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菁看望完凌筠贞之后，回到值班房锁了门，拿出包里那本皱皱巴巴的秘籍看了起来。

她在脑海之中，仔细地复盘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自己与裴二公子对峙之时，不由自主散发出信息素的味道。

杨菁听说过，在人类比较原始的阶段，争斗的alpha双方会提前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而信息素往往能代表一个人的实力强弱。这样既可以确认种群里的尊卑顺序，也可以有效地避免双方因为真正的实战冲突，而发生流血受伤事件。

杨菁回想了一下和裴二公子的对峙，她屏息凝神，试图再一次回到当时的状态。

她倒是能释放出些alpha的信息素，那信息素的味道十分的淡薄，别说能压过裴二公子了，稍微被风一吹就消散无踪了。

难道是因为不够紧急的缘故吗？

杨菁站在窗边，这里是15楼的高层，她望着楼下的地面，有一种略微眩晕的感觉。

果不其然，她的尝试起了效用，信息素的味道果然浓烈了不少。

她低头嗅了嗅，有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但却并不难闻。

不过比起白天所释放的那种，在浓烈的压制之中，别有一种保护和温存作用的信息素，还差了很多。

杨菁吁了口气。

虽然她追求卓越，但并不是个完美主义者。

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在凌筠贞发热期的时候，帮助她把裴天佑的信息素给压制下去，先保住她的命再说。

至于后面清理余毒的事情，那就慢慢再来吧。

毕竟合抱之木，生于毫末（1）。千里之行就从脚下开始吧。

杨菁躺倒下去，空气中的元阳之气，随着她的呼吸在体内缓缓地流动着，沿着身体内经络的途径，进行着周天的运转。

而这无形无色的后天之气，在源源不断的精炼之下，逐渐凝结成了雪白的精气，填补在杨菁五脏六腑的亏损之中。

如果这个时代有修真者存在的话，他站在楼顶就会惊讶地发现。

以杨菁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内的灵气都像是水波一样，微微震荡着，然后向着她这个漩涡的中心汇聚而来。

那场景蔚为壮观。

然而正在睡梦中的杨菁对这所有的一切却浑然不觉。

她只觉得梦中仿佛有神人相助一般，将她变得耳聪目明，神清体健，甚至连思索数年无从得到的科学难题，也隐隐有了些答案。

而对于困扰她的，非常棘手的凌筠贞的病情。在这睡梦之中，似乎也得到了极为完整的答案。

杨菁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精神比以往更好。

这是她之前非常难以想象的事情，一来值班房的环境并不太好，又黑床板又硬，还透着一股潮湿的霉气，睡起来自然不太舒服。

二来，虽然值夜班可以睡觉，但毕竟是上班，心里总挂念着事情。

杨菁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哪怕当晚病人都平平安安，无事发生。可她心里担着个事，睡眠质量自然也说不上好的。

可今天在功法的帮助之下，她觉得以往存在的种种问题都烟消云散了。

然而杨菁的好心情，在看到性腺科护士台前油腔滑调的裴二公子，就不由得隐匿无踪了。

裴二公子拦住了杨菁。

“你有什么事情？”杨菁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自从那天发生到了刺激凌筠贞病情的意外事件之后。杨菁就要求门口的保安，禁止裴二公子在禁入凌筠贞的病房。

只是没想到这个甩不掉的牛皮糖，居然找来自己的地盘了。

“杨医生，我自然是来看我嫂子了。”裴二公子吐了口烟圈，冷冷一笑，“你们对她的病束手无策吧？”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杨菁板起了脸，她实在是觉得裴二公子像是个苍蝇一样恼人，嗡嗡直叫，还挥之不去。

“上次我俩同时散发信息素，她可没有因为高烧把脑子烧坏吧？”裴二公子砸了砸嘴，说，“好好的一个美人，要是坏了脑子，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看向杨菁的神情，丝毫不为所动，于是继续说道：“看样子是没事了，不过我想问一问，你们接下来要怎么治疗我嫂子呢？”

“你有什么资格问这个问题呢？”杨菁冷漠道。

“我可是她的家属。”裴二公子早有应对，他从兜里摸出一张纸，“这是凌筠贞的弟弟，凌云天给我的授权委托书。如果她需要手术签字的话，还得找我呢。”

杨菁仔细的看了一眼那张东西。

格式规范，内容无误。

落款处是凌云天和裴二公子的签名。

杨菁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暗想，凌筠贞的弟弟要么就是过于愚蠢，太好欺骗，或者是和裴二公子是一丘之貉。

居然把姐姐的生杀大权，委托给了一个畜生。

“杨医生，你只是个医生而已，除了治病之外，其它的你什么都做不了。”裴二公子笑嘻嘻地将手搭在杨菁的肩膀上，说，“脾气别那么臭嘛，你长得这么好看，哪怕是个beta，求一求我，我没准就……”

