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比我高。

能量转化速率强于我。

更重要的是，他能将攻击意义转换为现实，而我只能被动防御。

在被控的半秒内，C4就得出了以上结论，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防护系统失效和能量告罄的极端情况下靠物理手段制服这只不听话的机器人。

于是抬起头。

为了压制他，S1和他靠得极近，他一眼就能看见S1的眼睛，浑浊的瞳底正凝望着他。正常情况下，他们机械体会以信号灯是否点亮来区分开机状态，比如飞船的信号灯是驾驶室的壁灯，人形机械体的则是眼睛。

然而S1的眼睛虽然被点亮，却明明灭灭的，正按照一定规律闪烁。这代表了系统混乱，意识不清，简单来说，就是疯了。

“好吧好吧，我这可是帮你恢复意识。”C4小声地说。

他眨一眨眼睛。

机械由零件构成，C4没有动，双手手腕就自动脱落，失去桎梏的意义被S1攥在手里。脖子也是一样，脑袋和身体分家，没有支撑砰地一下掉在地板。

压制住脖子和手腕又有什么用啦。

在S1愣神的功夫，没有头的C4迅速脱离控制，再用没有手掌的双臂把咕噜咕噜在地上打圈的脑袋接上。

混乱的S1没有反应过来，C4把他光秃秃的手臂当做锤子，迅速且用力地敲打本就凹陷的小臂。

咚。

老旧的S1型号被砸出一个小洞。

或许S1的物理数值的确很强，但论骇入C4还是很自信的，他手腕里伸出的回路缠绕住S1破洞里的线路，那一刻数据同步，五感共享，同样的混乱和躁动席卷了 C4 的主程序。

【诊断完毕。】

【是大量冲突冗余数据导致死锁，引发过载。】

“死锁是吧，过载是吧？哼哼哼哼……”C4嘟嘟囔囔着。

硬件维修他不擅长，但对付错乱的神经和数据，他可是再擅长不过了。

在意识恢复的一瞬间，S1就一骨碌爬起来，一系列动作迅速甚至先于睁开眼睛。

而后眼睛被点亮，他看见自己身处逼仄狭小的后机舱，飞船型号陌生，无法辨认。而他眼前还有一位少年，同样不是人类，黑发黑衣，还有一双银色的眼睛。

“痛觉系统对我发出警告，疼痛等级四级，全身轻微破损。”S1先是迅速检查自己，而后停顿一秒，看向少年，“你对我做了什么。”

是肯定的语气。

眼前的少年眯着眼，C4：“处理你杂乱无章的数据，解决死锁和过载，我还能做什么，反倒是你——”

S1神色未动：“我怎么了？”

“啊啊啊把我的脑子还给我！！”

C4作势要扑上来， S1立刻往外一退，他的决策系统推荐他迅速离开这片狭小的空间，然而刚踏出一步就听见C4阴测测的声音。

“别让他走！”

飞船也是C4的伙伴，驾驶室壁灯闪了闪，识别C4声音，然后趁S1退却的时候用电子推拉门夹住了他的身体。

C4走上前，双手抱臂：“跑什么？”

现在被桎梏的人又变成了S1，门挤压夹得有点高，脚尖已经脱离地面，现在S1正低头看向他。

S1沉默了一会：“机械体无法对人类有任何攻击行为，”意思是他不可能偷走大脑，指控是错误的，“而你是机械体，没有大脑。鉴于你逻辑混乱，建议前往检测中心查询原因。”

“我才没有逻辑混乱，我指的也不是人类的大脑，而是我的主程序，这是比喻，一种常见的修辞手法。”C4反驳。

S1明显不信，也是，他都不知道C4在他发疯的时候入侵了他，自然也不会记得在这之前他是怎么吃掉C4的主程序。

“不信？那你自己看吧。”

C4伸出手，他的手被打造得很精致，关节模仿人类存在，但没有指纹和掌纹，取而代之是无数的微米级传感器。

这显然是一种邀请，邀请S1牵起他的手，在肌肤相贴的同时信息得以交换。C4开放了一部分记忆芯片的访问权限，让S1能看到他自己从醒来发疯到被一拳入侵的全过程，虽然没有了防护系统之后S1也可以强行访问他。

指尖相触的时候，C4歪了歪头：“我才没有骗你。”

S1：“……呵。”

数据交换是一个很短暂的过程，从触碰到消化完也仅仅过去了两秒钟。门上的S1面容和五官是全然的冷静，似乎并没有任何想法。而C4在这短短几秒里已经计算了很多，大家都是同一个基地的机器人，是同伴，那如果S1愿意把脑子还给他并且修好飞船，他还是愿意带他一起回去的。

