向,轻快的笑着。学长语调轻柔的诱哄他:“你要送你的朋友去医务室啊,【我】可是你在这所学院里最真诚最可靠的朋友。”
也许是他乐于助人的姿态,也许他奇妙的令人信服的语气,新朋友的态度肉眼可见的软化了,他醒悟了一般喃喃:“对啊,我们可是最最要好的朋友……我很担心【我】的伤势,尽管【我】总是这么倒霉……【我】该去医务室了。”
【我】该去医务室了、【我】该去医务室了、【我】该去医务室了【我】该去医务室了……魔怔了一般的句子卡壳在新朋友的舌苔,生长出腐臭的溃烂。
学长就这样眯眼笑着,从始至终。
他目送新朋友摇摇摆摆的扶着【我】,去了医务室。
他的脚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那片阴影,脚尖始终朝着篮球场的方向。
他可真的是热爱篮球……
新朋友将我平放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然后就直愣愣的看着我。
他久久未眨动的眼睛□□涩的红血丝填满,看起来疲惫极了,但是他的精神头却很不错,比刚刚进入这所学院时的好多了。
他没有拉下帘幕,大概是记得【我】更偏爱明亮的空间。
但是学长却体贴又不失强硬的帮忙拉下了帘幕,这应该是对病人的休养更有好处的吧。只是新朋友却不太记得学长是何时出现的了,他木然的等待着混乱的时间流动。
学长仍然笑眯眯的嘱咐道:“别忘了,让这倒霉的孩子欣赏欣赏外面美丽的花圃,这对他的恢复有好处。”
新朋友两眼无神,慢慢点了点头。
当、当、当……
钟声敲响后,我醒来了。
我大概是睡了很久。
看着新朋友红红的眼眶,我如此想道。
“你醒了,我的朋友?”少年看着【我】,缓缓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新朋友一字一顿,强调古怪的说道:“学长说,让你欣赏欣赏花圃,对你有好处的。”
我静静的看着他的面部表情。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抚动了一下帘幕。
【我】问他:“这所学校有学长吗?”深黑色的眸子沉沉的将一张笑脸端在中央。
“当然,他非常热心的帮助了【我】。”新朋友不复刚刚的古怪,露出热情的笑容,流利的回答。
我也恍然大悟般笑着应和:“是的,我会去欣赏花圃的,你要和我一起吗,我的朋友?”
这并没有出现过的指令让新朋友流畅的逻辑卡顿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又热烈的回应:“当然,我们一起去欣赏花圃吧。”
这就像是个开关,他完全正常了,他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了。他无疑是个合格的好学生了。
我们一起走到窗前,掀起了那层帘幕,花圃连同明亮的光线进入了医务室。
“我要靠得更近些……我要离那些迷人的花儿更近些……”新朋友望着花圃,目露痴迷,一步一步慢慢向那里走去。
我没有阻止他。
“这种花叫什么呢?你知道吗?”我看着在风中摇曳的花朵,轻声问道。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色泽的彼岸花,像大海一样的深蓝,多漂亮啊,不是吗?”他快活的回答着,随着字句吐出,他双目中的血丝一点一点变成了奇异的暗蓝,直至吞没整个眼球。
我顿了一下,好久才嗯了一声,再也没有和这位朋友交谈。
也或许是……我可爱的朋友在此刻已经离开,我无须和他再进行任何交谈了。
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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