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逍回得很快,几乎是秒回。
逍:是吧是吧,老师你也觉得他很可怕对吧!!
云卉看到这条消息:……
怕好像是真的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总想起虞斯寒那双眼睛,表面的深情平静下凝结着无法融化的阴翳和冷血。
作为不爱说话的内向型人格,云卉还挺喜欢覃逍这种快乐小狗的,这种只要你说一句话,对方就会开始巴拉巴拉输出一大堆,根本不需要担心尴尬或冷场。
覃逍直接发了一连串语音过来。
逍:我看老师今早上被吓得脸都白了,我表哥虽然年纪不大,但总给我一种很强的压力,整个家里我最怕的就是他。
逍:其实也不是说我表哥可怕,是国外太可怕了,他应该是待在那儿太久,自然而然形成了这种性格。你见过真正的枪战吗?我和我妈他们前几年去美国找斯寒哥,除了见见面,还想顺便旅游一番,结果还没去加州就碰上枪战了,好像是当地什么黑/帮搞的。
逍:那枪声跟过年的鞭炮似的,给我吓得腿都软了,当时我等死的心都有了。
逍:然后你知道我哥怎么做的吗?他直接载着我们飙车从外围突出去了!而且单手持枪还击中了比较近的一个恐.怖.分子,车速太快我从头到尾两只手死死抓着车把手什么都做不了,只是模模糊糊看到被击中那人腿上喷出一堆血,四周围乒乒乓乓的枪声差点把我脑子炸穿……
云卉觉得覃逍很有当说书先生的天赋,能把一件事讲得这么绘声绘色。
他都能脑补出现场情况有多混乱紧急了。
逍:后来我才知道我哥遇到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见到什么黑.帮恐.怖.分子毒.品贩卖,平常得就跟吃饭一样!我觉得他太牛逼了,牛到我开始害怕他,这都是什么刀尖舔血的日子啊……
直到云卉回到宿舍楼下,覃逍才唠完。
从他的描述来看,虞斯寒是个有着丰富“反恐”经历且本身也很有能力的一个人,倒没听出哪里有云亭阑打听到的“阴晴不定手段狠毒”。
他有点难以想象以后和对方联姻的生活。
虞斯寒不像是很好相处的,但应该可以沟通。
云卉猜想今后就算真的结了婚,他们大概也是过着各自的生活,维持互不干扰的相处模式。
要真是这样,其实也挺好。
……
“这孩子不错,是个乖的,跟他爸他弟不像一个基因。”
虞知羽按下车窗,鬓角碎发在脸颊上扫,那双看云卉看得温柔怜爱的眼神此刻毫无情绪望向窗外,冰得瘆人。
指尖夹烟,艳色红唇微微张开,烟雾缓缓吐出的刹那就被风吹散。
虞斯寒没应,靠在窗户边撑着脑袋补觉,眼睛闭着,眼底隐隐有点乌青。
飞机早上到的,时差还没倒过来,可以说他已经一整天没合眼了,这些天睡眠时间顶多也就几个小时。
“真这么困就赶紧回家睡去,还跑出去干嘛。”
虞知羽微眯着眼,深深吸了口烟。
“跟罗亦歆见一下,在美国时手伸不到这里,很多业务他都有帮忙。”
虞斯寒眼睛没睁一下,声线很沉。
“回新公寓睡?”
“嗯。”
让独家司机给虞知羽送回大宅后,虞斯寒叫他开回了市中心一处豪华私人会所。
“等你半天了,齐云他们出差,没来。”
外表大约二十来岁的高瘦青年弯腰握着球杆,“啪嗒”一声猛地将最后一个黑八射进后站起身,染成浅金的头发下眉目清俊,眼尾有些上翘,以至于显得轻佻。
“开瓶拉菲。”
罗亦歆朝带路过来的侍应生喊道,被虞斯寒制止。
“再喝睡不着了,待会儿得回去补觉。”
虞斯寒松了松领口,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真皮沙发上,一米九的身高让宽敞的沙发瞬间显得小了不少。
“啧啧,黑眼圈都出来了,飞机上也没睡?顾着干活累不死你。”罗亦歆靠在台球桌旁笑道。
虞斯寒闷声嗯了句。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他的模样已经和云卉见到时判若两人。
领口因为嫌热松垮地摊开,突出的喉结宛如一座小山峰,梳好的头发也有好几撮落在额头前,整个人都散漫了不少。
他接过罗亦歆递来的烟。
“见个结婚对象还打扮得花枝招展,之前应酬都没见你搞成这样啊,像男模。“罗亦歆扫了眼虞斯寒这一身装束,几十万快上百万吧。
“最高级的那种。”
其实算不上花枝招展,不过是虞斯寒日常穿的随意,随便一件衬衫都能穿成很贵的样子,平时谈生意也很少穿得这么正式。
“是应酬,准备跟他家谈合作。”
虞斯寒眯着眼没给烟点火,只是咬着,齿间缓慢地研磨。
“也是,医药企业前景还是不错的,等你扎根好了也不用忌惮那地头蛇了,狗东西还敢把内鬼送过来。”罗亦歆嗤笑,“你什么时候处理?已经给他定位上了。”
“过两天,不急。”
“行,悠着点别搞死了。还有,我有朋友调去药.监.局了,有需要我叫来一起吃顿饭。”
“嗯。”
虞斯寒仰头靠在沙发上,眼睛又闭了起来。
罗亦歆:“你真要结婚啊?领证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啧,没法儿想象你结婚的场景,你站上去感觉婚礼能跟葬礼差不多。”
