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道上有铁盒子在跑。

天上也有铁盒子在飞。

第一次见到踩起来这样硬的路，道上一匹马都没有，就连排泄物都见不到半点。

直到现在李雪卿才信了这里不是大唐，她伸手摸了摸袖子，摸到了她的佩剑。

这柄剑是她偷偷找铁匠打的。在父皇把哥哥立为太子，哪怕她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开始为生存担忧。只有这柄剑才可以给她一些安全感。

李雪卿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停下来盯着右边一面很亮的玻璃看。

看见玻璃房子里面的东西，她高兴了片刻。

当务之急是了解这个世界，有书看真是太好不过了。

李雪卿循着玻璃绕了一大圈，找到进去的门。

门里面还有一个白色的门框，她站上去的时候叮的一声响了。

有一位奇怪的人走过来，“女士，让我们看一下你袖子里面的东西。”

李雪卿护住佩剑，“这只是我的佩剑。”

“剑？”一个和海书童一样口音的人目光凌厉地扫过来。

李雪卿后退一步，她察觉到身后也有人围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塑料杆。

她虽练过武，可现在人实在过多，双拳难敌四手......

“请让我看一下你的剑。”

“不可。”李雪卿再退一步。

一个和海书童之前握着的奇怪盒子响起来，只是里面没有人在动，只有声音，“已经疏散完人群。”

她心中泛起几丝不妙，“你们是谁？”

“我们是警察。”

“警察是谁？”她不愿意随便被人带走，手扶到剑柄上，哪怕拼个你死我亡，她都要反抗到底。

“警察就是保家卫国的人员。所以请你配合。”一位女人说道。

“捕快？”李雪卿稍微松了口气。

女人和其他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李雪卿这才把手伸进袖子，连着剑鞘一起拿出来，“给你。”

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过来，握住她的剑。

李雪卿犹豫了片刻，松开手。

铮地一声！

她的剑被抽出来，这群人脸色大变，“女士。请和我走一趟。”

李雪卿跟着这些人去了一个白色的小房间。

桌上摆着她的剑，桌后坐着之前那个女人。

女人问了很多问题，她挑了一些可以回答的说出去。

最后对面的人嘀咕几句，还说什么拐卖人口，留电话号码，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但是这个太危险了。会伤到人。”

“没人伤我我自然不会伤人。”

“现在哪还有人当街伤人。”警察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本来你该被拘留的。但是念你情节较轻，也配合了我们工作。剑留在这，罚款500元。找人来接你吧。”

“没人来接我。”李雪卿耳朵捕捉到了海书童曾经的话，明白元就是文的意思，“我也没银子。”

“那你先拿着，以后缴清。”警察塞了一张白色的纸过来，站起身，“你有家吗？我们送你回家。”

李雪卿思考片刻......她想到了海书童，但她拉不下脸再回去，“不用了，我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那......家里有人揍你吗？”她们继续问。

她摇摇头，“我没事。”

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她的佩剑，最后又隔了半炷香，这群人给她送到来时的门口。

李雪卿叹了口气，往右拐进了书屋。

她发现这些书可以翻，便找了一本看起来。字很熟悉，但她却没几个认识的。

李雪卿只能找有图片的书看，忽然她在角落看见了一位熟悉的人。

“父皇......”她浑身一颤，赶忙走过去拿起书。

可和之前一样，里面的字她没一个认识。但所幸这本书配图很多，很快......她就看见自己小时候的画像，在边上......有她熟悉的文字！

“李雪卿者，3岁能文，4岁能武。天资聪慧、才华横溢，可一生贪图享乐、碌碌无为。反观其皇兄李世隐，大智若愚、大器晚成。噫嘘唏！女人终究一女人矣。”

贪图享乐？李雪卿愣住了。看见书写历史者举出的那些贪图享乐的事例......那明明是父皇给她的奖励。

看见李世隐推举的政策......那明明全都是她想出来的！

父皇明明在当时说她讲的不好，可竟然在她死去后全给了哥哥？

而贞观距今一千多年，竟然没有一位史学家纠正这段历史的错误吗？

如果所谓“男人书写的历史”都不求证，那历史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李雪卿绝望了。