数据流在眼中穿行，S1缓缓睁开眼睛，他看见C4凑上来盯着他，表情有待翻译。

大致读取出“你看你是多么无理取闹，不要给脸不要脸”的意思。

C4抬起下巴：“现在可以把脑子还给我了吧？”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

“不行。”S1拒绝得很果断。

那一瞬间C4的表情又变成了“你还真的不要脸啊！”，机械体不可能有如此丰富的情感表达，所以S1只当是翻译错误。

暂且无视这个错误，S1很果断：

“它不能还给你，因为你的程序已经融为我芯片的一部分了。”

C4：“……”

要不还是别带他回去了吧。

他与那张和他一样的脸对视，又默默将刚才那个一看就是冗余数据的念头删除，他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具体含义，什么叫程序已经成为了芯片的一部分，怎么可能嘛？！

想知道原因。

一定要知道原因。

本来已经分开的手又追了回去，C4拉住S1，指尖末梢传来冰凉的触感。

【已向编号为C4S10001发送记忆芯片访问申请。】

C4知道这其实是一个越界的要求，记忆是独一无二的，人类也会尽量避免触碰同类的**，虽然他才刚刚主动向S1放开了权限，但这不一样。

S1有些犹豫，他能理解。

S1是一个非常固执难搞还不怎么聪明的机械个体，C4也知道。

根据他对S1的印象，C4在心里默默计算S1能通过申请的概率，答案很不好，是低于25%。

就在他以为S1不会同意的时候，耳边却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申请已通过。】

C4有片刻的停顿。

没等他有过多反应，下一刻，那种共享视觉和听觉的感觉又缠上了他。C4闭上眼，妄图从S1的数据库中找到一点点证据证明他的话，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什么都找不到。

S1居然是一个没有记忆的机器人，数据还是从意识恢复那一刻才开始写入的。

他的数据库是一片虚无，空白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C4感受不到任何自我意识，莫名地联想到了深海这一个词语，即使他从来没有探索过地卫四的海洋。

然而这股潮水却不会让他恐惧，反而觉得熟悉，潮水很温暖，仔细感受，才知道这温暖来源于C4自身。

是他被剥夺的那部分主程序，让他感到温暖。

S1的记忆芯片本就是破损的，所以他才会记忆全无，理论上，这种回路被破坏的芯片即使开机也无法支持机械体保持长久的开启状态，C4原本的想法是让这枚芯片告诉他能不能修复飞船，能的话修完就关机，不能的话就立刻关机。

可现在S1居然吞噬了他的一部分。

这部分让他从残缺变得完整，能长久独立地行动。C4没有办法强行剥离出他的脑子，因为分开的两部分主程序拥有同样的权限等级，他没办法把S1芯片的这部分抽出来，而且这样做会让S1又变回一块破损的芯片。

失去记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知道，所以才要把S61他们的芯片带回去。

C4木着脸，抬头盯着S1的脸看。

赏心悦目，不愧是我自己的脸。

无用的想法在蔓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C4的感知里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寒风从门外灌了进来，舷窗外的落雪提醒他还没完全脱离危机，他的家还在很远很远的千里之外。

他顿了顿，这才放弃地说：“那你会修飞船吗？”

“我带你回家吧。”

这次S1倒是没有迟疑就说他会。

然后C4就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坏家伙轻轻一掰就把夹住他的高硬度合金门掰开了，一点都没有被钳制住的意思。看都不看他一眼，施施然地走下来，侧身经过他，从背后货架拿走了修复起落架和机翼的零件。

那姿态，让C4有一种想再拿把锤子丢过去的冲动。

……还是算了吧，用的可是他自己的脑子，不能打坏了。

C4的想法很简单，他会和S1一起回到人类第四行星空间站，然后，在人类尚未察觉时，想办法在修复S1芯片的同时取回他的主程序。

但首先是要回到人类基地。

他慢吞吞将后舱内被他和S1一通折腾的物品归位，再走进驾驶室，坐在主驾驶的位置上。

驾驶室整体色调是厚重的深灰，当他点亮又熄灭室内壁灯一百次后，驾驶室的门再一次推开，是S1走了进来：“修好了，可以起飞。”

S1坐在副驾驶上，调整身体参数以便能适应之后飞船高速飞行的气压变化，做完后，他一回头：“看我干什么？”

不是后悔，也不是挑衅。

C4只是在思考。

“进入基地的时候需要检测全身，出现问题的机械体会被处理掉。”

他问S1，眼神清澈，充满了求知欲：“你说，要怎么做我们才能顺利进入基地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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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