罗亦歆想不到虞斯寒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他这发小从小就冷淡又恶劣,正常人青春期情窦初开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了解公司业务了,大家伙谈恋爱的年纪他已经在美国可以把恐.怖分子一枪.爆.头了。
不过外形是真的没得挑,平常装得人模人样那是相当受欢迎。
“你那结婚对象怎么样?看照片挺漂亮的。”
罗亦歆又问。
虞斯寒撩起眼皮,漫无目的地盯了会儿天花板,黒谭般的眸底隐着道不明的危险感。
回应罗亦歆的是一阵沉默。
他从裤袋里拿出个东西,柔软的布料垂下,晃晃悠悠。
是一个半小时前被人遗忘在酒店的一条浅蓝色丝带。
-
“小卉,过来。”
云卉不知道云宏斐为什么突然把自己叫回家去,走进那扇雕花精致的大门,他感到一阵晕眩。
和童年时期的记忆重合,云宏斐坐在落地窗边,光线落在他身上,显得人暖融融的,有些温柔。
云宏斐五官端正俊秀,笑起来更有迷惑性——正如此时,他朝云卉笑着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
“爸爸好久没和你说话了。”
云卉感到眼眶干涩,一步步走过去,走向他那洗涤了一切黑暗痛苦回到最初被温暖阳光笼罩的美好父亲。
这才是他的父亲,和千千万普通父亲一样,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爸爸,斯寒还在外面等我们,我来接你一起去吃饭。”
云卉站在云宏斐面前微笑道。
“小卉。”
云宏斐站起身,身躯挺立笔直,即便四十多岁了也依然有年轻时的魅力,他伸手抚摸云卉的脸颊。
“爸爸很高兴能看到你们结婚。”
云卉睫毛微颤,身侧的手莫名地不停发抖,但他这会儿明明感到很幸福。
他清晰感受到云宏斐的手缓慢抚过自己的脸颊,指尖划过下颌,触碰到脖颈。
如遭电击。
他瞬间瞪大双眼,想逃。
脖子却被猛地攥住,无法言说的巨力将他紧紧抓起,喉管像是马上要被捏断。
“嗬呃……”
云卉痛苦地呻.吟,脸庞迅速变得涨红,他不停抓挠云宏斐的手。
却毫无作用。
“你以为……结婚就可以摆脱我吗?”
“你要代替你妈妈,永远陪在我身边。”
云宏斐微笑着,恶魔般的脸孔在视线中不断放大,尖牙利齿沾着猩红血液撕咬过来。
“不要!!”
云卉叫喊着惊醒。
模糊的视线聚焦后盯着自己宿舍的天花板看了半天,喘.息声持续了数分钟才勉强压下去。
脑袋疼痛涨得厉害,云卉撑着身子坐起,摸黑拿过床头的保温杯啜了口水,干涩的口腔终于被滋润。
后背全是涔涔冷汗,沾着薄睡衣,这会儿凌晨夜里冷空气钻进来冻得他发抖。
做噩梦,对于云卉而言已经不是什么罕见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次梦里居然新添了个人。
也算解锁新人物了。
云卉自嘲笑笑,在床上坐会之后干脆起床冲澡。
凌晨五点多,不出意外的话,他噩梦醒来都是睡不回去的,不如起床看会儿琴谱。
水流从脸庞流下,下雨般顺着弧形长睫滴落,水汽氤氲中,云卉第无数次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云宏斐真正动手伤害自己的次数不算太多,也许就四次,或是五次。
都是在他应酬喝酒之后。
小时候的云卉将这种行为视作意外,一次,两次,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然而云宏斐带来的痛苦不是干脆利落砸碎骨头的剧痛,而是一下一下锯开他健康的肢体,锐利的刃部来回锯着,并不给一个具体结束的时刻。持续的惊恐惧怕弥漫了云卉整个童年。
昨晚困得厉害早早睡了,云卉这会儿收拾那套白色西装,后知后觉自己那条丝带不见踪迹。
饭局时嫌热好像解开放在了一边。
看来是忘记拿了。
不过那条丝带算不上贵重,丢了就丢了吧。他关上衣橱门。
早上十点,云卉已经在琴房练了一轮曲目。
在专注弹琴时他可以摒弃脑子里的一切,忘记所有,这是他选择弹琴的初衷。
休息时间拿起手机,云卉发现有个陌生号码发的短信和未接来电。
“小卉,我是斯寒妈妈,你在学校吗?方便的话我想找你聊聊。”
云卉有些吃惊对方联系的速度,同时忐忑起来。
昨晚刚吃完饭,现在能聊什么?
今天没课算是有空,思考了几分钟,云卉还是没勇气按下重拨。
还是发短信好了。
回复后虞知羽秒回,让云卉把具体地址发过去。
云卉以为没那么快,将琴谱分类仔细收好才下楼,结果看见一辆银蓝色迈巴赫已经停在了道路旁边。
前后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五分钟。
戴着墨镜的虞知羽在后车座朝云卉笑着招手。
“小卉,快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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