而这时有人走来她的身边，“书店还真有卖历史课本的啊。小方你有救了！”

“历史老师那真的就是个纯粹的大傻逼，不就是撕了一下吗？至于叫我买10本吗？”

“你上课当人家面撕。要不是落落帮你说话，你得回家反省。同学。你也来买书吗？怎么在学校没见过你啊。”

说话的人看向她。

李雪卿认出了这是昨晚刁难海书童的人。

她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放下书，扫了三个人一眼，转身就准备走。

这时那个叫海落的人叫住她，“你好。你也是南城附中的吗？怎么没见过你？”

“不是。”

“你是我妹妹的熟人吧。我看你身上的衣服，是我妹妹的？”海落自认为记忆里还不错，上身的T恤她在海书童身上见过，下身妹妹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这样的巧合很少，几乎可以认为眼前的女人和海书童认识。

海落对眼前的人不感兴趣，叫住她纯粹是为了报复海书童。

她要把海书童身边的人全部夺走，再告诉海书童“离开海家你什么都不是”。

海落露出自认为阳光的微笑，小步迎到李雪卿跟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既然是书童的朋友，也就是我海落的朋友。我带你参观一下学校怎么样？”

李雪卿只觉得膈应。

这种令人恶心的微笑在宫里最令她反胃，对于这样的人，她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她转身就往书店外走。

“等一下同学......!”

李雪卿没停下脚步......

“什么人啊。落落，别管那种人，能和海书童混在一起的有什么好人？”

海落盯着李雪卿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反正只是一个和海书童混在一起的废物而已，只要随便丢点钱过去，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下？

等到这人去学校在好好收拾她。海落定下目标，呵呵一笑。

李雪卿从书店出来，对这茫茫天下竟然没了一点头绪。

再回想前几天父皇的夸赞，她不仅有些困惑。

原来那些都是假的吗？

什么......为了考考她对民生的看法，其实是为了套出她的计策给哥哥吗？

什么......再过两日就让她一同垂帘听政，其实只是画大饼吗？

父皇还对她说过要立她当太子，说她的智慧堪比之前那位女帝。

原来......全都是假的吗？

既然再怎样努力都得不到承认，她还为什么努力，为什么活着呢？

下雨了，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

海书童坐在书桌前发呆。

听见雨打在窗户上，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收衣服，而是李雪卿知道买伞吗？

她觉得不该把人丢出去，应该收下她的玉佩，然后对她说在理解这个世界前都可以住下。

这样她不仅可以付得起下个月房租，也有借口留下李雪卿。

海书童叹了口气，晃了一下鼠标，页面还是那个请假条的界面。

光标选在销假按钮上，僵在那上好一段时间。

她缩回手来，起身走向衣柜，从里面拿出一把伞。

再往窗户往外看一眼，远处是她的学校，现在该是放学时间。

她不想出去......从昨天开始就出去太多次了。

搬进这里的半年，除了外卖停运她就没出过门。

可自从李雪卿来，她昨晚就出了三趟门。

太多次了。

不想出去，却鬼使神差地换了身衣服就走了门。

撑着伞，戴上兜帽，她在一片白茫茫的暴雨中走向校门口。

雨打在伞面上，哗啦啦地响，来到熟悉的垃圾桶边上，她左右打量了一圈。

没看见李雪卿。

海书童觉得自己能猜到她在哪，她往昨天那个死角走，等到实验中出现一只脚，再抬头就看见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海书童忍住差点勾起来的嘴角，知道现在不可以笑，不然李雪卿很可能不愿意跟她走。

她在伞下盯着李雪卿。两个人就和上午一样对视。

上午她挽留了两次，所以这次她不会先开口。

不过她可以给李雪卿时间，直到李雪卿开口前，她都会站在这等。

对视了很久很久，终于，一道蚊子嗡嗡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就不能拉我起来一下？”

海书童嘴唇一抿，走上前对着李雪卿伸手，后者没握住，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李雪卿也没有来伞下，而是先一步走到前面。

海书童也没要和她一起撑伞，再给她撑伞，这心高气傲的古人说不定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