杨菁拖住他的手肘，接着用力往下一按，在裴二公子的惨叫声中，卸脱了他的一只胳膊。

“你！”裴二公子痛得面目扭曲，破口大骂，“医生殴打病人家属了！我要去投诉你！不对，我要报警！让你去坐牢！”

杨菁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面色惨白，额角上汗出如雨，仿佛是在看一场精彩的猴戏。

等到门口的保安匆匆赶来的时候，杨菁再一拖住裴二公子的胳膊，咔嚓一下又给他接好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保安问。

“没什么事情。”杨菁摆了摆手，淡然一笑，“这位病人家属情绪有些激动，现在已经被我安抚好了。”

“好好好！杨医生你有种！”裴二公子恨的眼睛里都要滴出血来，咬牙切齿道，“要是你医不好我嫂子的话，我们法庭上见！”

杨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只什么臭虫。

“你放心。”杨菁淡淡道，“你这样的垃圾都还没有死。她那样的明珠美玉，受老天的庇佑，是不会死在你前头的。”

“那我们走着瞧。”裴二公子被踩中痛脚，他阴恻恻道，“要是我嫂子死了或者腺体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损害，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你给我滚出去。”杨菁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一个。

虽然在早上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情，是在早上查房遇到凌筠贞的时候，杨菁的面上却丝毫不显。

在查对了凌筠贞的身体指标之后，杨菁确认，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她的发热期就要汹涌而至了。

赵主任摇了摇头，面色相当凝重。

“如果在你的发情期，降温镇定的保守治疗无效的话，我们可能要紧急切除你的腺体和子宫。但哪怕是这样……”赵主任难得的欲言又止。

“我活下来的机会也不会太高，是不是？”天光照射在凌筠贞的面上，呈现出明珠美玉般的易碎感。

她镇静如常，说：“生死由命。我想做的事情，我想争取的东西，我都已经尽力了。”

“至于其她人力不能控制的事情……我静候天命的安排。”凌筠贞淡淡道。

她这种视死如归的态度，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的为她的豁达通透所折服。赵主任面露不忍，杨菁的心里也掠过一阵酸涩。

大概是物伤其类，最后有两个Omega的小护士，更是悄悄的抹了抹眼睛。

“你好好休息，我们医生自当尽力而为。”赵主任握了握她的手。

凌筠贞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苍白的面上浮起了一抹虚弱的笑容。

待众人就要走的时候，凌筠贞忽然叫住了杨菁，轻声说：“请我的管床医生留一下，我有几个问题想咨询一下。”

于是在众人走后，杨菁又单独留了下来。

“我可以尽力一试，这也是目前最安全稳妥的方法……”杨菁滔滔不绝地说，“而你也不用担心，我的信息素会残留在你的体内。在我的信息素将裴天佑的信息素压制下去之后，我教给你一种方法，可以将我和裴天佑的信息素都洗去……”

“谁问你这个了？”凌筠贞的唇边绽出一抹笑意，她插`进来道，“裴二那人渣，找你麻烦了？”

“怕她做什么？”说起那个人，杨菁既是厌恶，又是不屑，“我们性腺科的医生，作为一个高风险的科室，每年平均要上2~3次法庭，这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只要诊疗的程序正常，法院也不会看医生有什么过失，顶多意思意思赔点钱就行了。”杨菁很是乐观。

她不想在这个结骨眼上给凌筠贞增加心理负担，给她说那些烦心事。

只是不知道哪个嘴快的，先一步告诉了凌筠贞。

“我给你写一份承诺书，医生已经解释了病情，向我告知了治疗方案。本人自愿承担相应的风险和后果，承诺本人及家属，不在治疗后追究医院的责任。”凌筠贞将一张纸递给了杨菁，补充道，“不知道有没有用，我还可以给你一份授权委托书。”

“够了够了，真的……谢谢！”杨菁的心头一暖，像是五月的柳絮飘落在澄明的湖心，漂亮的涟漪微微荡漾而开。

医院是最见人性的地方，尤其是在性腺科。

杨菁受过病人的误解，承受过病人的辱骂，遭受过病人的恩将仇报。

这些她都咬牙挺过来了，并且没有让过多的仇恨和疼痛，将她学医以来的初心和热血冷却下去。

可凌筠贞将毫无杂质，干净如同水晶般的信任呈现给她时。

杨菁却有了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不想在凌筠贞面前表露自己过多的情绪，于是只是轻轻握了握对方的手。

她佯装平静地向外走去，却在楼梯的拐角处，泪水夺眶而出。

她口袋里薄薄的那两张纸，重于千金，沉甸甸地坠在她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1）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